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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七
      自从三个月前李运冬刑满出狱,龙聿便一直觉得好像有什么正在身后一直推着自己走。
      回国两个多月后事业刚刚起步,李运冬便正好能够及时地加入……好像,事情不该有这么巧才对。兴许如李运冬所说,父亲在很久之前便安排好了这些。
      这么多年后再见李运冬,龙聿的心情只能用百感交集来形容。分别的那一天仿佛还历历在目,现在却已经物是人非。
      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他觉得自己变了,变了许多,他觉得李运冬也变了,变了许多。
      还是那么坚定而忠诚的眼神,却失掉了记忆中的意气风发。
      曾经没大没小的自己向来只是直呼他的名字,而那天的一句“李叔”脱口而出的时候,却仿佛看见了追不回来的时间。
      龙聿先安排他好好地疗养了一阵,熟悉一下整个环境,随后按李运冬自己的要求,让他开始去拉关系、跑业务。他虽然在牢里待了这几年,但身手仍在,江湖经验仍在。
      只不过,青春不再。
      自己在迅速成长,而很多人,也在飞速老去。
      人生,能有多少年,而人与人真正的交集,又能有几个照面。
      各人追求着各人的幸福。追求不同,道路也就不同。道路都不同了,还能奢望什么是相同的呢?

      “你今晚不回来吃饭吗?”卫子淑温柔地询问着,没有丝毫的责备,“……那好,你自己要注意身体,别弄得太晚了……一定要记得吃饭哦……”恰到好处的叮嘱显露出她善解人意的性格。
      “对了,聿……我爱你。”听到预料之中的回答,她轻声一笑,满足地挂上电话。
      对于卫子淑来说,幸福就是找到了那个你爱的人,并且对方也同样深爱你。你爱着对方,体贴对方,为了他愿意献出你的一切,你静静陪着他度过失眠的夜晚,默默帮助他驱散低落的情绪。两人之间言语不多,却一点也不缺乏交流;相见的时间再短,你也觉得没有什么可以在两人间拉开距离——时间,空间,都不可以。
      卫子淑觉得自己很幸福。
      龙聿真的是个很好的情人,温柔体贴而又专情。他有着引人注目的外表,却从来不因此沾沾自喜;他有着聪颖灵活的头脑,却始终保持着谦逊有礼的态度;他有时候漠然得让你心疼,可他望着你眼睛的时候却又深情得让你想哭泣。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爱上了龙聿的哪一点。外表引人注目的人,头脑聪明的人,有礼得可称之为真正的绅士的人,她都接触过,可是……
      爱上了就爱上了,哪能细数出到底爱上哪一点,不爱哪一点呢?
      她其实不想龙聿这样每天扑在工作上。不是因为她觉得被冷落了——事实上龙聿很少让她感到寂寞——而是她怕他的身体会吃不消。
      在哈佛的时候,龙聿就经常准备案例到凌晨两点多,然后还要赶去上八点半的课。现在,工作到一两点甚至有时熬个通宵的大有人在,但几乎天天工作到三点多才回家的恐怕不多。而且龙聿还有越来越投入的趋势——最近一阵子每天晚上回来洗完澡以后,他还要再工作一段时间,而这使得他原本就不多的睡眠时间更是降到了不足三个小时。
      “我落下了很多,所以只能抓紧时间补上。”龙聿这样对她解释。
      男人有事业心是自然的,可当一个男人被他的事业所透支的时候,他又会还剩下什么呢?金钱?名誉?或者还能残留下他心底那个模糊的所爱之人的影子?

      “你不能再这样没日没夜地工作了,聿。”温柔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担忧,却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诫责,“再这样下去你会病倒的,聿,不要让我担心,好吗?”句子的末尾却又瞬间转成了动之以情的姿态。
      接过她手里的咖啡,龙聿抱以微笑:“你先睡吧,明天你还要上班。”
      然后他继续盯着手提电脑充塞着报表的屏幕,啜了口咖啡,再放到一边。
      “聿,明天八点你也要上班,而现在已经四点了。”
      “嗯,我知道,还可以再工作三个小时。”
      “聿!”
      女人有些气恼的喊声将男人从浩如烟海的数据中拉回神来,轮廓分明的脸庞带着些微的不解神色落进她墨黑的眼睛里。
      她纤长的手指拂上对方的脸颊,爱怜的心情通过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与每一个细微语调表现出来:“聿,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柔美的声音带着女性特有的包容,敏锐的问句将她发自内心的体贴传达给了对方。她安静的注视和轻抚都让正紧绷着神经工作的男人一瞬间感觉到温暖和抚慰。
      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安心感。龙聿闭上眼睛,抬手覆上她温软的手,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是一种飘渺的安心感。很淡,很浅,很舒服,带着不灼人的温暖热度,让冰封的心也能感觉到缓缓注入的爱与真心。
      “我……遇见一个人了。”过了许久,龙聿才再次开了口。
      耐心地等待着的卫子淑默默地听着,可龙聿却没了下文,仿佛只说出这一句就耗去了他的全部决心。
      “是……你曾经爱着的那个人?”她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伸出左手轻轻理顺他的头发。
      沉默良久,龙聿才低低地答了声:“嗯。”
      龙聿不喜欢和卫子淑谈论他的过去。他可以花四五个小时和她讨论某个案例,也可以滔滔不绝地讲述他的某个看法,但对于他自己的某些方面,却从来不提。
      人总有一些不想提到的事情。他尊重她,她也尊重他。这才是成人间维持真爱的真谛。卫子淑相信,总有一天,两人之间会毫无保留地将自己交付给彼此吧。除了各人的所有秘密,还有全部的灵魂。
      龙聿仍然没有接着往下说。从他的脸上看不见悲伤,也没有喜悦,只不过是一种毫无情绪的怔忡。仿佛在思考什么事情,又仿佛心中什么都没有。
      谁又能想到平日精明干练的“龙总”,会在深夜像走失的孩子一样茫然地发着呆呢?
      卫子淑看着他飘远的眼神,将他抱紧。坐在转椅上的龙聿将头埋进对方散发着幽香的柔软胸怀,张开手臂环紧她的腰。
      就是因为这个,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卫子淑想着,在心底轻叹。
      坚强与脆弱,是如此和谐地蕴藏在这个人身体中,让人放不下心,丢不开手,渐渐地,也移不开眼。
      “所以你才这样拼命地工作吗,聿?你……究竟想得到什么呢?”
      龙聿没有回答。
      卫子淑低头在他额上印下一个吻,正如她跟他初次见面那天的吻一样,只是包含了更多更深的珍惜与爱意。
      龙聿曾认真地跟她提起过那个人。一次,唯一的一次。
      他说:“我曾经……很爱一个人。”
      她问:“然后呢?”
      他笑了笑,说:“没有然后。”
      之后,她和他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重要的不是曾经你爱上了谁,而是现在你爱的是谁。有些东西,当你不在乎的时候,你就不再在乎了。
      “聿,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觉得很幸福,其他的东西都不重要。聿,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现在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女人的低喃徐徐传进龙聿的耳朵,就像能让人陷入深眠的安定剂。
      “聿,我爱你。”
      “……我也是。”

      八
      女人在男人温暖的臂弯中熟睡了。她同样承受了压力,焦虑,忍受着来自心理和生理双方面的疲倦。
      龙聿轻巧地抽出身,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说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然后,他小心地打开房门,走进对面的书房继续工作。
      这不是因为谁,不是因为那个熟悉到陌生,或者说陌生到熟悉的冷漠男人,而是为了自己。
      他不认识那个客气地叫他“龙先生”的男人,不认识那个微笑着和他寒暄的男人,不认识那个毫无诚意地称赞他业绩的男人。
      原本在心底隐隐期待的会面,在忐忑不安中拖了近半年的久别重逢,却是如此僵硬而漠然,让他的心激不起半点涟漪。如烟的过往再也无法聚拢来,填补那片回忆不起的空白。不,这空白也已经淡去了,被更多五彩斑斓的东西所取代。
      只不过,忽然十分想投入地工作,想把自己陷入一种忙碌的境地来堆砌出足够的空间让自己安心思索。
      很奇怪吗?
      忙碌并不是逃避,而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思考氛围。越是忙碌,就越是能够更加接近真实。
      想要得到什么呢?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那样浓烈的爱再也无法给,那种信任与依赖也已经无影无踪。只需要再多一点点的时间和空间,就可以完全整理自己所有的心情。
      如果两个圆无法完全重合,那么,要么就没有交点,要么就只有擦肩而过的某个瞬间,要么,就在一个点相遇,在另一个点滑出彼此的生命。
      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能握在手中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是这样吧。律,是这样吧?

      ——七天前。
      凌律再次因为某人无聊的自责感而被陷害进一种类似于相亲的做作境地。
      第一步是巧遇,然后是借故离开。安娜硬要拖着自己来参加这种很久没有出席过的酒会,果然是另有意图。
      酒会规模还算不小,也来了一些地产大鳄,主办人是代表凌氏的凌想,颇有些私人交际酒会的意味。
      可这些,关一个接刑事案件的律师什么事呢?!
      当凌律迎上龙聿复杂的视线时,他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过了有多久了?他玩味地眯起眼,脸上挂起虚迎的笑意,打量着眼前这个穿名贵西装打酒红领带已经不能称之为男孩的男人。
      整洁的衣服和面容——看样子过得不错。脸庞的线条愈发清晰,勾勒出年轻人应有的明锐,褪去了柔软不定的阴影,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坚定而且稳重。
      不知道内心成长了多少,不过这种看着自己一言不发的反应可不太让人满意。
      “你好,龙先生。”仿如在观察自己投注的马,凌律却没有把这些表现在脸上,“好久不见。”
      说着,他礼貌地伸出手。
      诧异从龙聿深沉的眼睛里一晃而过,但随即他也条件反射似地握住凌律的右手,用略显低哑的嗓音礼貌性地回答道:“你好,凌律师……好久不见。”
      很好。
      凌律再见到借口去洗手间的安娜时,他已经和龙聿客套地寒暄了一阵。两人刚被新到的女人围上,凌律便借恰好赶到的安娜脱了身。
      “我已经完成任务了,可以放我回去了吗?”男人笑着摊摊手。
      “别说得好像我逼你的一样。”女人冷哼了一声,“你自己也想见他才会这样乖乖地答应过来的吧?”
      “哦?何以见得?”
      “要不然你以为一个讨厌麻烦事又不太热衷于交际的刑案律师干什么要跑到一个地产界的小范围酒会上凑热闹。”女人锐利的视线直直投向男人的眼底,容不得他半点隐藏,“而且你这样问,就证明我说对了。”
      “我没有否认。”男人也毫不掩饰地回视她,愉悦地勾起嘴角。
      “你看样子很高兴?”安娜亲密地挽上他的手臂,凑近他耳边轻声问道。言语间的丝丝威胁意味仿佛在逼供。
      “你亲手栽培的人没有让你失望,难道不能为此高兴?”男人无比坦荡地答道,罔顾女人怀疑的视线。
      “嗯。”安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感到高兴,这就说明你们已经划清了界限。”
      “莫非你想让我们见个面就‘再续前缘’,从此一发不可收?”轻笑着,凌律偏头朝那边的龙聿看过去。后者不慌不忙地低头继续和一旁的小姐们交谈,一米八五左右的身高让他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龙聿投过来的视线有些奇怪。不冷漠,不热切,仿佛只是疑惑地不断问着“你是谁”。
      安娜朝故意调笑着的凌律翻了个白眼:“我还巴不得你们搞出个惊世骇俗的‘兄弟恋’,然后我帮你们写本小说出书赚钱。”
      “好主意!五五分。”
      “一九分还差不多,我九你一。如果你不同意,我就杀你灭口把钱独吞。”
      “难道我的命就值那点稿费?”
      “你的命还不值那点稿费。”
      男人认真地想了想,说:“不如这样。你首先把消息卖给媒体先小赚一笔,然后再出书拿稿费。把我灭口之后,你还可以装作不知情地接下这件案子,在栽赃陷害地开脱自己的同时狠赚一笔诉讼费。”
      闻言,女人面色哀恸地咬住下唇,对凌律心情一好就随地乱扔的冷幽默举起白旗。她无力地将头磕上凌律结实的胸脯,一副“败给你了”的表情。凌律则大方地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律……”安娜顺势靠进他怀里,闭上眼睛享受着港湾般的舒适和宁静。
      凌律所带来的感觉,是很难淡忘或者替代的。她也曾试图忘记凌律,但是,她失败了。
      无法离开他,也不想离开他,知足地守在他身边,和他说话,看着他微笑。这样,难道不好吗?
      那个和过去的自己十分相似的龙聿也已经长大了。或许他能够干脆地离开凌律,戒掉这种让人欲罢不能的毒瘾。又或许……
      “你和龙聿……”安娜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表达,是该问“真的已经结束了”,还是“玩完了”?
      “我们都已经走上了各自选择的道路,回到了各自的生活领域。”
      “我真的……”女人抬起头,手指轻扣住凌律的手臂,望进对方曜黑的眼眸,“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律。”
      真挚的,坦诚的,企求着宽恕般的眼睛,迷离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美丽光辉。
      男人微笑着。完美,深沉,让人安心。
      “我们都只是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安娜,我们都尽力了。”
      默默地看着他,安娜轻轻点了点头。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吧,律。”她叹息着,似乎有不舍,似乎又松了一口气。
      “对,新的生活已经开始。”
      “……我爱你。”
      爱的告白在何时何地出现都是这么的自然。
      “我知道。”
      我爱着你,这就够了。你知道我爱你,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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