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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回 自有雄心图大业 一剑难当万人敌 ...
奔马山,奔马山,山高路险,峻岭深渊,萧瑟苍凉,渺无人烟。
这里是宋夏交界之处,山势险峻,草原上纵横自如的夏军既不可能由此来攻,宋军善守不善攻,更不可能来袭击夏人腹地。自开边衅,两方面不约而同的仅仅派了斥候巡视,其中原因,不过是天堑难渡。但在党项英主元昊眼里,这天堑不过只是小小丘壑,跃马而过,所虑者,无非延州坚城难以速破而已。
夏军千里奔袭,遇人杀人,遇村屠村,不过一月工夫,已来到奔马山下。劳师远征,兵士疲倦,元昊下令在此整军休息,兼派遣斥候观察地形,这已是第三天了。本来苏奴儿主张一鼓作气,力克延州,但延州是大宋的边防重镇,如此金城汤池,简直便是坚不可摧。夏军善于野战,攻城并非强项,众将嘴上不说,但谁也不敢象这粗豪蛮勇的苏奴儿一般,对延州的守备大咧咧的毫不在乎。于是,中军大帐之中,文武重臣汇于一堂,又在商议攻城之策了。
元昊浓眉紧皱,看着麾下将军们争论不休,却迟迟不能提出一个攻城必克的主意,不禁有些烦躁,手指不由得轻轻敲着膝盖,将目光投向一开始就在闭目养神的杨守素。
杨守素似乎感觉到了元昊的眼神,抬头微微一笑:“宋人善守城,我军善野战,若是去攻城,就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即便胜了,也是事倍功半。倒不如多想想该如何把宋军引出来野战为好。”
这些天来,众人只是考虑破城之策,杨守素片言点醒,元昊眼睛一亮,道:“杨先生所言有理。”
野利旺荣也被这干将军吵的头昏脑胀,闻言苦笑道:“可宋军那么胆小,想引他们出来,谈何容易。”
元昊却知道杨守素既然开口,那定然是胸有成竹,笑着拽了句文,敦促道:“先生计将安出?”杨守素笑了笑,正待开口,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这喧哗打断了中军大帐之中的会议,元昊见杨守素停下不说,似乎是受了打搅,双眼一眯,甚是恼怒。
杨守素道:“兵士违令喧哗,必有缘故。”元昊点头道:“杨先生说的不错,苏奴儿,去看看外头发生了什么事。”苏奴儿站起身来抱拳应诺,出帐而去。
过得盏茶时分,始终不见苏奴儿回来复命,外头那声音倒是越来越大,野利旺荣见元昊脸色愈发阴沉,生怕他当场发作,一边心里埋怨苏奴儿不分轻重这时候还要混闹,一边起身道:“大王勿急,臣再去看看。”看元昊无话,这才急匆匆的揭帘出去了。
野利旺荣这一去,也是耗时良久,杨守素半闭着眼倚在背后的暖椅上,似乎又已睡过去了。元昊见杨守素不语,几次剑眉杵起,又都忍住。
过不多时,野利旺荣便在帐外请见,元昊见他进来时孤身一人,面上表情奇特,忍不住道:“旺荣,外面发生何事?”野利旺荣哭笑不得的道:“大王,这苏奴儿越来越不听懂人话啦。前军围住了四名宋人的斥候,一时拾掇不下,苏奴儿这厮全忘了大王派他去做什么,见猎心喜,下场打去了。他这莽牛劲一上来,臣可将他拉不出来。”
元昊摇了摇头,斥道:“胡闹!”但他深知苏奴儿勇力冠绝三军,能令他见猎心喜者,必然是高手。野利旺荣回禀乃是宋军斥候,区区斥候的身手,又怎会能让苏奴儿也见猎心喜?显然事有古怪。于是也不怎么生气,只是问道:“你看清楚了,可真的是斥候么?别是宋军的先锋将军罢?”
野利旺荣道:“那不会,都是斥候服色。再说,那领头的麾下不过四个普通宋兵,要是宋军先锋,带的人总该多个二三十倍。”他顿了顿,笑道:“那领头的好功夫,倒不能全怪苏奴儿莽撞,连臣也看得心动。”元昊拍了拍后脑,见野利旺荣一脸赞叹之色,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向杨守素笑道:“杨先生前日说过宋国武林有从军之俗,莫非这也是个武林高手?”
野利旺荣进帐之时,杨守素已经睁开了眼睛,一直只是低头沉思,此时也不回答,只是笑吟吟的道:“大王如有兴致,咱们不妨去看看?”
杨守素既然开口,元昊自然从善如流。待三人来到中军大帐外,眺目一望,只见军前兵士们围做一个大圈,水泄不通。看不到圈中什么情景,只听得一阵阵喝彩叫好之声,从圈子里传了出来。
这可是件希奇的事。元昊军令严峻,军中官兵向来不敢轻犯禁令,更何况此事已属短兵相接,按理众夏兵也该同仇敌忾才是,却怎会在此喝彩叫好,却如同是在看集市上比武摔交一般?
元昊三人心下好奇,缓缓走近,有发觉大王亲临的军官兵士,不免都吓了一跳。杨守素却以手封唇微微摇头,示意他们不必惊慌行礼,只管悄悄退下。转瞬间,便让出一片空地出来。
元昊自管自的走近,一见圈中两人相斗,忍不住低声喝道:“好身手!”向身边的野利旺荣点了点头,满眼尽是赞赏之色。
圈中两人正斗的如火如荼,那与苏奴儿相斗的宋将发髻散乱,条条缕缕都被汗湿,紧紧贴在脸上颈上,喘息之声牵动胸腔,强烈起伏,显然体力已将耗尽。但这宋将手上宝剑矫健飞扬,舞的如水银泄地一般,将时时暴喝进攻的苏奴儿都挡了回去。他身后有四名宋兵互相扶持着站立,显是狼狈疲倦已极。那四名宋兵脚下四散着十几具夏军尸首,却都是一剑毙命。元昊心中了然,这宋将定是为护着手下兵士,这才置身绝境。否则以他武功之高,虽不能以一人当此雄师,但保全性命逃走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苏奴儿能为大将,对敌之时显然也非蠢牛木马一流,瞥得一个空挡,手上双刀挽了个刀花,一刀向那宋将手臂斩去,趁那宋将躲避,另一刀却蓦然脱手,闪电一般射向他身后的四名宋兵。
那宋将本来嘴唇紧闭,面无表情,突见苏奴儿这脱手一刀的去势,面上一寒。但他此时久战力疲,招式又用的老了,无法变招,急切之中,竟然将手中宝剑也脱手射去。一道寒光直奔刀光,迅若流光。
苏奴儿大笑道:“那南蛮子,你手上可就一把剑啦,救了他们,拿什么跟我打?”话音未落,只见那宝剑后发先至,“铮”的一声击在刀刃之上,力道之大,竟将刀身击为两段,宝剑也借力飞上半空。苏奴儿笑声未绝,已转恼怒:“你这厮敢断我宝刀!”手起刀落,向那宋将头顶就斩。
那宋将宝剑已失,眼见无可抵挡,苏奴儿只道一刀下去,定能伤他性命。却不料那宋将身躯一缩,滚地球也似着地翻了个跟头,一手微探,便将正在下落的宝剑接个正着,就势一挥,格开了苏奴儿手上之刀,却一时无力起身,半跪在地,粗声喘息。苏奴儿嘿然一笑,大步向前便走,觑的那宋将如死人一般,不会有什么反抗余力。
那宋将见他上前,用力挣了挣,身躯一晃,亏得以剑支撑着地面,这才没有倒下。苏奴儿见状笑道:“别慌,我敬你是英雄,不会拾这么个便宜。不过他们是你的累赘,等我宰了他们,你再休息一番,大家专心打一场!”说着便向那四名瑟瑟发抖的宋兵走去。
那宋将明明已是力尽待毙,见他要杀同袍,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纵身一跃而起,剑锋直指苏奴儿背心。
此剑决无后着,只是凭着他满腔血气,一往无前。
苏奴儿听得耳后风声,急切间已是避无可避,只堪堪一扭身子,宝剑“噗”的一声,刺进他肋间,血花刹那迸出。
苏奴儿身躯一晃,缓缓转过身来,问道:“你……救自己没力气,倒有力气救别人?”话音才落,已经一跤跌倒,旁观人群都是一呆。
那宋将也呆了一呆,显然对自己尚有余力救人甚是惊讶,听得苏奴儿说话,只低声道:“他们都是我的兄弟,要杀他们,一定得先杀了我!”
元昊刚才被苏奴儿受伤所惊,已连忙吩咐人去请军医,此时听得那宋将的话,蓦然转头,将他上上下下打量几遍。
那宋将赤手空拳半跪在地,衣衫破烂,周身尽是灰尘泥土,嘴唇干裂发白,额头上却有大颗大颗的汗珠涌了出来,顺着被汗水沾湿的发缕滴在地上。他已是狼狈至极,偏偏一双眼睛还是乌黑发亮,极有神采,一瞬不瞬的盯着元昊。元昊一时失神,竟觉得仿佛是被豹子老虎这等猛兽盯住了一般,心下猛然一悸。待他回过神来,不禁暗自嗟呀:这样一个好汉,孤身一人死在军中,未免太过可惜。又想到大宋朝廷昏聩无能,竟然将如此高手派来做一个小小斥候,大材小用,实在可笑。
野利旺荣却不知元昊转了这么多心思,看着鲜血满身的苏奴儿,心中怒气猛升,恶狠狠的下令道:“你们这些蠢材,就看着苏奴儿将军被刺?还不快给我将这宋狗砍了!”近旁本来在看热闹的兵士们被他怒喝所惊,纷纷跳了起来,拔刀就砍。
杨守素本来含笑看着,陡然听到野利旺荣下令,也是唬了一跳,连忙伸手按住了野利旺荣的手臂,轻声道:“大王尚未下令,且听他决断!”
野利旺荣气哼哼的道:“杨先生,我知道您的心思,无非是想替大王收服了这个武功高强的宋将,您可得看看,他将苏奴儿伤成了什么样子!如果偏上几分,可就要了命啦!”
元昊也已注意到了野利旺荣所下之令,但见苏奴儿伤势虽然不轻,却无性命之忧,便冷冷道:“本来大军齐上,踩都踩死了他,苏奴儿好勇斗狠,偏偏去单打独斗。这可是个好教训,死了也不能怨人,哼……”说罢冷笑一声,背着一双手,继续凝视着那宋将。
野利旺荣忍了又忍,对着那些兵士们喝道:“还不给我住手!没听到大王的话么!”那些兵士们本来就惧怕那宋人功夫高强,生怕他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听到野利旺荣吩咐,正是得其所哉,纷纷撤刀后退。
元昊望着那宋将低头喘息之态,忽然问道:“兀那汉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宋将把头靠在剑柄处,低声道:“展昭。”
展昭在中原武林中名头甚大,于关外却是籍籍无名,元昊自然也不可能听过,只是眨了眨眼,又道:“展昭?好名字,只可惜了你一身武艺,今日要死在这里,未免太不值得了。”
展昭低着头,谁也看不清楚他什么表情,只听到他轻轻说了两个字:“值得。”声音低沉嘶哑,已经累到了极至。
元昊秉性高傲,一生之中,爱他、敬他、畏他、恨他之人数不胜数,唯独从未见过态度如斯傲慢的人物,不由得心中怒起,脸上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缓缓道:“展昭,你可真是个宁折不弯的好汉!”
杨守素见元昊神色,知道他动了杀机,环顾四周,野利旺荣见展昭如此顶撞,正在抱肩冷笑,兵士们也都是一副怒容,知道指望不上他们救展昭性命。忽然瞥见苏奴儿包扎已毕,正满脸笑容向这边走来,心中一定,笑吟吟的不再说话。
苏奴儿本来只是皮肉之伤,也满不在乎,听到元昊说展昭是宁折不弯的好汉,咧嘴一笑道:“这小子打架是个好手!”他翘起了大拇指,继续说道:“大王说的不错,这小子拼了性命护着自己弟兄,确实是条好汉!”
元昊本来满心的杀机,被苏奴儿这么一搅反而淡了下来,唯剩了苦笑。他瞥了苏奴儿一眼,淡淡道:“匹夫之勇!既然你夸他好汉,我就留他一条性命。”他轻蔑的眼神冷冰冰扫过展昭身后那些神色惶恐的宋兵,又道:“我军劳师远征,没多余粮食,把这四名废物都给我杀了!”
苏奴儿呵呵一笑,应声道:“是!”
展昭听到元昊声音,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抬起了头,抗声道:“若要杀他们,先过了我这关!”他一边说,一边用发抖的手指努力握住了剑柄,慢慢站起身来,挡在同袍身前。
这四名宋兵心中也知道是自己带累展昭落到如此绝境,见展昭力不能支,却还拼死维护,心中感激不能言说,又见元昊语带蔑视,不由得羞愧欲死,纷纷禀道:“指挥不必顾虑我等!若有一线生机,请指挥自己冲出去吧,我等为指挥断后!”说罢站起身来,朴刀出鞘,横在身前。这四名宋兵也是久经战阵,刚才被夏军所慑,现在将生死置之度外,杀气充盈,虽然只是寥寥几人,但一时气势,竟比之四周密密麻麻的夏兵也不啻多让。
元昊、野利旺荣、苏奴儿三人吃惊的看着展昭身后的这四名宋兵,他们都没料到这四名刚才一副丑态的宋兵,一旦奋起,竟也是这样的悍不畏死,只有杨守素微微一笑,似是这场面早在他预料之中。
展昭脸色平静,看似并不以手下兵士群情激奋感到惊讶,只是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激动之色,刚才那疲惫之色,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头也不回,亢声道:“弟兄们,今日我等身陷敌营,有死无生,你们怕不怕?”
那四名宋兵同声高喝道:“不怕!”
展昭笑道:“李指挥命我等查探敌情,如今西贼偷袭的消息已被周都头他们送回去了,我等任务已了,死而无憾!”
那四名宋兵亦道:“与指挥同生共死,死而无憾!”
杨守素低头以足尖在地上比划,叹道:“可惜……身负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身手,又如此能得部下之心,若稍加历练,又是一员上将之才啊。”元昊顺着他足尖望去,却见他反复只画着两个汉字的“野利”,不由悚然一惊。
“野利”是党项大姓,族中多有文臣武将、贵戚勋臣,权势极盛。元昊是一代雄主,如何容得下朝有权臣?此时杨守素稍一提醒,便立刻明白:展昭武功高强,意志极坚,若能全心归顺,于他剪除野利氏羽翼之事,也是一大臂助。
元昊心中主意打定,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杨守素,合掌叹道:“展昭,你险些伤了我麾下大将的性命,这可是自寻死路。但我怜你英雄,若你肯束手就擒,献上自己一条性命,我就饶了你背后这四名兵士,让他们保命回家,你觉得怎样?”苏奴儿经此一战,甚是佩服展昭,见元昊之意,竟似乎是想杀了展昭,不由得道:“大王,留展昭一命罢……”杨守素蓦然伸手在他手臂上一拍,森然道:“不必多口!”元昊尚且对杨守素言听计从,何况苏奴儿?他脸上虽还有不服之色,却已经闭上了嘴,只以眼神询问杨守素,杨守素扭过了头不再理他。
展昭尚未说话,那四名宋兵已是纷纷喝道:“兀那西贼,休要挑拨离间!”“我等决不弃指挥在此!”“与指挥同生共死!”……临阵退缩,畏敌如虎,这辈子有一次也就够了,若再如元昊所言,用上官一命换得苟延残喘,更是极大的耻辱,这四名宋兵如何还肯答应?就是有人心中踌躇,在此当口,也必然不敢露出半点。
元昊丝毫不理宋兵叫嚷,只看定展昭,问道:“如何?”
展昭半晌不语。他身负重任,不能轻言舍命。此次率斥候在奔马山侦察敌情,却不慎夏军发现,本来在交战之初就该施展轻功回延州——既已侦得夏军动向,就是一大功劳,至于死上四名普通兵士,原是顺理成章之事。但他毕竟不能硬下心肠眼睁睁看着别人送死,于是只命周大福带人回去报信,自己留下来断后,以至于陷此绝境。如今自知必死,但元昊此言,让他在全死与死自己一人之间挑选,反而于众兵士有一线生机。只是再没有机会完成圣命,于尚在京师殷殷期盼他的皇帝,未免负疚良多。
但元昊既然要他束手就擒,想来也不会立刻杀他。展昭也不是身处死地,就会甘心就死之人,心中主意打定 ,只等这些兵士离开,无论如何,总要竭力求生,逃得性命!他却不信,只要自己养足了精神,这夏营之中,还会有什么人武功能高过自己!
展昭双目微凝,陡生豪气,抬头沉声对元昊道:“刚才听那位将军叫你大王,想必你便是夏主了?”
元昊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杨守素袖着双手,不动声色的将地上字迹慢慢抹去。
展昭见他点头,又道:“你既是夏主,想来也不是反复无常之辈。今日我等身陷死地,蒙你好意,饶了我手下这几名兵士的性命,你若现在便放了他们走路,我甘愿就死。”
那四名宋兵听得目呲欲裂,个个横刀在颈,慨然道:“指挥大人!属下不敢弃指挥在此,自己逃生。指挥既然就死,我等与指挥同死!”
苏奴儿在一旁听的热血沸腾,忍不住大喝道:“好男儿!”
展昭怒喝道:“住手!”见那四名宋兵停下刀来,眼睛都一瞬不瞬的望着他,方沉声道:“你们个个家有父母在堂,妻儿盼望,岂能轻言生死?”他缓了缓语气,慢慢扫过那四名宋兵,忽然鼻子一酸,淡淡道:“薛乙,你家中儿女尚幼,等着你这做爹的养活长大!韩强,爹娘倚门盼望你都忘了?马四,你妻子重病无力耕田,指着你当兵的俸银养家,你今日一死,她怎么办?欧阳季,你别忘了家乡有个没过门的妻子,你要她守望门寡么?”他一口气说出这四名兵士家中的状况,顿了顿,喝道:“我等来打仗就是为了家中父老安康和乐,现在有活路你们不走?蠢!蠢!你们再不走,我就是死了也不能闭眼!”
随着他一一数落,这四名宋兵早已落下泪来,张口想对展昭说话,却是泣不成声。
展昭转过身去看也不看他们,厉声对元昊道:“你说过放他们逃生,若要反悔,我纵化为厉鬼,也必取你性命!”他说话时不自觉的用上了内力,声音虽然嘶哑难听,却是凛然慑人心魄。
元昊笑道:“我是一国之主,岂会出尔反尔?更何况现在大范老子得了信儿,只怕已布置好了等我去硬攻。纵然将他们一个不剩的杀了,于我又有什么用处?”他看展昭无话,挥了挥手,下令道:“让出一条道来,放他们走。”天下哪个男儿不慕英雄,见展昭与属下如此,都是满脸佩服,听得元昊下令,立刻便让开一条通道。那四名宋兵望了望展昭背影,猛然跪倒在地,连叩了无数响头,一言不发,向着阵外奔去了。
展昭始终没有回头,却能听到那四名宋兵渐行渐远。他听得夏军低声询问让路之声,知道他们已出了夏军前阵。渐渐又听得脚步杂乱,踏着积雪咯吱轻响,枯枝断裂,知道他们已进了奔马山。再过得一会儿,脚步声渐渐奔远,纵真气凝注双耳,也再听不到了什么了。又过得半晌,展昭这才默默转过身来,远远望了一眼奔马山方向,又侧过头来,双眼一一扫过元昊、杨守素、野利旺荣、苏奴儿等人,轻轻的将掌中宝剑横放在身前二尺之地。
元昊定定的看着他半晌,心中忽然一阵烦闷,一言不发,拂袖而走。
元昊既没杀他,苏奴儿又安然无恙,野利旺荣刚才那欲杀展昭而后快的心也淡了。他见展昭一言不发,反觉悲凉,挥手命人拿下,便不再多管,自行去往中军大帐。杨守素看着元昊与野利旺荣先后离开,忍不住摇了摇头,出了一阵神,也不管其他,只仔细去询问那最先在奔马山中与展昭等人交锋的兵士现在何处,一问之下才知,最先发现展昭等人的兵士竟是四名进奔马山寻水的火头军,且已尽数被杀,只有一个逃得快些保住了性命,于是便带了这个名叫讹利的火头军前去中军大帐见元昊回话不提。
元昊雄才大略,自称青天子,夏人多以为他是天神降世,这些普通兵士等闲也够不上与元昊说话,讹利才逃得一命,又得以亲身向元昊回话,早就激动的浑身战栗,虽然说的颠三倒四,却也是巨细靡遗。
原来展昭等人此次当真是冤枉之至。正午之前夏营中几名火头军去往奔马山中取水,恰逢展昭与周大福带了人也在邻近取水,于是不慎露了行迹,被这几名火头军所觉。这已是将要出山之处,展昭等杀了几人,却被循声而来的夏军团团围住,脱身不得,展昭因命周大福率人突围,自己断后。周大福带着半数兵士虽然遁逃,但终究还有几名宋兵与展昭一同被困,那时他们已被夏军逐渐逼进夏营,围得铁桶也似,展昭一剑终非万人敌,再无半分逃走的指望。
此次元昊率大军千里奔袭延州,本是想趁其不备,拿下这西北中枢之地,到时大宋西北糜烂,门户洞开,元昊只需命一大将,将兵数千,潼关以北京兆一带①,竟可以纵横自如,如入无人之地了。到时无论是称帝建号也好,立国兴业也罢,大宋固然不能再以天朝上国之态置喙,就是大辽,或许也得转颜相向,才能在大宋西北分上一杯羹。到时夏国便要从两大国之间的棋子身份,一跃而能自主国运,建党项族万世不拔之基业。这次偷袭延州若能得手,也许就是大好开局!
但谁知龟缩成性,向来以“不战而屈人之兵”自诩的大范老子范雍,此次竟连奔马山这等天险也布置了斥候?谁又能知这斥候中竟有展昭这样的高手,硬生生拖延了夏军追杀的时机,致使半数斥候逃逸无踪?此时,只怕延州早已得到消息,已经厉兵秣马,枕戈相待了。如此一来,元昊事先与群臣商定的军略,竟都成了废纸。想到此处,元昊以手支额,摇了摇头,忍不住苦笑起来。
野利旺荣沉吟一番,正色道:“大王,此时只怕大范老子已有了防备,延州是不能去了。但我军劳师远征,不可空回,环、庆一带,城寨诸多,我军不如弃延州而取环、庆,只要有所斩获,也可对此次出征的将士交代得过了。”杨守素一边手指轻敲膝盖,一边缓缓道:“野利大人这话说的不错,水无定型,战也无定型,虽然战前大王与群臣会议已有所得,但事易时移,延州既有防备,我军就不必自投罗网了。”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又道:“但环、庆亦不必取。”杨守素说完,就觉得有一双灼灼目光钉在自己身上,转头一看,乃是野利旺荣。他朝着野利旺荣微微一笑,便不再睬他,只是垂下眼皮,全神贯注的捻动着手上一串白琉璃念珠。
元昊问道:“哦?那我军就白来一趟了么?杨先生必有以教我。”
杨守素一边捻着那串白琉璃念珠,一边道:“延州固若金汤,现在又得了我军来袭的军报,必固守不出。我军急不能下,围得久了,必为周边守军所乘,到时腹背受敌,进不能,退亦不能,必败。”
元昊眉目之间忧色更盛,道:“杨先生又说不必取环庆,这是何意?”
杨守素笑道 :“宋辽当世大国,一向以藩属视我大夏,我夏人向来引为深耻,所以今日才有此战。此战,是要一战而使世人知我大夏,岂是为了劫掠财物?”杨守素文士清高,说到劫掠,不免面带轻蔑,又道 :“这便是不必取环庆的缘由——取环庆,徒然损兵折将,而无益于大王。”
元昊愁眉稍展,道:“看来杨先生是胸有成竹。”
杨守素道:“不敢说胸有成竹。不过是多亏了大范老子帮忙而已。”
杨守素这话一出,大帐中人都是一个愣怔,元昊眼中一亮,低头沉思,野利旺荣字斟句酌的道:“莫非杨先生要施计策引大范老子上当?”
杨守素不答反问:“野利大人以为范雍为人如何?”野利旺荣见问,不屑的道:“懦弱无谋!”
杨守素双掌一合:“着啊!范雍生性懦弱,向来以稳妥保命为上,如今我大军压境,他早就吓的惊弓之鸟一般。若我军围其延州,引而不发,且看着罢,他必催令各方火速来援救,到时我军设下埋伏,攻其不备,这些援军不过是俎上之肉,任由宰割。”
元昊击掌笑道:“此次纵不能攻城略地,但宋军大败亏输之下,如何还敢小看我大夏!”
野利旺荣统兵大将,于行军野战颇有见解,虽于国之大事不甚了了,但听得元昊与杨守素两人说了一番,又如何不知道其中好处?他毕竟还是草原男儿,自家掠财的私心不会放的比国运更大,于是也不自禁的兴奋起来,笑道:“杨先生好计策!”
杨守素谦道:“哪里,如今不过是纸上谈兵,若要此计成功,还得野利大人之力。”说着双眼看向元昊。元昊因笑道:“杨先生如同我之诸葛孔明!不必拘束,尽管发号施令。”杨守素得了元昊之命,方向野利旺荣笑吟吟的道:“为吸引周边大军,围城大军须得大王坐镇,但我军向来只知一往无前,少有设伏打援之战,因此,派出去设伏的大军,还得一员有勇有谋的大将节制,否则行迹若被宋军觉察,他们未战先逃,我军虽胜,却收不到绞杀大军,震慑宋廷之效了!”
野利旺荣一哂:“杨先生放心,我虽比不上大王勇武先生谋略,但节制苏奴儿这些莽汉还不在话下,此去定尊先生之令,不负大王期望!”杨守素向野利旺荣拱了拱手,道:“那就一切都托付野利大人了!”
元昊看着野利旺荣领命,想了想却还是放心不下:“苏奴儿,你向来粗莽,这种设伏打援可不对你的脾胃。这样罢,你不如跟在我身边,我围城时总不能一仗不打,正好离不了你这员猛将。意下如何啊?”
苏奴儿虽在大帐中,却听的打盹钓鱼,迷迷糊糊,猛然听到元昊叫他名字,乍然抬头,应道:“是!是!”杨守素不禁暗笑,野利旺荣呸道:“大王问你愿不愿意跟在他身边围攻延州!”苏奴儿听得有仗可打,摩拳擦掌的道:“当然愿意!当然愿意!大王,臣愿意!”
元昊摇了摇头,叹道:“总是这么粗鲁莽撞!你若多学些兵法,也不会到现在还不能独领一支大军。”苏奴儿咧嘴笑道:“大王,我是粗人,胎里带出来的蠢,这辈子也带不了大军,大王可别为难我啦!”
元昊怔了怔,喷的一声笑了出来,杨守素赞道:“苏奴儿将军,你是天生的浑金璞玉,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 才是大聪明。不蠢,不蠢。”苏奴儿挠了挠头:“杨先生,你说我是聪明人?哈哈,哈哈。”野利旺荣轻轻摇头,看着苏奴儿那没心没肺的模样,却有些笑不出来。
大宋景佑元年冬,钦天监奏白虹冲日,朝野不知其意,未几,西北急报,夏军围困延州,设伏打援,宋军大败,举朝震动。
此战,大宋战死者、被虏者无数,展昭一个小小副指挥使,自然无人关注,就连皇帝赵祯与三司使包拯,骤临大事,也一连多日忙的焦头烂额,有时心上掠过展昭的影子,不禁心下恻然,但也是一忽儿便抛在了脑后——朝中大事,头绪纷乱,而且,据边报,党项的使节,也已启程向京师汴梁进发了。
注释①:京兆,今陕西关中地区。
我汗一个,此回拖了快一个月,从年前拖到年后,连累到《陕西文学界》的出刊时间,泪奔,对此抱以强烈的歉意。。。。。不过此回也写的异常艰苦,时常写就几千字,然后删除重写,如此再三,抹汗,希望以后的章回别再这么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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