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预言之书》堇期

9、章鱼烧哲学

　　星云历5323年，自治历1402年。五月二十一日。清晨。
　　方正的电子闹钟滴滴滴得响起，雪白的单人床上的男人翻了个身趴着。简洁的小房间里挂着银灰色的挡光窗帘，温度很适合睡个懒觉。
　　闹钟还在坚持不懈得响着，男人终于伸出长臂把它捞下，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关掉响铃。
　　六点了。赤膊着上身白石闭着眼从被子里坐起来，揉了揉乱糟糟的短发。
　　他下床，对着墙上的按钮按了一下，设定好的程序照常运作。运动器械都亮起了灯，窗帘朝两边拉开，巨大的落地窗为墙。此时的欧德姆布拉驱逐舰停泊在四天的樱花港口。

　　远处是天海一线。近处是繁华的岸边。四天市的樱花开得灿烂猛烈。
　　晨曦直射在等身的穿衣镜上，映照出白石的身躯。光线滑过他精壮的肌肉线条，宽阔的肩线和深深的锁骨窝。
　　白石懒懒得笑了，他最喜欢从这里看四天市。
　　拿出白色的T恤套上，往脖子上挂好汗巾。照例开始了晨运。

　　一番收拾后，白石套上军服朝着军用餐厅进发。时间刚好是七点。
　　“中尉，早上好！”路过的士官都用标准军礼来打招呼。
　　白石笑着也敬礼。

　　和食堂所有的士官都打过招呼后，白石打了一份简单的早餐在靠窗的老位子坐下。
　　食堂大妈的手艺依旧绝顶啊。他咬了一口奶酪烤面包片，心情大好。
　　微风吹着脖颈的感觉让人身心放松，他今早难得没有带上领章，松开了军装的领口。想着，假日应该要回去看看友香里和爸妈。那个丫头又要说胖太快死了吧之类的话了。

　　“近日，自治领的民舰恩布拉号在金伦加走廊失踪一事引起各界的广泛关注。究竟是帝国的新一步阴谋还是普通意外事故还是自治领的秘密计划，我国外交发言人称。一切牵涉到普通民众生命的交易都是肮脏的丑恶的，不可容忍的。并表态联邦与此事件毫无关联，并愿意协助自治领调查真相。下面请看详细报道。”
　　悬挂在食堂中央的三百六十度电视球播放着绿樱社的早新闻。切下了联邦发言人义愤填膺的发言录像，然后是自治领科学大厦前的万人示威的报道。并用联邦军战术部推算的战斗过程绘制了示意图进行解说。

　　“哟。藏之介。”忍足谦也拿着晨报打招呼。轻车熟路得在白石对面坐下，加急的增刊还散发着新鲜的油墨香，头版头条是《消失的恩布拉号》。
　　“你这两天在关心什么？”谦也看看电视上的新闻轻笑，又看看低头吃早餐的白石。
　　白石拿起一边的纸巾亲按了按嘴角说：“谦也君好善解人意。”这种心事完全被洞悉的感觉他很习惯了。视线从头条特写上自然得移开，那是摄于自治领五月十三日。下午三点十五分的一张航拍。阴雨绵绵的日子渐秋，穿着制服的学生进行登舰。那头海蓝色的卷发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说我也知道。”
　　“你哥让我转告你。”白石抬头注视着谦也说：“他说他明年会来看你。”
　　谦也的表情顿时像吞了个苍蝇。“让那家伙滚蛋吧。如果是我遇见，一定用最快的速度剖开那条黑鱼的肚子。”
　　这下轮到白石扳回一城，他托着脸。好像看到了那个小时候拿着橡皮使劲擦作业本的豆丁。表情真是好可爱。
　　“这次的述职报告你准备怎么写？”
　　“认真写。”白石眨眼理所当然得说。
　　“真是多余的话。”谦也斜眼过去说：“我是说。”
　　白石干脆拉开椅子站起来，打断了谦也的话。不忘把桌上晨报也拿上说：“这次如实写就好，还有。这种话真的要在餐厅说么？”

　　忍足谦也瞬间闭嘴，拿起面包棒在指尖转着，然后乖乖啃起了早餐。

　　餐厅门口，白石应付掉看到他就脸红的军需后勤官水树小姐。站在垃圾桶面前略一迟疑，然后把报纸扔进去，走了。

　　鲜活的樱花从书本上活了，今枝堇皱着鼻尖，好像可以闻到樱花味。如此美景她也没有心情欣赏，自从在联邦的土地上醒过来，她有些惶惶不可终日。她还可以记得那些随时就会爆炸机甲，看不见的攻击，凭空消失的人。她担心宫河日影，她永远会记得宫河把她塞进救生舱的时候。
　　她很严肃得说：“你要活下去。”
　　今枝堇在房间配备的小电脑上，找到宇宙统一条例里对因战争被俘虏的平民的处置方法。但是她不觉得他们有一点把她安全送回国的迹象。她体会到不知所措，那种做一件事到半途的暴躁。那个叫白石藏之介的人不允许她出房间。他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他凭什么？太霸道了，今枝堇抱着膝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感觉怀里的古董手枪隔着肚子，她蜷缩得更紧。疼痛让她更有安全感。

　　“咔哒——”
　　今枝堇一个机灵握住手枪藏到背后。

　　雪白的毛垫子上小兽紧张得戒备中，这是白石进来后的第一个感觉。她穿着他随意给找的白衬衣坐在床上，比他妹妹还娇小的脚丫子暴露在空气里，指尖冻成嫩红色。橘金色的眼睛瞪着他，他不怀疑她可以马上扑上来咬开他的脖子。

　　“你来干什么？”她冷冷得问。
　　白石看着桌上原封不动的餐盘说：“早饭吃了么？”
　　“你是瞎子么？”今枝堇说。门外的风让她一个冷战。白石转身把门拉上了。
　　“快点吃掉。”
　　“要你管。”少女扬眉。

　　白石坐在沙发上翻着近期房间的调试记录和使用情况，把室温往上调了几度。
　　“麻烦你快点出去。”今枝堇乘着他回头。抓住枕头把古董枪藏在下面嫌弃得说。
　　白石的背影停驻了几秒，然后他慢慢得把调试板放回原位。
　　抬头笑得很温和说：“原来是这样的。”丁茶子的短发刚刚洗完有些凌乱，但绿色的军装笔挺，丝毫不影响他的帅气，他笑得跟肩章一样闪耀。
　　“本来今天休息。”他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按开怀表的扣看了下时间。
　　遗憾得说：“想带你出去走走，看起来没有机会了。”

　　今枝少女听到可以出去马上跳起来，真的是跳起来。可惜是八着小腿的坐姿一个腿软摔下来，颇为有弹性的床铺蹦跳。阳光浸染的白衬衣愉快得飞起来。

　　“不许看！”一个枕头朝白石的脸飞去。他侧头避过。
　　不过很自绝得转了脸，用拳头碰着唇角。

　　今枝两手压着衬衣的前襟，洗得有些频繁的棉衬衣纤维挠着她的手心。一种酥酥麻麻过点一样麻痹了她的脸颊。少女埋下脑袋险些快抓狂。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呼啸。笑笑笑笑死你吧！她猛吸气，为了可以出去老娘什么都忍了！
　　走光什么的才不怕！
　　鬼信！

　　原来，联邦也有春天。
　　今枝堇踏在联邦的土地上这么想，然后觉得自觉好白痴得笑起来。
　　联邦当然有春天了，而且不比任何地方缺少明媚。甚至有些娇艳，像早樱一样娇艳。不知道别的地方是不是这样，单是四天确实如此。

　　虽然旁边跟着一个讨人厌的跟班，但这也不足以影响刚刚解放的少女的赏花心情。
　　转眼临近儿童节，各家的店面都布置起来了。有些已经张灯结彩，街上的小孩特别多。她对那些稚气的笑脸好奇的眼神友善得笑着。砖红的小道块块颜色像烘焙饼干一样可爱。从港口到四天市的路一直是上坡路，转角尤多。如果俯瞰四天市的主干道，会发现道路连结在一起像旋转楼梯。主体城市建在海洋的上方。

　　和煦的春天气息把今枝堇的脸熏上了粉色，她四处跑动。白石一直保持着十步的距离并不太靠近。
　　他想起他今天早上要回家的决定，想起他多久没这么看过四天市的街道。想起大阪名物的味道。况且，没有谦也偶尔换个人一起去的感觉似乎也不坏。
　　“你早饭没有吃，饿了吧？”
　　今枝少女回头看见白石突然靠近一点也不惊讶，这男人安静的时候像潭水。
　　她斟酌了片刻，错开眼说：“吃什么？”

　　“章鱼烧吧。”
　　从听到名字后馋虫就冒上喉咙的少女实在是急不可耐，不得不说白石藏之介这男人的品味还是可以的嘛。如果今枝堇有列一张小吃大赏，那章鱼烧绝对难八万的地位不可撼动。

　　僻静的小街巷总是有绝顶美食隐藏着。今枝堇贪婪得吸着小吃店的香气。
　　小店的大叔往两块漆黑的铁板上刷上油，噼里啪啦的油星炸开。迅速得在一个个槽内倒入面糊、饱满的章鱼肉和水灵灵的蔬菜。不过一会儿面粉微焦的香气就热腾腾得飘散开了。
　　大叔用一根铁签把丸子挑得滴溜溜得转，乖乖得串成一排躺进了盒子里。
　　“想吃多少？”
　　今枝堇掂量了下肚子和丸子的个头说：“一盒。”
　　“等等。”某人的袖子被拉回来。“要……两盒吧。”

　　白石那边付了钱，大叔麻利得装好。海苔被洒在上面，顿时被热度烫得疲软了。然后刷上稠稠的棕色酱汁，挤上色拉酱。飘上木鱼花。两盒挂着鲜酱的章鱼烧到手。

　　然后，正如她所料得，她吃不完。一盒太少，两盒太多。其实她知道自己吃不完，可是还是想要两盒。
　　肚子已经鼓鼓的了，但是还有一半章鱼烧圆滚滚的呆在盒子里。
　　看着把竹签上最后一个章鱼烧吞进肚子的白石藏之介，今枝有种微妙的羡慕感。还有就是，吃着章鱼烧的人感觉好温顺，这样？

　　温顺得像春天的青草气味。两人不知不觉走到广场边，今枝堇找了个空着的长椅坐下。把剩下一半的章鱼烧放在腿上，烫得指尖痒痒的。她感慨着，告诫自己贪心这种小孩子的劣习要果断抛弃抛弃。

　　人造风适度，湿度刚好。今枝堇拨开嘴唇上的发丝，突发奇想得问白石：“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
　　少女迎风微微垂下的睫毛颤动，向日葵色的虹膜朝着阳光波动。因为风速她眯着的眼睛眨动着。
　　“成为大夫。”白石不假思索。
　　今枝堇转过头面露诧异，但稍纵即逝。
　　“小时候，觉得那样重要的人很帅气。”

　　今枝堇耸耸肩说：“挺好的。我都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她是个阶段记忆缺失的人，并没有童年的人。说起这个，她的悲伤情绪都已经被时间踏尽，只剩下点渣滓可以聊表悼念。

　　“嗨——！”一个黑色的人影从长椅中间探出头。“难道你们是在约会么？”忍足谦也一个纵身伸腿跳到凳子前坐下，手臂往白石肩膀上搁。

　　短短的黑色的连帽衫，黑色的运动裤。显得他的腿特别的修长好看，看上去是刚刚运动完的气色。
　　今枝堇心里拧了一下，忍足谦也。
　　这些天，时间实在太充裕太无趣，以至于她想了许多。宫河日影的出现绝对不是偶然，更像是为了护送什么东西有备而来。究竟是什么不可考证，但是对她来说那无关紧要。宫河在恩布拉号上看的机甲资料，她无意瞟过一眼。那是一架叫Meteor的Moses系机甲。
　　如果她没有记错，Oshitari Kenya ——它的驾驶者。

　　“对了。”忍足谦也不等白石说话继续说：“早见中校的仕官一早来找你。让我转告你有时间去他家喝下午茶。”
　　白石突然觉得谦也有些碍眼，以前怎么就不觉得？

　　花香馥郁，粉色的花瓣沾在耳边。今枝堇按着太阳穴，骤然觉得一直被阳光直照的感觉并不好受。容易让人晕眩气短。那架没有好好看过的白色Moses，只因当时刚刚从救生舱里转醒，只是一眼。
　　他那天为什么会在蔚海星云的位置？恐怕，谁也说不清吧。
　　她嘴里苦涩，捧在手里好久的章鱼烧已经不知不觉得冷掉了。

　　“笨蛋！这种事有什么好烦恼的！”
　　“可是，我……”被小男孩训斥的小姑娘很委屈。
　　“想要两个的话就要两个好啦！”
　　“可是两盒章鱼烧我吃不完，好浪费。”小姑娘烦恼得皱着小脸。
　　“但是……但是……一盒的话还想吃。”她有些不好意思。
　　“哼。”男孩子觉得她好麻烦。
　　“那我们一人一盒半，我帮你吃半盒啦。”他一把抓住女孩子的手，高傲得沉声说。
　　“女人真是麻烦死了。”

　　听到这样的谈话。瞬间，今枝堇有种被击中的感觉。
　　一人一半？真是个好办法。她握紧盒子忍不住笑了。
　　随手把剩下的章鱼烧扔进垃圾桶。如果承受不起不如丢掉。啊，还有个更成熟的词可以形容它，那叫做取舍。
　　少女回头时，白石藏之介还在那里。他缓缓把目光从今枝堇的手上移开。
　　遮天蔽日的氢气船从广场上方行驶过来，今枝堇被奔跑的小孩子撞到。往前扑去，白石伸手去扶。

　　肩膀被握住，今枝堇借力轻松得站稳。他们还没有站得这么近过，她站直了也才到他的胸口，更显得弱小。手掌落在白石的手心里。
　　今枝堇抬起脸庞看他。在气船的阻挡下，春日斜照，给他的轮廓打上浓浓的阴影。
　　他眉骨突出，眼眸深邃，分不出是蹙是笑。高鼻薄唇不怒自威。是个极好看的男人。
　　那种看一眼不够，两眼又太过的男人。

　　气流把两人身后脆嫩的粉色花团吹碎了。船上童话般的彩色光影镀在白石的身上。
　　路边的取景的青年，忍不住按下了快门。
　　那天的人海里，有个男人伸手扶着女孩，女孩仰着脸望向他。

　　就像那天，拿着长枪的白色巨人在星云边，捡到那片小小的蓝海。

　　今枝堇的眼睛被刺来的光影闪花了，差点流泪。
　　不过白石没有看见，他恰好转头看向那摄影师。

　　哪怕有一点信息可以证明你跟袭击没有关系，该有多好？那样我就可以遵从自己的心意。
　　可是，那样是不可能。那种仇恨绝不能被原谅。
　　今枝堇睁大眼睛，让眼泪倒流回去。低头用手背揉眼睛，装作灰尘迷了眼睛。酸涩像潮水淹没了心田。

　　忍足谦也一直默默得看着两人，眉头深锁。直到今枝堇抽回手，侧身避开他的目光。
　　绵软的波浪长发阻隔了忍足谦也的审视，只觉得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