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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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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衡做了一个梦。对,是梦。就算大脑再清醒不过,知道这一切并不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可是,自己的身体还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副毫无知觉的样子,那现在出现在眼前的人和事不是梦,那又该怎么定义呢?
灵魂漂浮在半空中,前方除了茫茫的雾,什么都看不真切,似乎有山有水有鸟鸣,可是越是较真去看去听,却越来越模糊……
一瞬间,眼前出现了两只麋鹿,它们站在他面前,硕大的眼睛里面饱含着泪水和悲伤。
它们是……顾氏夫妇?
像是顺应一种本能,江衡闭上眼睛,仿佛坠落到了另一个空间,头顶是碧蓝的天空,脚下是柔软的草地,风带到鼻尖的是淡淡的花香,耳朵里听到的是清越的鸟鸣。再次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没有变化,之前的两只麋鹿变成了顾适夫妇。
之前的猜想被证实,江衡内心却没有一丝开心兴奋的情绪,他们的再次出现意味着什么,用镇定的微笑掩盖内心迅速膨胀地不安感,“顾伯父,顾伯母好,上次时间仓促没来得及和你们问好,实在抱歉。”
顾父拍了拍妻子的手,走带江衡面前,“如你所见,我们夫妇费劲心思为自己的儿子换来一个重生的机会,代价是在这个你们看不到的世界作为一个摆设一样存在的宠物。这个世界是永恒的,所以我们可能会一直以这样的状态存在着,不生不灭。”他顿了顿,温柔地看了眼他的妻子,“其实这样也并没有什么不好,就算不能说话,不能拥抱,我们知道对方就在身边就好。”
江衡看着周围秀美的风景,收起了微笑,低头没有说话。
“和你说这一些,是我们再次和你见面的原因。”顾父收回望着妻子的眼神,直接切入主题,“你应该也发现了你身体的异常吧?”
江衡心里一震,但表情却像没有听懂顾父的话,惊讶道,“顾伯父,你是什么意思?我前几天才做的全身检查,医生告诉我,我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术,它是术。”顾父点了点自己的心脏,“一种会融入人类灵魂的术,带着一种指令覆在人类的灵魂上,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融入灵魂里,成为灵魂中的一部分。”
愣了很久,江衡感觉到到愤怒在他体内无限蔓延,眼睛里全都是不可置信地神色,“所以你们是在利用我?”
“不,是交易。我们一开始就谈好的交易,我们给予你重生的机会,而你代替我们守护我们的儿子。一开始就谈好了的,我们只是让你没有反悔的余地。”顾父冷静回答。
好一个交易,从一开始他们就给他设了一个圈套,让他自己以为这一切都可以让他自己掌控,最后却发现,被控制的人变成了自己。
“那你们为什么一开始不和我说清楚?”江衡握紧拳,直视顾父的眼睛,“不要说谎,否则就算心疾死去,我也不会管你儿子的死活。”
“时间过了,你做不到了。”
“什么?”江衡往后退了一步,心猛地一沉。
“术融入灵魂要一段时间,在融入的过程中,会经常感到类似于心痛的感觉,像是做一种测试,测试大脑接受指令的完成度,例如在顾适容伤心的时候也会心疼,在他需要保护时会挺身而出。而当术完全融入了灵魂,术原本带着的指令就会占据人的大脑层,也就是说,如果顾适容在你的保护下依旧受伤或者是伤心,那么你所要承受的疼痛将是他的两倍,你完全不能伤害他,甚至你不能不管他。”顾父看着江衡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忍,但是他并没有后悔这么做。
“你的意思,如果在术融入我灵魂前,我把顾适容杀了,那么我就能脱离它的掌控了,对吗?”江衡眼中一片冰凉。
顾父再次肯定了自己的做法,让江衡这样性格的人守护自己用生命呵护的宝贝,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只能让他同样用生命来守护才不会出现意外。
“是的,但是,我也已经说了,时间已经过了,你没有机会了,术已经完全融入到你的灵魂里,成为了你自己的一部分,你违抗不了它发出的指令。而且,”顾父话锋一转,眼里是浓重的警告。“不要尝试找人杀了阿容,否则术会在你的大脑发出指令,让你的中枢神经完全瘫痪,而且是不可治愈的瘫痪,因为任何医生都找不到你瘫痪的原因。你不会死去,你的灵魂也不会离开你的□□,但是你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画面,闻不到任何气味,不能跑,不能动,日复一日地躺在病床上,靠着药物维系生命,你只能感觉到你的生命在慢慢流逝,生不能,死,亦不能……”
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大的笑话,江衡笑得眼眶都红了。
“去TMD指令,去TMD术,我只相信我自己……”
对,这只是个梦而已……
不可能的,自己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完全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控制。凭什么,我的人生要被一个陌生人控制……
赶快醒来,赶快醒来,不会受人控制地,什么鬼东西,竟然想控制我,不可能的……
拼尽全力地奔跑,眼眶不受控制地变红,绝不允许……
一样是夫妻,一样是子女。
顾适容的父母可以为了自己的儿子放弃转世的机会,一直呆在这样一个无人的世界,充当一个摆设,可以为了对方简单的陪伴就满足不已。这个就是他们说的爱吗,因为爱,才那么坚定的要在一起。因为爱,才不惜一切代价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幸福的活着,而不是带着无尽的悲痛死去……他是他们爱的结晶啊,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幸福,是这样的吗?
而自己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呢。
八岁之前,自己是嫉妒过周庆的。虽然自己的家比他家大,自己家的佣人比他家多,自己的玩具也比他家多……可是,他爸爸妈妈每天都会回家,而自己呢,高贵的母亲只会在过年的时候才会跟在父亲后面回来,低下她尊贵的头颅看他一眼。而父亲通常一整年也是在外面,很少会回来。
父亲从来没有像周庆的爸爸一样把他举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从来没有像周庆的爸爸一样陪他玩篮球,玩赛车……
母亲从来没有像周庆的妈妈一样给他做许多好吃的,关怀的看着自己,唱摇篮曲给自己听,陪自己入睡……
那个时候,佣人李妈对他说,“少爷乖啊,夫人身体不好不能陪着他,老爷要赚钱给少爷买很多玩具很忙才会没有时间回家。”他乖乖地点了点头,做一个乖孩子。
八岁生日的时候,他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自己一个人孤身来到了母亲所在的疗养院,希望给她一个惊喜。却被那个他经常捧在手上的照片里的人打得遍体鳞伤,那个被自己日日思念的母亲大人,用疼痛和鲜血让他记住,自己不过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
她不是他的母亲,甚至父亲也不是他的父亲,他们与他毫无关系。八岁的他甚至不能理解她所说的话的意思,他只是不断地向她求饶,哭泣……
精疲力尽地倒在草地上,眼泪顺着眼眶流进了土里,江衡用手背捂住眼睛,上辈子拼尽全力想做到的事情,自己还没有做到。重生一次后,却被一个人的喜怒哀乐控制,不是心甘情愿,而是被一种无法触摸到的东西控制,像是一种屈辱。
有一双手抱住了他,扶着他站了起来,为他拍去身上的泥土,轻柔地……好像自己也可以是一个……可以被珍爱的……孩子。
是顾母,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的顾母,去世的时候才二十九岁,年轻的不像个母亲。为他拍去尘土将他揽入怀中,抚摸着他的头发,“……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你和阿容一样,都是寂寞的孩子…… ”
“不是真心,只是指令发出来的关心和爱护,”江衡推开顾母,声音冷冷地,“真心和指令,就算再怎么假装,时间长了还是会被看穿吧。”
再温柔的对待,也只是想让我更加心甘情愿地对你儿子好吧?
顾父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搂住悲伤的顾母,虽然面无表情但是语气里还是有一丝无奈,“我们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但是你要相信,我们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虽然事先有隐瞒,但是我们只是强制性让你做到之前交易里你承诺的事情而已。如果你做到了,那么这个术在你身体里不会发出任何其他伤害你或者影响你的指令。”
第一道阳光射入房间时,江衡知道自己醒了。
沉默许久之后,他睁开眼睛站起身,连拖鞋都没有穿,光着脚走到了隔壁房间。
推开门,那个人还没有醒,睡相很好,没有磨牙打呼噜,没有踢被,身子笔直地躺在床上。
昨天一到家,江衡让佣人给顾适容准备一间房间,帮他换上干爽舒适的衣服之后,他才回自己房间,刚准备洗个澡,心里就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心神不宁,在他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又重新回到了顾适容睡着的房间,而顾适容苍白的脸上布满着红晕,他甚至不用伸手去探他的额头,都知道他此刻肯定发烧了。
叫来了家庭医生,打了退烧针,江衡一遍遍地帮他换毛巾,直到凌晨顾适容的烧才退下去。
江衡的手抚上了顾适容的脖子,还在睡梦中的顾适容因为脖子上那双冰冷的手皱了皱眉,往被子里躲了躲,但是还没醒过来。所以他无法知道,握住他脖子的那个人,如何狰狞着面孔想握紧自己的双手,最终还是无法做到,甚至连分毫都无法伤到他时,眼睛里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