《浮生三年》宛清扬

4、第四章

　　程优察觉了陈正磊的不对，转身一看，也是一愣。她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一瞬间险些落下泪来。

　　“你怎么在这儿？”陈正磊不快地问。

　　林清看了看程优，压了压怒气，沉声说：“陈正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说完依然冷着脸继续朝前走去。

　　陈正磊看着他的背影，神情在那一刻变得说不出的颓废。他看了看程优，深深叹口气：“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一路无话。

　　临到学校，程优突然问：“有个问题，我不知道能不能问。”

　　没有料到她会主动开口，陈正磊愣了一下才回答：“你说。”

　　“你跟苏月怎么回事？”她迟疑着问。十几年的感情一夕消散，其原因一定不简单。她不相信就像苏月说的那样只是因为外界的压力。也许说清楚了，苏月会好受点。

　　陈正磊看了看程优，神色一冷：“以后别问。”接着大踏步向前走去。程优被他的反应堵得说不出话，只得加快脚步跟上去。

　　到了校门口，陈正磊看着赶得直喘气的程优，踌躇一下，问：“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程优说。陈正磊沉默地转身上了车，刚刚启动，程优不由自主跑到窗边大声喊了一句：“但是她很难过！”

　　车子疾驰而去的刹那，她看到了陈正磊脸上一闪而过的伤痛。

　　―――

　　一回宿舍，程优匆匆打电话给苏月。苏月的声音明显比往常僵硬：“什么事儿？”

　　“我见过陈正磊了。”程优说。

　　“哦。”苏月冷淡地应着。程优知道她在装着毫不在意，苦笑着：“我提到你了。”

　　“啊？！”苏月的声音终于带了点感情色彩，满是诧异和紧张。

　　“我说你很难过。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表情我看见了。我是没见过他那种表情。看得出来，提到你他很不好受。”程优说完，静下来等苏月的反应。

　　“但是．．．”良久，那边终于有了声音，仿佛自言自语，“但是那又说明什么呢。”

　　“至少说明，他不像你看到的那样对你漠不关心。知道你难过，他至少会心疼。”

　　“谢谢你。”苏月轻声道，慢慢放下电话。眼角又有泪漫出。够了，这样就够了，管他喜欢谁，和谁在一起，只要他还记得有她的存在，偶尔提起他还在意，她就知足了。她也只能这样了。

　　程优放下话筒，喜忧参半地叹了声气。还没调整好气息，舍友王馨已经端了自个儿的椅子坐到程优书桌旁边：“来来来，老实交代，中午打电话来的那男生是谁？”

　　“什么呀！同学！你怎么跟一媒婆似的！”程优心虚地抵抗。

　　“蒙谁啊。你挂了电话就红着脸傻笑，德行！我可拍下来了。抗拒从严啊。”王馨拿着相机得以地晃晃。

　　“．．．这女的太没品了！”程优愤怒地扑上去抢相机，顿时５１２宿舍再度鸡飞狗跳．．．

　　若干小时后，程优乖乖坐在椅子上，坦白之前是亘古不变的开场白：“我悲哀啊！我交友不慎遇人不淑啊．．．”

　　―――

　　第二天，如程优所担心的，她们宿舍那帮人不停地瞄林清。最终林清八成受不了了，皱着眉抬头看她们。

　　大姐赵雪胆子最是大，诡笑着走过去：“林清同学，什么时候请５１２全体姐妹的客啊？”

　　程优心中郁闷无比，千叮咛万嘱咐八字还没一撇呢别找人家茬，结果还是．．．她拼命低头，只盼奇迹发生有个洞可以让她钻进去。

　　“为什么？”林清没有温度的声音响起。

　　“大姐你饶了我吧！”程优在她开口前狠下心喊道。

　　“大人说话小孩子一边呆着。”赵雪不答理她，继续对林清说，“不知道追女孩子要把她姐妹都买通了的规矩吗？”程优绝望地埋下头。这回完了。

　　那边林清还是不明就里，扬眉道：“所以呢？”

　　赵雪被他打败了：“你狠。我是程优她大姐，正式宣布你被淘汰了。”忿忿地转身离开。

　　林清终于弄明白了，一丝笑意从嘴角漫开，看了一眼郁闷无比的程优：“大姐恕罪，想去哪里，林清我一定奉陪！”

　　“耶！”一伙人立时弹冠相庆。程优则是完全愣住，低着头还没反应过来。苏月大力拍拍她：“嗨！不至于吧你？幸福得晕过去了？”

　　程优没有接话，只是反复回想着林清那句话，终于完全反应过来那意味着什么。一抹绯红上脸，她不自主地弯起嘴角笑了。

　　与此同时，教室里的其他人也都猜到了大概，两人顿时被唾沫星子淹没。满屋子的人中，只有陆岩神情严肃，担忧地望着窗外沉思。

　　两人都算是高一年级的风云人物，一天内，消息就在三个楼层传开。一个是淑静才女，一个是不良少年，因此“程林配”备受关注。其中最为反感的，是柳昭洁和陈正磊。陈正磊自不必说，柳昭洁则是不放心。她很漂亮，向来是校花级人物，所以追求者甚众。阅人多矣便解其间炎凉，她不敢轻信男生，尤其林清那样声名不佳的少年。虽然她和程优相识时日短，知心却深，于是决定晚自习时找她谈谈。

　　而陈正磊那边，却没有如陆岩他们所料暴跳如雷然后找林清算账，只是给了陆岩一个陌生的手机号，让他把程林二人交往的消息发过去。陆岩照做了，问为什么，陈正磊笑而不答。

　　“不会是他们班主任吧？”陆岩皱眉问。陈正磊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还真没想到这个。”想了想又说，“不过本质上还挺相似。”

　　陆岩睁大眼：“她爸妈？”陈正磊彻底无语，作势踹他：“离我远点，别跟人说你认识我。”

　　陆岩笑笑，懒得再猜，边跑边说：“也行，那我跟人说你认识我。还是好哥们儿。”

　　短信发完，那个号码竟然立刻打电话过来：“真的假的？你是谁？”

　　“真的。我是她同学。”陆岩被那人的匆促语气吓着了，简短地答道。

　　“不管什么动机，谢了！”那人不再多说，随即挂了。靠，不是以为我看上她了，跟这儿挖墙脚来了吧？陆岩啼笑皆非，转念想想又泄气了：我这可不是在挖人家墙角吗！罢了罢了。

　　然而不管别人如何评论如何指点，两人的小日子还是要过的。中午放学，林清刚要出教室门，被同桌贾剑拽住：“林子，你这会可在跟才女交往着。交往就要有个交往的样儿。在这儿等着。”拍拍他的肩扬长而去。

　　林清原地站住，干瞪着眼没话说。忽然眼前一亮，程优和苏月已经走到他面前。苏月看着林清，会意一笑，恶作剧地问：“哟，这位站岗呢？”

　　林清淡淡笑着：“不是，想测测某灯泡多少瓦。”

　　苏月无语地瞪着他：“这人！含蓄懂不懂？罢了，念是初犯，咱不跟你计较。走了。”说着愤愤走开。于是此时，整个教室就剩了他们两人。

　　林清说：“今天我们庆祝一下，到必胜客吧。”“来得及吗？”程优迟疑着。

　　“来得及！”林清微笑，“新开了一家，不远。”

　　“好的。”程优轻声应允，跟着林清下楼。

　　下了楼，程优因为紧张不安，小心地在后面跟着。林清发觉了，站住了回头看她，笑着问：“不习惯？”

　　程优惊吓般地站住，轻轻点头：“恩。”

　　“恩，也是。估计你是没怎么跟帅哥一块儿走过。”林清坏笑，退了一步牵起她的手继续走，“我帮你适应适应。”

　　程优抬头看着他，无语半晌，轻轻地说：“自恋的家伙。”

　　林清笑意更浓：“拜你所赐。”（你不就看上我了么。）程优愣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他的潜台词，趁他没看着她不客气地做了个鄙视的鬼脸。不料林清瞬间回了头，刚好瞧见，哈哈笑出声。程优则郁闷地低头咕哝：“出门没看黄历．．．”

　　没多久，两人就到了目的地。点完餐，林清往后一靠：“真开心。”

　　“是吗？那你可要好好谢我。”话才出口，程优就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都怪他，把自己也弄得油腔滑调的。

　　林清好笑地看着她的表情变化：“这不是在请你客嘛。没想到才女也这么伶牙俐齿。”

　　程优露出胜调皮的微笑，做个Ｖ字手势低下头喝咖啡。

　　林清静静地看着她，一时百感交集。犹记得初次见面时，她静雅如空谷幽兰的气质在一群人中，显得那般卓尔不群，让他的视线久久没能转移开来。从此，他常常关注她，也渐渐发现了她的善良，温和，坦诚和宽容。想来若不是这次的风波，他该会是一直在一边就这么看着的。程优被他看得不自在，问：“想什么呢？”

　　林清笑笑：“想我是不是在做梦。”

　　程优脸一红。她其实也是。幸福来得太突然都没有真实感了。“不过你们宿舍那个大姐也真是厉害。”林清感慨地说。

　　“她啊。”程优想到这里，又开始郁闷，“唯恐天下不乱。”

　　说话间，他们点的东西已经上来了，竟然还有两杯红干。林清举起杯子，敛了笑意郑重地说：“程优，我知道这条路不容易。所以，一直都没有跨出这一步。但是现在既然作了决定，我就会坚定地走下去。不管遇到什么，都不改变。请你也一直坚定地和我一起面对好吗？”

　　程优心中一热，抬起头对上他真挚的目光，坚决地点点头：“好。”清脆的碰击声过后，清酒为凭，两人笑着一饮而尽。

　　后来许多年，程优一直记得林清的那番话，并且随着岁月流逝，它的分量一分分加重，直至最终她完全懂了，懂了那番话背后的期盼，热忱，以及深切的无奈和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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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下午，程优脸上一直漾着笑，同时被苏月的目光凌迟了千万遍。最后程优恼了：“我脸上写字啦？老看！”

　　“恩。”苏月说的无比无辜，“就六个字――幸福的小女人。”

　　“．．．”程优瞪着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忍！这时候说什么她都讨不到好。“程优，啊不，林嫂子，柳昭洁找你。”窗口一个男生不怀好意地大声喊。顿时哄笑四起。程优无奈地走了出去，迎面而来的却是柳昭洁淡淡的目光：“吃完晚饭早点上来。我有话要问你。”

　　程优拧着眉毛回到座位，郁闷地趴在桌上：“真是一刻也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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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晚饭刚上楼，程优就看到柳昭洁站在一班门口等着，便对林清说：“你先回去，我跟她有点事。”林清点头走向二班教室。

　　“你们在一块儿了？”柳昭洁问。

　　“恩。”程优说，“你反对？”

　　“你想清楚了？”柳昭洁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问。此时的微笑却不同往日，含了警醒的深意。

　　“他跟你想像的不一样。”程优知道柳昭洁对男生普遍没好感，尤其林清这种坏名在外的，笑了笑说。

　　“程优，你不要这么天真，他在你面前当然会不一样。”

　　程优心知此刻是说服不了她的，只认真地说：“昭洁，你就耐心地看着，不要多长时间你会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你相信我。”

　　“那时可能就迟了。”柳昭洁坚持着。

　　“说的对。程优你昏了头了是吗。”她话音刚落就又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

　　“哥？”程优诧异地叫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来人正是程优的哥哥程异。他朝柳昭洁点点头，问：“你是谁？跟程优一个班的？”

　　柳昭洁知道程优有个高三的哥哥，所以虽然对他的态度不满，碍于他前辈的身份，只好低头回答；“我叫柳昭洁，和她不在一个班。我在一班。”

　　“哦。你先回去。我可能还会找你。”程异随即瞪了程优一眼，“马上跟那小子分手！明天我要知道你们还纠缠不清，让那小子准备好医药费。”说完又闪电般跑回去了。

　　程优气闷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愤愤喊道：“你等着好了！”

　　踏进教室门，一抬头便看到林清关切的目光。她微微一笑以示没问题。坐在座位上纳闷儿，那个魔头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呢？真是杀风景！

　　苏月看着她：“哎，怎么晴转多云了？”

　　程优有气无力地叹：“死猪程异知道了，不肯。”

　　“他不是上高三了吗？高三教学楼在第二教区呢，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知道？”说完突然神色一凛。难道．．．她看了看托腮皱眉的程优，表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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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那么着急？”陈正磊笑着靠在墙上， “就知道那位大哥不是省油的灯。”

　　“不过，林子和才女貌似――”话未完，就被陈正磊瞪了回去：“陆岩你站哪边？”

　　“不是站哪边的问题！”陆岩皱眉，“你讲讲道理。林子好歹跟咱们兄弟一场，人也够义气。况且他也不是跟你争，之前先传出来的是他――”

　　“陆岩。”陈正磊打断他，目光冷冽地停在陆岩脸上，然后便是一言不发。

　　“．．．当我没说。”没有见过磊子那种表情，陆岩犹豫一下叹口气不再发表意见。

　　陈正磊目送陆岩上楼去，一回头愣住――舒雅安静地背靠窗，淡淡地看着他。他扯起一丝笑算作招呼就要走进教室。“姜妍妍明晚请客，托我请你，去吗？”

　　“是她的意思还是曹彦的意思？”陈正磊问。

　　“不知道，我没问。”

　　“好吧。”陈正磊略一犹疑，应承下来。不管怎样，他暂时还不想开罪曹彦。

　　舒雅双手环在胸前，依然保持着靠窗的姿势，倦极地闭了闭眼，任风掠过长发漫天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