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夏》Esche

7、第 56 章

　　我们来到麦记的时候，正好是喝下午茶的时间。这基本上也是我和韩宝乐以前经常在麦记出没的时间，所以麦记的老板娘一看到我们，就笑着朝最里面的那桌一指，说：“来了啊，今天位子还给你们留着呢。”
　　其实呢，那是一个绝对被冷落的角落，没有窗的那种。只是因为有灯光，而且是日光灯，所以如果你愿意，也能感觉到某些生趣吧。至少当初韩宝乐是这么说的。我估计此人以后装修我们的小窝，也一定会大量使用兼照明与装饰作用于一体的家具。我承认灯光在弥补空间缺陷上有其独到之处，但是说白了，我认为宝爷真正感兴趣的是……光辐射。
　　忽然想起西秀说的那个关于两只小猫的寓言。两只不喜欢自己影子的小猫。其中一只总爱躲在别人的阴影里，以避免看到自己的影子。当然，阳光是照不到它的，但或许也正因为这样，它更加渴望阳光吧。
　　“宝哥哥，你有没有听过德国的一个童谣，天上星星在发光，地上呢？”我们按老规矩坐好。座位是那种火车座，就是很狭窄的、两人可以对面而坐的那种。但是我总是喜欢腻在他边上，不喜欢坐在他对面。他当然也喜欢这样。
　　“地上？”他一边找了两个小馄饨、两个小笼包的夹子递给跟过来的老板娘（麦记点菜是用夹子的，蛮古老的吧），一边随口说，“地上有你在发光啊。”
　　“咦，你怎么知道的？”我惊喜地说，“天上星星在发光，地上有我在发光……这个童谣在中国很有名吗？”
　　他白了我一眼，说：“在中国有没有名气不知道，不过你至少问过我两次了。”
　　“有吗有吗？”
　　“有啊。”他说，“我们第一次来这家店的时候，你就问过我了。”
　　难道真的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可是第一次来这里是在八年前啊，你怎么还记得呢？
　　“那还有一次呢？”我腆着脸问，死猪不怕开水烫。
　　他抿着嘴，想了想，说：“你奶奶一直不看电视，你们家也没有电视机，其实是因为她有白内障吧。今年她好像连短消息都不会发了。”
　　我愣了一下，原来你看出来了？奶奶自尊心强，不喜欢别人知道她看不清东西，所以我也装作不知道，但是她用的是什么眼药水，我当然是看见过的。后来我也去打听过，说是奶奶的白内障还没熟，所以不能做激光手术。不过我也听说，就算做了激光手术，还是常常会出现反弹的，总之听起来很有可操作性的事情，实际上……呵呵呵。
　　“就凭那些细节能判断出白内障来？你是不是阿加莎的小说看多了？”我不快地说。
　　但是科学家是相信真理的吧，所以韩宝乐只是说：“你很喜欢这句话吗？第二次你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就是你发现你奶奶有白内障的那天吧。如果你是个发光体，你奶奶当然不会看不到你。”
　　“哎，扯远了扯远了。”
　　“小八，”他忽然拉住我的手，蛮有点恳切地说，“人老了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功能性衰退，是无法避免的，你不用太害怕的。”
　　“害怕？谁害怕了？”
　　“在我回来之前，你们都会好好的。”
　　“你怎么知道的？”
　　他很温和地看着我，说：“你奶奶跟我说的。”
　　“那你一辈子不要回来好了。”
　　“你真认为这样更好吗？”
　　我正要开口，老板娘端了两碗小馄饨过来。韩宝乐放开了我的手。
　　老板娘把两碗小馄饨放在我们面前，却没有像平常那样走开，反而是有几分玩味地看着韩宝乐。
　　我和韩宝乐都觉得有点奇怪。老板娘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只看到过一次。那次有位大叔买了四两生煎馒头，却只给了二两的钱。
　　现在她这样诡异地看着韩宝乐，难道是奶奶上个礼拜吃了东东没有埋单吗？可是自从俺开始负担起家里的日常开销后，奶奶手头一向比我宽裕啊。
　　“阿宝，我昨天在电视里看见你了。”老板娘幽幽地说，声音不大，但是听在我耳里蛮有爆炸力的，“副市长都去参加婚礼了，搞那么大，你还敢带着小芭满街走，被人看到了怎么收场呢？”
　　我有点尴尬地从馄饨汤里抬起头，解释道：“你误会了，他们是……”
　　那三个关键词还没出口呢，韩宝乐已经打断了我，对老板娘说：“你说得对，我们这就走。”说完就起身去前台付账单。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手里还拿着调羹呢。老板娘靠在火车座侧边上，怜悯地看着我，叹了口气。
　　走出麦记，心情已经和进门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我们两个分开一定距离在街上走，目标是我家。当然他前面是想和我一起走的，可是我偏不要，既然害怕曝光连饭都不让我吃完，那在街上还要手拉手的，不是更危险？
　　走进楼里，我小跑着上楼，整幢楼被我踩得踢踢踏踏响。韩宝乐这才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把我抱在怀里。一触及到他温暖的胸膛，我就想哭了。可是俺为他已经哭了多少回了？我用力推开他，气愤地问：“干嘛不让我说那三个字啊？”
　　他的眼睛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忧郁的光，轻声说：“我答应秦茨，只能告诉你一个人。”呐，就这一个眼神就想使我变得软弱吗？算了，我承认我又软弱了，可什么叫“只能告诉我一个人”呢？难道一辈子都要生活在这样的阴影之下吗？
　　“你们到底是真结婚，还是假结婚？”我又问，声音有点大，所以有点外强中干的感觉了。
　　韩宝乐正要说话，他家的门打开了。韩宝乐妈妈站在门口，有点责备地看着我，说：“小芭，有话进来说。”
　　我哼一声，甩开韩宝乐的手当先走进去。韩宝乐皱皱眉头，跟他妈妈说：“他们来了？”韩宝乐妈妈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等韩宝乐进屋后，她很轻地把门关上。
　　我还正纳闷什么“他们来了”，就看见客厅长沙发上坐着两个人，然后什么也不用说了。
　　秦教授夫妇把我上上下下看了个够，我刚想转身逃逸，就听秦茨妈妈邓教授说：“请你不要走。”
　　说着话，她居然站了起来，还向我走了过来。我们面对面站着，我比她高了大概半个头，遗憾的是，气势和身高没什么直接关系。
　　“遇到问题，你一向是逃避的吗？”她问，又对我审视了半天。我浑身不舒服。说实话，洒家对于自己的外貌并不真的自信，因为总习惯听韩宝乐说该留怎样的发型、该穿怎样的衣服，所以已经不习惯独立思考了。如果他不在我身边，我也会自动遵照他的审美更衣打扮。高中的时候，家琏很喜欢送我衣服首饰，后来因为我从没有穿过戴过，他也就渐渐地不再送了。只不过，最近这几天倒是按照家琏的标准在打扮自己，没办法啊，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么。现在我上身穿一件Anna Sui的刺绣蕾丝衬衫，下身是CK的宽松长裙，脚上是木林森的左白右黑的凉鞋，大概还蛮符合韩宝乐的审美，所以出门的时候他没说什么。可是邓教授这样看着我，从头到脚，总让我觉得哪里有不对头一样。
　　“你真的很漂亮，”邓教授说，“太漂亮了，都让人觉得不真实。”
　　哦，原来是要从这个角度对我进行批判。说句大白话，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做我们这行的不漂亮行吗？只是，不真实是什么意思啊？从小到大，韩宝乐很少在清醒的时候说我漂亮，而且秦茨又是公认的健康型美女，所以我认为邓教授是在讽刺我。
　　我回头看了韩宝乐一眼，韩宝乐微微皱着眉头，不是很有兴趣的样子。见我看他，他走过来站在我身边，对邓教授说：“这事秦茨应该已经和你们说清楚了吧。我没什么需要补充的。”
　　“哦？”坐在沙发上的秦教授忽然开口了，有一点点激动，“你没有什么要补充，但是我有。”然后他又看着我严厉地说：“你答应过我的事情怎么不算数？这就是你的信用吗？”
　　我正要开口说，我没有答应你啊。韩宝乐已经转过头来问我道：“你答应他什么了？”
　　我听他语气里大有不满，知道一定是误会洒家了，急着解释道：“我什么也没有答应。是他以为我答应他了。”
　　“那你们私下见过面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又问，脸若寒霜。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嘛。”我拉住他的手，晃了晃。边上的邓教授脸色白了白，冷哼一声，回到座位上去坐了。
　　韩宝乐的妈妈这时走了过来，拍了拍她儿子的肩膀，说：“大家还是坐下来慢慢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