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追]异妖志之化形书》何其乐

2、第二章

　　火光被劲风带得摇曳不定，几次都似乎就快要被风压吹得熄灭，却偏偏留着一丝火星，风压一小，就又呼地窜起一长缕火苗，重新将事物的影子光怪陆离地映在破庙的残墙上。
　　火光里，两个颀长的身影，你来我往，动作都是极快极猛，李坏一边纵高伏低地闪躲白衣青年的攻击，一边回味口中残余的酒香。
　　这酒香里满满都是野果和花的芬芳，只有沉淀了光阴才有这样的馥郁，但是仔细回味，却和李坏曾经喝过的猴儿酒都不一样，在果酒的甜香里夹杂着一丝草药的甘苦。
　　那白猴所化的青年，应变奇速，李坏虽然内息绵长，被他一阵抢攻，也觉着有些气喘，伸手架开对方的一踢，喊道：“停！”
　　白衣青年却冷笑：“敢把我扔袋子里，停你个头！”嘴上说着，腿上更是不慢，轻盈地腾身而起，对着李坏的脑袋就是连环数腿。
　　李坏身后已经堪堪靠住了神龛，面对对方狂风暴雨般的攻击，避无可避。李坏有些火大，却理亏在前，不好意思动用自己的杀手锏，眼看对方凌厉且角度狠辣刁钻的一踢已经难以避开。
　　李坏已经运气与胸准备硬抗一击，那白色的身影却倏忽变化，猛然间缩小了无数倍，成了海碗大的一团。
　　于是这雷霆般的一踢变成了小雪团的投怀送抱，“啪”地一声，绒球砸过来，撞在了李坏运气如铁的胸膛上，小小的白猴子晕头转向地向下滑，总算及时探出爪子一把抓住了李坏脏兮兮的棉袍子。
　　李坏抹一把额头的汗，伸手捏着小猴子的后颈拎了起来。小白猴刚才的一跃太过用力，此刻还处在七荤八素的境况，因此对于李坏的举动也没有多大反应。
　　李坏照旧把小猴子塞进了褡裢里，扎上了袋口，扔到了蒲团上。
　　李坏将周围因为打斗而乱作一团的物事略作整理，才在火堆旁边坐了下来，将酒壶打开，慢慢嗅一嗅酒香，心里琢磨：“这酒和一般的猴儿酒绝对不同，从未听说过小猴子喝了猴儿酒能化作人形，看这只小猴子的模样，绝对不像成了精的老妖，就算白猿是天生异种，也不能这样小就化形成功……”想起刚才那俊秀青年凌厉的身手和莽撞的行径，李坏唇边不觉勾起了一抹笑意。
　　李坏谨慎地倾斜酒壶，略略在壶口用食指沾了一些酒液，凑在鼻间细细分辨：山楂、秋梨、野葡萄、酸枣、野莓、青梅、李子……嗯，还有甘草、茯苓 ……和一般的猴儿酒也没什么不一样么？虽然多了些草药但也不是什么稀罕物。
　　李坏仍有些疑惑，小小抿了一口，含在舌尖，慢慢在口腔里回味，甘甜中带酸，偏偏有着草药的清香和冰雪的冷香。不对，这股子冷香和梅花接近，偏偏又不完全相似。李坏在篝火的光照中睁大了眼，急速回忆曾经学过的那些奇药异物。
　　冷香……那是什么？李坏明明知道这一定是这猴儿酒的关键，一时间却如同蒙上了迷雾，似乎就在眼前，却偏偏抓不住要点。
　　夜色渐渐浓重，山野间的冷风呼啸起来如同夜鬼厉啸，将山神庙破旧的大门撞击地碰碰作响，丝丝的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将篝火摧动，火苗晃动着，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却偏偏摇晃着拉长，将那残旧的山神神像映照得诡异阴森。偏生李坏对这一切视而不见，那些周围的风声和黑暗完全影响不了他的心神。
　　过了许久，褡裢里响起了恼怒的“吱吱”声和抓挠的声音，那只喝多了、撞晕了的小猴子醒了，开始在褡裢里又抓又挠。李坏恍然醒觉：“糟糕，我的换洗衣服还都在里面呢……”估计已经来不及抢救，李坏也懒得动，只是看着那只大大的粗布褡裢一会儿这里拱起来，一会儿那里拱起来。
　　蓦然间，李坏灵光一闪：“云梦草！一定是云梦草！”
　　形如铃，香如梅，寒似雪，解前因，证来生。
　　那是极其稀少的药草，但除了令人短时间回溯前世来生，并没有更多作用，因此修道人并不会特意收集，唯有饲养灵兽的修士才会收集一二，炼成化形丹，助灵兽化形修炼。
　　这猴儿酒里的云梦草却能令这只幼小的白猴化作人形，李坏也不觉有些惊讶。但是这并不是令李坏最最惊讶的，而是刚才那短暂的交手，那白猴所化的青年的风姿才是令李坏惊讶的，那种异样的熟悉感令李坏相当的在意。
　　云梦草，还有一个李坏不熟悉的别名：前因花。
　　折腾到清晨，曙光微露的那一刻，褡裢里的小猴子已经累得趴倒睡着了，李坏伸个懒腰从入定中醒来，取下顶门的木条，打开山神庙破旧的大门，阳光洒进来，驱散了阴霾，一时间清朗的气息充塞了庙堂，神龛上残旧的山神在朝阳里平添神圣。
　　李坏自门外大树上搂了一把雪擦洗了一下脸，漱了漱口，打理了一下衣衫，将褡裢背上，大步走进了荒野。

　　正月刚过，家家户户喜色满门，新贴的桃符，新换的窗花将这个镇子打扮得满是年味。街上不时有梳髻的小童穿着新衣欢笑着跑过，不少人正用竹竿挑了花灯悬挂。
　　李坏踏入这个镇子才想起今天正好是元宵。
　　看看日头当午，身旁又正好是一家酒家醉仙居，不大，瞧着却整洁，李坏跨进酒楼，在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等小二上了茶水，点了两菜一汤，李坏才把褡裢打开，将里面的小猴子拎了出来。
　　小白猴醒着，只是一路上颠簸，精神大不如昨天，好似知道斗不过李坏这混蛋，因此一副死相地趴在桌子上也不动弹，只是一双骨碌碌的黑眼瞳狡黠地瞄着李坏。
　　李坏把盛了茶水的竹杯往小白猴跟前一挪：“渴不渴？甭装死，我知道你听得懂，昨儿晚上还自称爷呢！”
　　被李坏揭穿，小猴子也不装了，一骨碌爬起来，抱住竹杯大口大口喝了起来，宿醉本来就口渴，又折腾老半天了……
　　喝完了水，菜也上来了。
　　没等李坏动筷，小猴子已经撩起菜肴塞进了嘴里。
　　李坏瞪着眼睛：“我可没说请你吃饭。”
　　小猴子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斜眼看着李坏，爪子却是不停，飞快地将一盘炒南瓜拖到了自己面前。
　　李坏无奈，包圆了余下那盘水煮白菜。小白猴显然对单调的菜肴相当不满，但是猴子算是好脾气的杂食动物，看看李坏也不像是个有钱的，因此也不挑剔，一会儿就把那盘南瓜吃了个精光，昨天开始折腾了两天，饿得够呛。
　　阳光照在桌子上，一人一猴好似八百年没有吃饭似的，将菜肴扫光后，李坏又叫了三个高庄馒头，给了小白猴一个，看小猴子抱着这个好似和它差不多大的馒头大口撕咬，李坏心里各种念头闪过。
　　这只白猴看似平常，但是灵性十足，而且变化后的人形完善，毫无妖类化形后留下的那些破绽痕迹。细数那些灵兽妖兽，除了那些上古血脉的，就是狐狸和猿猴最具有灵性，成妖成精的也最多。李坏想起三千年前吴越山间那只成了仙的白猿，不由觉得眼前这只白色小猴只怕将来化形成人后也绝对不会逊色。
　　吃得正酣，耳边传来了喧闹的人声，李坏向着窗外望去，人群喧闹着涌来，身着彩衣，锣鼓喧天，一时间酒楼里的人都挤到了窗口看向外边。
　　这是陆家镇每年元宵的舞龙迎新游街，踩着高跷的“八仙”，扭着秧歌的农家少女，踩着鼓点的彩狮，人群汇成的板凳龙……好生喧闹。
　　李坏看得津津有味，冷不防头顶一沉，小白猴已经不请自来地窜上了他的头顶，在他的皮帽子间找了个位置，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李坏：“……”
　　白猴才不理会李坏的郁闷，靠在软软的皮帽子间撕扯着馒头看热闹，笑嘻嘻的好不惬意。
　　李坏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到底是他逮了一只灵猴还是一只灵猴逮住了他？？

　　冬季的青城山景色依旧秀丽，山腰以上，树木的枝桠上就挂满了美丽晶莹的冰凌，在阳光的映照下，如梦如幻。
　　李坏跋涉在山间，却无心欣赏这从小看腻了的景致，他头疼的是脑袋上顶着的这只猴子。
　　三天前，在陆家镇歇脚的时候，李坏就发觉了自己的失策，被绑架的看似是小白猴子，但实际上，这死猴子吃饱喝足之后就赖上了他。
　　他试过趁小猴子睡着的时候，偷偷把猴子搁在路边的树杈上，但是用不了半天，他就发觉这只猴子又神奇的出现在自己的身边，把他褡裢里的东西完全看成是自己的，想吃大饼吃大饼，想玩衣服就玩衣服，还把李坏用油纸包着的符篆、朱砂什么的，搞的乱七八糟。
　　李坏把那一小瓶猴儿酒都拿了出来，指望这野猴子拿回自己的酒赶快哪儿来哪儿去。小猴子绝不客气，攫了就喝，看得李坏心中滴血。
　　喝了好大的几口，白猴果然化形成人。
　　眉眼俊丽的白衣青年懒散得意地说：“小道士，爷没地方去，要跟着你去大吃四方，你把我捉出来的，所以伙食都归你负责！”
　　于是李坏悲剧了，好不容易收鬼画符攒的这些钱一路上都花在了小猴子的零嘴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