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夏》Esche

28、第 77 章

　　我和西秀对望了两秒，然后我跑了出去。西秀伸手拦了一下，却没敢拉我。潘小易眼里只有西秀，看她的表情，好像她的世界完了一样。
　　如果我理解得没错，那篇十九年前的新华社7日电报导的就是西秀和韩宝乐初识的经过吧。韩宝乐又骗了我，可是这次我没有办法怪他，上次是开玩笑说的，但确实是真的，为了西秀他死都可以。
　　我跑过森林湾的时候，一辆第五代高尔夫拦在了我的面前。潘清同志打开副座的门，表情很严肃地问我：“你还要跑多久？”见我答不上来，又补了一句：“上车，我有话对你说。”
　　“我现在……”
　　“你现在该歇会儿了。”
　　我想想也对，便坐进车内，潘清等我绑好安全带后，才慢慢地滑下了上街沿。
　　“你这样跑出来西秀会怎么想？”潘清不赞同地说，“你一向是这样不负责任地一跑了之的么？”
　　这话邓教授也问过我，答案是肯定的。
　　“我不管他会怎么想，”我说，“因为他的关系，韩宝乐才失去父亲的。”
　　潘清已经把车驶上了羽山路，这段还是比较好开的，但我们的车速一直维持在40左右。“西秀会来找我，是因为《前哨》里有一集拍到了韩宝乐父亲的那个营。里面甚至没有出现韩营长本人。但西秀认为那些剪辑掉的碎片里可能会有，问我能不能帮他找找。我的资料太多太繁复了，毕竟是蹲了三年时间积累下来的嘛。可是西秀说服了我。我们一连找了几个月，在此过程中，我充分意识到，哪怕只有几秒钟，对他来说都是很珍贵的。”
　　“当然啦，救命恩人嘛。”我不以为然地说。
　　“你不应该怪他，他当时也只有五岁。”潘清说，“你知道福利院里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吗？如果他不懂得照顾他自己，就没有人会来照顾他。”
　　“我知道当年的事不是他的错。但是现在呢？这么多年他都让韩宝乐一个人背负着抛弃父亲的罪恶感！”忽然觉得有些黯然，韩宝乐居然为了保护西秀……骗我。
　　潘清看我激动，停了一会儿才说：“这两个孩子原本毫无交集。十九年前一个孩子跟着他爸爸去西郊公园玩，另一个孩子被人贩子从福利院里拐走。如果韩营长当时没有听见西秀的呼救声，或者听见了呼救声却没有挺身而出，现在你们三个人的人生会完全两样吧。命运的进程是没人能够改变的，既然韩宝乐没有责怪过西秀，你也应该学着去理解。”
　　“他岂止没有责怪过西秀，”我愤愤不平地说，“他是把所有的责任自己一个人都扛了下来。因为西秀不能面对他令韩宝乐失去父亲的事实，所以韩宝乐跟我说的那个版本里根本没有西秀的影子。”
　　“你的这种说法太主观了。”潘清说，“站在西秀的角度看，他一直认为责任都在他身上的。”
　　“也许是吧，”我干笑两声，“可遗憾的是，他从来没有这样对我说过。他是劝过韩宝乐把真相说出来，那他自己为什么不说？韩宝乐是傻瓜吗？西秀有的是机会自己跟我说，他不说就是代表他不想说。韩宝乐知道他没有勇气面对，难道还会把真相说出来吗？西秀就是用这种方法逼那个笨蛋把秘密压在心里呢。我今天要是没发现那张报纸，也许我一辈子都要觉得韩宝乐不可信赖呢。”
　　潘清叹了口气，说：“是这样的。西秀曾经跟我说过，他唯一害怕的只是让你知道这件事。他没有把握你知道后会怎样看待他。”
　　“你知道我和韩宝乐之间是什么问题吗？”我转过头去看着窗外，跟西秀的岳父谈这种话题多少有些怪异。“韩宝乐这个人吧，你不问他，他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你问了他，他也未必会实话实说。我们推心置腹的次数很少很少，他生命中总有这么一个角落是我不能触及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悲伤，也不知道变强对他来说为什么这么重要，更不理解为什么我‘自杀’后他会变得那么矛盾？有人明白我们之间的信任感有多差吗？”
　　窗外的景致换成了墙板，我们进了隧道了。延安路隧道不是普通的隧道，在那里面短时间内你基本不用指望会再出来，就是那么堵，建了多少辅助隧道都没办法解决的问题。有理智的人不会挑高峰时间随便进去的，我看潘清是故意的吧。
　　果然他开始给我洗脑子了。先是说韩营长在部队里是多么优秀的人。原来韩宝乐爸爸也是我们的校友，他在入伍之前是本校航空航天系的学生。大学毕业后入了空军地空导弹某团，后来又以“优秀学生官”身份送到边境参加轮战锻炼，那段时期曾被缉毒部队借至越南，荣立个人二等功回来后升任连长，是同期最年轻的连长……总之潘清的意思就是，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不见义勇为的。就算没有西秀的事情，可能也会有别的什么事情。死亡是一个小概率事件，但我无权因此怀疑这件事的正确性。作为一个军人，他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尤其在他还带着自己的孩子的前提下，能够挺身而出是多么难能可贵啊。我当然不能说不啦，要不就是大大的亵渎啊。
　　然后潘清又告诉我西秀和韩宝乐这些年是如何相互扶持的，说西秀在十六岁的时候选择辍学经商是想尽早有能力做一些弥补，又说西秀当年遇到的最大的一个坎是靠韩宝乐开发出了一套系列软件才度过的。潘清认为这两个人都不是狭隘的人，所以才能在这种情况下成为生死之交等等，意思大概就是说我如果耿耿于怀就是狭隘了吧。
　　车子出隧道之前，我一直在听潘大人唠叨这些其实我也清楚的事情。也许他认为我在做破坏他们兄弟关系的事情吧。他一点都没理解我心里想的只有韩宝乐和我的关系这么简单啊。算了，也许对于男人来说，女人的世界是不可理喻的吧。
　　潘清把我送到我家楼下。我下车之前他又说：“换个角度来看，这也是一件好事啊。至少你现在更了解阿宝了，对不对？”原来他不是不明白女人的思维有多么单纯啊。
　　今天夜色很好，星空完美无瑕。也许是我这根弦绷了太久了的缘故吧，一下松开来看什么都觉得轻松了。至少我今天知道，韩宝乐是个很地道很地道的人。以前我不确定爱他是不是值得，现在我很确定。在可以选择说或不说的时候选择沉默的人，只是为了不要伤害到另一个人，我想他的内心还是很善良的吧。我抬头看了看三楼阳台，还有那把长藤椅，感觉有点幸福。这么多年来，俺总算是自主自愿地做对了一件事。
　　奶奶见我今天神采飞扬的，也乐呵呵地跟我说她在一家韩国饭店里买醋的经历。这种醋其实也很普通啦，就是加了些蒜苗多了些香气，可是因为奶奶找这种醋找了很久，忽然得到了就觉得特别的不同寻常了。你看，幸福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连锁反应。我开心的时候，我奶奶也很开心；我奶奶开心的时候，我好像就更开心了。
　　上床之前韩宝乐来了电话，问我考试考得怎么样。我说当然很好啦，然后拿了几道难一点的题目开始吹。韩宝乐笑道：“以前考得再好，也没听你说过好，今天终于自信起来了？”我嘿嘿地笑，说：“宝哥哥，其实我也不是很差劲对不对？你和我在一起也会幸福的，不是一定要秦茨那样的才可以，对不对？”韩宝乐也很开心，笑了起来。“这一点我从没怀疑过啊。”他说。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意识到假期来临，于是抱着韩宝乐的枕头大大地舒了口气。奶奶在厨房里看到我披头散发地拿着张报纸走来走去，就问：“你今天起得那么早，是有什么安排吗？”我说：“放假了呀，怎么能浪费时间啊？”奶奶朝我眨眨眼，指了指窗外，说：“有个人今天比你起得还早。”
　　谁啊？我趴在客厅的窗台上往楼下望去。昏倒，居然是Audi A3！我赶紧拨了西秀的手机让他上来，要不然这傻瓜还要在楼下等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