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仙道彰]——I.F》五月病症中

40、第 40 章

　　（四十）

　　仙道静静的躺在床上，双眼望着天花板怔怔出神，连他自己都搞不清保持这个动作已经过了多久。稍稍侧过头，透过窗帘的间隙望见屋外的蓝天，天气晴朗得让人萌生起想要外出的念头。可是，之于当下的仙道，他又实在不想迈出自己的房门。

　　他没有想过会在那样的场景下遇见自己的父亲，那个在记忆中总是不苟言笑，散发着绝对威仪的男人——仙道尊，就如同名字一般的存在。

　　仙道以为他应当在太平洋的彼端陪着自己的妻子和那个引以为傲的儿子一同逍遥，甚至以为他可能逍遥得忘记了自己在这个同样是海的一边散养着的儿子。却没想过，他会回来，并且在县大赛的决赛场上。

　　再一次被他目睹了自己的失败——

　　闭起眼，几周前的景象仍旧历历在目。曾经离胜利是那么的接近，曾有那么多人都无比坚定的认为陵南会是本季最先出线的球队，却没想，结果总是意外的叫人措手不及。是意外吗？其实，并不尽然吧。这样的事情，仙道是明白的。无论是海南战也好，湘北战也罢，对方的获胜没有一次是机缘巧合，而陵南的败北也是确确实实。

　　此刻，鱼住队长，池上前辈，该是怎样的表情？

　　仙道翻了个身，他记得今天是社团前辈退社话别的日子。对于这样的场合，自己总是不太习惯，日常里能够用一个微笑敷衍，而现在……

　　自己是清楚队长的难处的，也看到了大家这些日子来不断付出的努力。而没有给予大家所期望的应有的回馈，作为这样的“王牌”，真是抱歉啊。

　　仙道有时常常在思考，所谓“王牌”以及“被寄予期望”之类的事。就陵南而言，较之其他的队友，自己的求胜欲恐怕不能说是最为强烈的。而正因为清楚的了解自己的这一点，也明白自己在陵南的这两年，大多都是随着性子打球，于是，对于这一次的败北，心中竟隐隐窜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感。

　　如果自己更为严谨的对待，如果自己没有老是翘训的话，如果从一开始……

　　诸如此类的想法不是没有在仙道的脑中出现过，看似成熟稳重的男孩终究是有着与年龄相符的彷徨。只是他不会诉之于他人，而是惯于自我消化。

　　所以，他需要一个更为开阔的场所来释放。室内压抑的氛围加上这种种思绪，快要压迫得令人喘不过气来。于是仙道也顾不上仙道尊的存在，套上T恤换上长裤，一下拉开房门便急急的走向玄关，随意的找了一双拖鞋换上，连渔具也没有带上的便径自出了家门。

　　仙道尊眼见自己的儿子连个正脸也没有给，心中的火气一下就窜了上来。他再次掏出一根烟，在客厅里大口的吸了起来。他是知道的，这个小子对自己的态度一向不算好。只是他又不太知道，为什么这个在外彬彬有礼笑容可掬的小子，唯独对自己采取如此“恶劣”的相处方式。

　　有的时候，大人可能比孩子显得更为幼稚，尤其是像仙道尊这般在外处处受人敬仰的成功人士，更无法在自己的儿子面前卸下早已如影随形的铁面。每当他面对自己那优秀杰出的长子，他便觉得自己不但是个事业有成的人，更是个称职的父亲。而转过身，面向自己那捉摸不透的次子时，他又会开始质疑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这个时候，门铃响了，仙道尊继续抽着烟，丝毫没有开门的动作。可是那门铃声却没有断绝的意思，仿佛门外的来客有着非要见到才肯罢休的执着。于是，仙道尊只好掐断了烟头，晃晃悠悠的站起身，走到玄关处。

　　“那个……”门外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看到开门的是仙道尊，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异，还带有一份恐惧。

　　“什么事？”仙道尊开了口，尽管他并不想表现的太过难以接近。可那副多年的烟嗓总是透着拒人以千里的冷漠。

　　“请问……仙道在吗？”女孩提了口气，双手像是因为紧张而不断的揉搓着自己的衣角。

　　仙道尊愣了一下，才反应了过来眼前的女孩找的是刚才那个连招呼也不打便甩门而出的小子。于是口吻里不自觉的带着厌烦的应承道，“不在。”

　　女孩像是有些不死心，踮着脚尖企图透过仙道尊的身子向里望。这样的动作在仙道尊的眼中显得很不礼貌，于是眉头紧蹙，冷冽的气场全开。女孩在这份压力下打了个寒颤，无奈只好满是失望的离去，可刚转身却又停下了脚步，酝酿了一下后突然的再次转向仙道尊，一鼓作气的说：

　　“仙道，仙道君是很优秀的人，无论在学校还是社团里都是核心般的存在，他并是不无所事事且一无所成的人。在我看来，没有比仙道君更为出色的人了！那么就这样了，再见！”

　　仙道尊原本关门的手顿时停了下来，他望着那个急急跑开的娇小身影，一时间显得不知所措。被素不相识的小女生这样说了一通，原本烦躁的情绪变得更为莫名其妙。

　　其实，是知道的啊，仙道的出色。

　　当长子以高分考入东大法学院的那一年，作为次子的仙道才刚刚成为一名稚嫩的国中生。当全家都围绕着仙道的哥哥打转的时候，作为父亲的仙道尊不是没有发现仙道的优秀。仙道的母亲每次帮他整理书包的时候，总能发现一两张满分的试卷，只是作为父亲母亲的两人觉得仙道自己没有拿出来炫耀的话，也并不需要特别的褒奖。都说人各不同，如果大儿子是需要高调褒奖下成长的话，那么次子的仙道便只要采取默默鼓励的态度便好——这其实，只是大人们的一厢情愿罢了。

　　回想起这些之后，仙道尊叹了口气，脑中居然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要是刚才告诉那个女孩仙道可能会去海边的话，就好了……

　　然，即便仙道尊没有那么说，小翼也是能够猜到仙道的去处。

　　这些日子，他们之间的联系有了微妙的转变。盛夏的来临使得各种活动都如火如荼的展开，比如仙道错失的那个全国大赛，以及小翼必须应对的夏季巡演。

　　而对于陵南的败北，谁都没有开口提及。仙道甚至至今不知，小翼在决赛时有偷偷前去为自己加油。而小翼，在那一天目睹了那样的场景之下，更加不知该如何由自己去提及这个敏感的话题。仙道依旧在电话里用温柔的口吻对自己嘘寒问暖，而每每如此，小翼的心便开始抽痛起来。好几次，她捂着嘴在电话的另一头默默掉眼泪。她实在不知仙道在想些什么，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似漂浮在天边的云彩，令人捉摸不透，连想要送出慰藉都遥远的好似无法抵达。

　　所以，她来了。在通宵彩排后的一早，骗过了光说是回家补眠，实则坐上了前往江岛的电车。在来的路上，她曾想起有一次自己躲在海边沮丧的时候，仙道突然的出现在了身边一把将自己逐渐陷进沙粒的身子拉起，那一刻她就认定，他是她的救赎。

　　所以这一回，换我去“拯救”你吧。

　　她从石阶上向下一跳，湘南海岸边的沙石再次漫进了自己的单鞋。天空依旧是那般晴朗，海平面上浮动的光斑刺得人睁不开眼。这本应是一日之中，阳光最为灿烂的时段，而在小翼勉强撑开的视野中，那个十米开外落座在码头之上的背影，却像极了即将坠落进海面的夕阳，依旧是散发着光芒，却又让人难以抑制的感到凄凉。

　　也许，所有的光芒都有无法穿透的死角，那个被命名为“阴暗”的角落。

　　小翼再一次的感觉到了自己的脚步沉重。那么优秀骄傲的人，需要的绝不可能是安慰。但是她想，即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说不出口，冲上去，给他一个怀抱也是好的吧。可才这样下定决心，手机却在关键时刻震动了起来。看着来电提示上的名字，小翼不由的惊讶了一下，再望了望远处的那个背影，一手提着手机，一手撑着身子，抬头望着天空，阳光拂过他昂着的侧颜及发梢，晕染的若隐若现，好似随时便要消失。

　　“我在我在。”像是为了防止仙道的消失，小翼匆忙的接起电话急急的说。

　　“呵呵……怎么了呢，很着急的样子。”电话的另一头，是仙道不紧不慢的语气。

　　小翼站在仙道的身后，彼此间的距离说不上太远。只要仙道一个回头，定能看见一个拿着电话泪如雨下的女孩定定的望着他。而仙道却一直没有转身，视线始终落在遥不可及的天空，于是使得他俩的距离也变得遥不可及。

　　“翼……能给我唱首歌吗？”他想起第一次与她一起来到海边的夜晚，她初次为他唱歌，那一刻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安静。现在，他很希望再有那样的感觉，很希望自己心中那些翻覆着的情绪都立刻安静下来。

　　而电话的那一头却始终安静着，小翼拼命的捂着嘴，不让自己的哽咽声被对方察觉。心中一遍一遍的默念对不起——

　　对不起，现在的我还很弱小，迈不开的脚步，无法给予的怀抱，甚至连歌唱也无法为你做到。可是，请你再等等我，等我长大，等我成熟。

　　我爱你太深，却成长太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