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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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生活陷入一大片泥沼，挣扎或等待，都无济于事。
顾适容把饭菜装进饭盒，用塑料袋套好，又用一件旧大衣把饭盒遮严实,最后再用一个大的环保袋装好。十一月的天，几场雨后冷得恨不得穿上大棉袄。出门后，风立刻往他领口钻，撑开伞挡住随着风乱飞舞地雨滴。打了个哆嗦，一手打着伞，另一只提着环保袋，低着头往二附属医院走去。
学校已经请好了假，从出事那天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而事情并没有一点好转。
这几天，孩子们裹得像木乃伊似的躺在病床上，大人们则在没日没夜地争吵、哭泣。
是你家的错，怎么不把烟花藏好，这么容易就让小孩子拿出去闯祸……
是你家的错，你家孩子不学好，天天想着出去玩，我们家小孩就是被你们家带坏的，否则那么乖的一孩子，怎么会那么大胆……
是你家的错……
是你家的错……
那工厂已经废弃很久了，里面根本没有人看守，几个小孩是偷偷爬进去的，所以根本没有办法追究工厂的责任，也无从追究。烟花是小腿粉碎性骨折的孩子家里去年过年没玩完留下的，早就过了保质期，是几个小孩瞒着大人拿出去玩的。
和李明一起受伤的还有两个同班级的同学，一个只受了轻伤，第二天就出院了，另一个左腿小腿粉碎性骨折，目前也在医院住院，而李明因为离爆炸源最近，身上有多处严重的擦伤，最严重的是右眼，有一块碎片飞进去了。
舅妈不是在哭，就是在骂，可即使这样，该解决的还是要解决，首当其冲的是医药费，医生已经把李明眼睛里的碎片取出来了，可是因为碎片比较大，右眼的视网膜完全脱落，如果要选择视网膜移植要尽快，否则他的右眼就瞎了。
舅舅家一直都不富裕，大儿子李力今年升上大一，舅妈为了照顾几个小孩根本没有工作，全家的生活都只依靠着舅舅的工资，平常除去开销根本没有多少余款留下，这次李明住院已经快把家里的积蓄都用完了，还借了两万才补齐。
而且医生说了，如果要做手术的话，碰上了自愿捐的视网膜要准备五万元左右，如果没有碰上，那么至少要准备二十万左右，而且碰上的可能性很小，所以需要准备大量的资金。
怎么办，看着自己孩子瞎是绝对不可能的，李明才十三岁，他甚至都不知道人生是怎么一回事，就让他瞎掉一只眼睛，那对一个孩子来说太残忍了…… 可是，哪里来的钱？
所有亲戚都借遍了也只凑到了七万多，如果有人愿意捐视网膜给他们，那么李明还有希望，可是，连医生也说了，这种概率很小，因为就算有人捐，也轮不到他们这种没有钱的。
来到医院，顾适容的衣服几乎找不到干的地方。舅妈依旧坐在李明床边哭，舅舅抽着烟站在窗口，他把包了几层的饭盒取出来放在病床旁的小桌上，看了看舅舅又看了看舅妈，低声说，“要不要先吃些饭？”
没有人理会他，空气中除了压抑还是压抑……
“把房子卖了吧……”舅舅抽着烟，沉默开口。
“房子卖了，我们住哪里啊……还有房子都没了，以后怎么办啊……”舅妈抽泣着说。
“那你TMD说要怎么办，小明再不看就瞎了！”舅舅把烟头掐灭，狠狠地用脚跺了跺，说完就往病房外走。
“舅，吃口饭再走吧……”顾适容知道他们已经几天都没有正经吃饭了，现在这个时候，如果舅舅再倒下，这个局面谁都收拾不了。
“吃，吃，你就知道吃……你个丧门星……我们房子没了，没地让你住了，你不要再赖在我们家了，为什么我们会这么倒霉，为什么……”舅妈已经哭哑了嗓子，她把饭菜扔到顾适容身上，不停地骂道。
舅舅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头也没有回的离开了。
舅妈的哭骂声引来了很多围观的人，顾适容看着那些人嘴巴张张合合对着他指指点点，他也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小时候，大家都不愿和他一起玩，于是他一个人玩泥巴，玩石子。可是连这样都是不行的，这个时候，会有一个或者两个孩子起头，带着一伙孩子围着圈绕着他唱，“穷光蛋，倒霉蛋，死了爹妈没了人爱，捡人破烂不要脸，不要脸……”
他也是这样，张着嘴，说不出任何话，连哭都哭不出，只是迷茫，脑袋里一片空白。
迷茫中，仿佛有人拨开了一层层迷雾，来到他的身边，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
迷糊中，他在想，这手真暖。
江衡拉着顾适容，一路狂跑，直到没有力气再继续下去，才止住脚步，弓着背用手支撑着膝盖在雨中喘气。江衡转头看顾适容，只见他喘得更厉害，而且苍白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左手捂着心脏，缓慢地站起身。
医生对他说，你的心脏没有任何问题，身体其他部分也没有出现任何问题，都很健康。
可是，如果没有问题，为什么会这么疼？疼得像心脏被人撕开，连吸气都觉得困难。
江衡拿出手机给司机打了个电话，报了一个标志性建筑，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然后拉着顾适容走到了离他们最近的一家咖啡店，无视店员看着他们的奇怪眼神，湿漉漉地坐在干净的沙发上，坦然地点了两杯热可可。
咖啡店经理在服务生的通报后迅速赶到，看到对方是江衡时，慌忙瞪了一眼站在旁边服务生，骂道：“没看客人湿着吗？赶紧拿干净的毛巾送过来啊”
然后转头笑着和江衡说，“江少，这群小崽子没眼力，您别见怪啊，我待会就收拾他们。”
江衡瞥了他一眼，“我们马上就走，给我们弄两杯热饮料。”
经理陪着笑脸点头，然后呵斥着旁边的服务生，“都吃白饭的啊，赶紧给江少送饮料啊！”
很快就有人送来了干毛巾和热可可，江衡拿着毛巾擦着头发，看着顾适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眼睛没有看他，只是盯着玻璃上的雨滴。就像刚才一样，一直跟着自己身后跑，任自己牵着，不反抗，不抱怨……
拿起另一条干毛巾，江衡走到对面，手隔着毛巾搭在顾适容脑袋上时，他感觉到了手下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但是却没有其他更多的反应。室内有开暖气，江衡进来没多久就恢复过来了，而……他的手触碰到了顾适容的脸，感觉像是碰到了一块冰。
扔开毛巾，想把杯子塞进他的手中，让他取暖，却发现，怎么掰也掰不拢他的手指，终于杯子翻了，热饮洒在了顾适容的裤子上，只听见他“嘶”地吸了口气，再也没了其他表情和动作。
为什么不叫出来，为什么不喊出来，为什么不哭出来，明明应该痛得要死啊……
江衡抿着嘴，紧握着拳。
就在江衡差点在咖啡店失控前，他的手机响了，车来了。
经理跟在他身后道歉，整个咖啡店的人眼睛都快贴在他们身上了，江衡抱起几乎感觉不到生气的顾适容，紧绷着脸，快速上车，嘱咐司机开回医院。
烫伤并没有很严重，擦了药膏就能离开了。
从咖啡店出来到医院，江衡一直抱着顾适容，最后上完烫伤药，顾适容干脆在江衡怀里睡着了，乖巧地像个孩子。
江衡闭着眼睛靠在车上，顾适容半躺在他怀里，心脏不再抽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江衡几乎可以肯定了，重生时顾氏夫妇在他身上做了手脚。
是啊，他们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轻易地相信一个不熟悉人的承诺，如果对方只是随便答，重生之后却当没发生过这回事，那么他们儿子的生活依旧会没有保障，所以与其小人的肯定对方是个伪君子，主动也好，被动也罢，只要能守护他们儿子就好。
所以他几次三番的心痛，绝对不是一种偶然。然而这一切都是为什么，还会严重到什么地步，这一切，可能只有顾氏夫妇才知道了。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江衡的右手下意识抚着顾适容的脊背，而顾适容也舒展了一直紧皱的眉头，在他怀里动了动，自己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继续无意识的沉睡着。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