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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24 杀人 ...


  •   彭一和郎桑都被留在朱沅身边,江寅现下真是孤身一人。
      如果单说是凭着对拂波萍水相逢的信任,未免太过冒险。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生人能够给予的不设防已经全部给了朱沅,再也没有余额留给别人。大胆地留下进行后续行动的底气源自于收到的密信——宫里的信鸽居然毫不费力地听着鸽哨飞来有瑕洲的偏僻角落,看来信上所言不虚:这里的真正保护伞,远非陈涌和应天府尹而已。
      皇帝的指示很明确,不必有任何顾虑,也不必有任何留情。
      跟着拂波遣来报讯的丫鬟一道去了小厨房,才入门就见她与那金婶子胶着,见他来了,拂波一脸的紧张终于松释了一点点。
      那丫鬟回到拂波身边,她已同江寅说了一些大概,关于拂波如何同金婶子说的,金婶子如何反应,自然在他心里已有分寸。是以他才一进门,就朝金婶子直叙了一句:“我是宁王。”

      金婶子是第二次见江寅了。
      之前在朱府做事的时候,偶尔也能得见一些达官贵人,还是由于朱老爷子充分发挥对员工精神鼓励的理念使然:一旦设宴,与会人员对菜式产生高度赞扬时,朱老爷子总会感觉分外有面子,心头大悦将大厨拉出来和大家见见面。但是总体而言,金婶子还是一个性格实在的本分人,比起抛头露面左右逢源,她更喜欢切菜洗菜,在解牛的过程中获得对人生的感悟和精神的升华……总而言之就是怕事、讨厌见人。
      所以,虽然离开了朱府来了有瑕洲,她的日子感觉并没有什么改变。偶尔有姑娘贪玩,把恩客带到小厨房来,她虽然都是殷勤地奉承着,却总要暗示一下这里又乱又没情调,下回请别来。只拂波带来的客人除外。
      拂波只带过两次人来,一次是她的相好,两人说的话虽不肉麻,却难得有一番有情人的贴心模样。金婶子就记得他左眉旁边有一颗红痣,生得很贵气,只是年纪稍大,她还好一阵惋惜,觉得拂波运道不好,是个好姑娘却只能在青楼傍人。第二回就是上次带的江寅,那次倒是跟了好几个人,拂波还没让她张罗,自己给他们煮了粥。那次看来,这江爷人虽然长得高,但身形经过了故意改扮,看上去更似庸人莽夫。这回江寅有意要自坦身份,原装出镜,令金婶子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老花眼了?
      单看一张脸就可以毫不怀疑他自述的身份,这气质确实是装不出来的。

      金婶子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其实她并不知道应该有什么反应,只是下意识地如此,额角的汗愈滚下来,嘴上胡乱拜他问好。
      幸得方才拂波机警,早在他来前寻故打发了小厨房里的人出去,此刻也免得金婶子在厨房被围观。江寅心知金婶子有事相瞒,几番权衡决定吓一下哄一下,当时就要作势扶她,道出一句:“如今朱二小姐是我王妃,听闻之前你正是在朱府做事的?”
      金婶子又是一颤,却又不可自抑地抬起头看他。
      江寅被她的表情搞得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哪里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并不怪他,只因金婶子当年来有瑕的时候,自述前因时十句里只有三分真七分假,几个主事的虽然知道她以往是在朱府做事的,却并不知道她离宅换主的真正原因。

      谁都没想过,看似充满着世俗人家烟火气的金婶子的身上会背负着人命。
      朱府的筵席,不全是金玉满堂的富贵菜,在最高统治者的授命下,也常常扮演着鸿门宴的角色。觥筹交错之间,不亚于刀光剑影的锋利杀人于无形。虽然真正在席上靠饭菜取人命的只有一次,这一次就让金婶子怕了大半辈子。
      其实如果不是当年朱沅的恶作剧,她压根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那日的宴请中道道菜都由她经手,只一双乳鸽是由管家特地送来,要做“凤吞燕”用的。“凤吞燕”这道菜听着高级,做起来并不难,将官燕塞进开膛鸡中炖煮熬汤便是。只是鸡被吃腻了,换仅养了十三日的乳鸽,肉酥骨软,风味特殊之余还尤显得矜贵,一时风靡当下各种筵席。
      那乳鸽做着简单,她也没多花心思,只做好了叫人端上去,回来却见方及豆蔻年纪的朱二小姐坐在灶台上喂福儿喝汤。福儿是门房杨叔的幺子,长得虎头虎脑的,朱家从大到小的主子都看他喜欢,允他进府来玩,也能常到小厨房沾沾荤腥。金婶子素知朱二小姐是个顽劣的,又不知做了什么恶作剧,此刻只道朱二小姐是一时母性大发,赔着小心恭维了几句,才见朱沅漫不经心地回了她,说是福儿听她讲菜名,对这凤吞燕格外好奇,就由她偷舀了一碗凤吞燕出来,另加了一碗东西进去。
      金婶子登时被唬住了,忙追问是加了什么,朱二小姐哈哈大笑,说是没看见别的,加了灶台上一碗酒糟。
      金婶子当时感觉自己要死了,这好好的一锅汤加一碗酒糟进去可该是什么味!
      惴惴想着这下肯定是大祸临头,金婶子在焦虑中等了又等,却等来席上死人的消息,说是与会的沈大人猝死了——那可是今天的头一号贵客呀,筵就是为他设的!当下朱府里虽不乱却忙,忙得没人来管她的汤。
      ——但杨叔的福儿在当晚也死了。
      金婶子再傻也明白了其中的关系,虽然她在之前毫不知情,若不是阴差阳错地又牵扯上了福儿的姓名,本来她在事后也不得知情。可如今一下子背上两条人命,差点当场吓死过去。本来就只是要借她的手,上报的死因也绝非中毒,并不需给她定什么罪,朱府里管事的自然没一个要怪罪她,甚至对下人也没有透露半点她的不是。而杨叔丧子之痛固然深,在朱老爷子的抚恤下,福儿的惨死作为一个无心之失也渐渐被平定下去。
      但金婶子就此留下心理阴影,始终过不去杀人这道坎,最后将多年的积蓄全数留给杨叔之后请辞离开。朱家人知道她要走的真正原因,本该拦着不放的,但这许多年金婶子在下面做事久了,都知道她的性子,料她不是无事生非的人,只会将这一事压在心底,遂也未加挽留,一声叹息,还是让她走了。

      如今金婶子真是万万没想到,来天下至俗的花街柳巷做事,也能跟朱府扯上关系,尤其是如今境况不同,一事叠一事,一环套一环,陈涌那儿还有故事没算清楚呢,这里又有旧账来翻,她简直想去烧高香。
      朝宁王一拜又拜,她颠来倒去地只一句:“恳请殿下放过我这苦命的老婆子吧!”
      江寅满肚子莫名其妙,只将这一切归于她之前提到陈涌时的反常上,料定她身上一定牵扯了与陈涌相关的秘密,此刻也不肯放松,只虚虚实实地道:“我既然来了,自然是有了眉目,再待来同你取证。你若不肯说,又哪知别的知情人不会反踩你一脚?”
      金婶子心中滋味百般交杂,前尘旧事滚在一起缠成团,压得她要喘不过气来。
      拂波见她神色痛苦,也觉出不对来,一边纳闷平日里最老实巴交的婶子怎么还能跟陈涌扯上关系,一边站在江寅这边,对婶子旁敲侧击:“如今也瞒不得婶子了,之前种种皆是对婶子扯谎——要办宴,请陈大人,自然是有别的意思的。”
      金婶子听拂波这么一说,以为他当真是什么都知道了,刚刚好不容易站起来的如今又跪了下去,咬咬牙却是嚎啕一声哭道:“早知煎熬如此,当时可真不如撞死算了!”

      金婶子的叙述十分错乱,拂波听得更觉错乱,唯一越听神色越冷峻的是江寅。
      离开朱府重回金陵的金婶子想找个靠谱的活,原本不是那么容易的。有瑕洲那么大的企业集团,身兼大厨和采买那么令人垂涎的肥差,不知有多少人惦记着这个黄金岗位,按说怎么也轮不到金婶子头上。其中牵线搭桥的人,就是陈涌。
      其实陈涌用利诱的方式能让金婶子来干活也就算了,可金婶子一听又要沾惹上暗中害人的勾当,摇头躲得比谁都快,陈涌便当机立断地决定威逼。
      他套话的本事比初出茅庐的江寅不知高了多少本事,加上那次沈大人之死的宴席他也在会,当下便半猜半推地说出了事情的真相。他甚至不惜自爆,那个鸽子汤他一点儿没沾,因为那味道他并不陌生,因为正是他亲手给自己老婆喂的这一味毒药,让她惨死家中。连这个料都抖出来了,再加上陈涌一番恐吓,表示你要是不帮我干活我就把当年你老东家杀人的事往外捅……金婶子不明白官场里的那些弯弯绕,不知道这件事本来就是朱家受皇命所做的所以压根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影响和迫害,此刻只想着老东家放她自由了她怎么能反过头去害人家,只好同意了。
      何况一般当一个人故意把自己做过的坏事告诉你,你又搞不过他,就只能选择跟他同一阵线了。金婶子明白这个道理,很凄惨地委身于妓院……当厨子了。好在来了这么久,陈涌只是让她做个内应,并不让她沾手什么杀人的事,她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可毕竟心里有鬼,所以一听人家要假扮她也就算了,但要假扮她来请陈涌吃饭,那准会被认出来,在她心里现在陈涌可是最大的官,哪还敢做这种拔虎须的事?
      谁知道一报还一报一山越一山,她居然又碰上朱二小姐,还碰上了个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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