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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章 Silenc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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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给你。”。
举过头,迎着光,我眯起了眼,竟是两张贵宾票,我斜睨着正一脸盛情着的男子,“这是什么?不像是垃圾啊。”
他打了个哈哈,“别说得自己跟个垃圾桶似的,这可是好东西,别人花钱也买不来的。”
“既然是好东西,给我做什么?这种东西要送也该送你老婆。”我撇撇嘴。
他沉吟了半晌,忽无奈地一叹,“不瞒你说,我爱上你了。”趁势握上我的手,一汪深情的眼神像不要钱似的尽数丢了过来,“今晚就让我们共度良宵吧!”
我双手一合,喊了声阿门,“感谢上帝,你知道吗?我等你这一句等了多少年了!”我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掌,“今晚就到我家……帮我赶稿吧!”
他慢吞吞地从衣袋里摸出一只烟点上,“又是赶稿啊,你就不能换点有新意的花样吗?赶稿赶稿,你的人生算是完了。”
眼前这位吞云吐雾的男子姓汪名正,草龄二十八,是我在南半球时认识的朋友,同系的,据说家里富得发紫,飘洋过海的与其说是为了求学,不如说是为了度假更确切些。平时放肆惯了,同系的大多不喜欢他,难得的我竟入了他的眼,硬是拉着我成了他的“知己”,这次回来能这么快就在“影”找到了一份称意的工作,也多亏他的大力推荐。
“跟你说实话吧……”他得意洋洋地吐着烟圈,正兴致高昂地准备大吐口水的时候,忽然靠近的服务生不合时地打断了他:“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这里禁烟的,要吸烟麻烦请到吸烟区。”
“抽完这支就好。”汪正懒懒地冲服务生挥了挥手。
“先生,”服务生低垂着双肩,表情温和得很,话里却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这里不许吸烟的。”
“靠,真他妈的不识趣!”汪正倏地爆发了,“你他妈知不知道老子是谁?小子,你搞清楚点,老子是来这享受的,不是来听你叨唠的。花钱的是老子,你们还是在靠老子花钱吃饭!懂吗?!这还是头一次哈,敢跟老子较起劲儿了,你他妈的吃饱了没事做,在这里放什么屁话?!”
粗口一出,顿时惊了四座,我和汪正,还有那位依旧垂着双肩,顺着眉眼的服务生瞬间成了整个大厅的焦点。
这是一家有着华丽包装档次颇高的法国餐馆,对我而言,应该算是那种过之而不会入的类型,若不是汪正盛情,我大概一世也未必会选择如此“高雅”的地方,西装革领地与人共进晚餐。不过更令人意外的是,在这种地方竟有幸能听到菜市上常见的措词,也难怪我和对面那位叼着烟,扭曲了脸庞的人会成了众人的焦点。
“先生,我不知道您是谁,也没有必要知道您到底是谁,您选择来这里用餐是我们的荣幸,但这也是本餐厅历来的规矩。我们会尊重和顾及每一位顾客的意愿并确保第一流的服务,但也请身为顾客的您尊重本餐厅的规矩和在座的其它客人……”
还真是不死心,我不由得抬起眼角瞅向这位依旧耷拉着双肩却执意要汪正捻熄了手中烟的年青服务生。他大概二十上下吧,紧闭了双唇只剩下一张没了表情的脸,让人有些捉摸不清他具体的岁数。双眉细长,鼻梁高耸,干净清晰的脸庞线条简略,轮廓分明,虽极力地低垂了双臂与视线,眼神里却分明透着不满与倔强。有趣的家伙,我拾起高脚杯,目光却直直地停留在他还略显稚气的脸上,他似乎留意到了我的视线,匆忙间瞥了我一眼,我记不清了,因为汪正如喇叭般的高嗓门很快惊来了当班的经理,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汪正如愿地就地吸完了他手上的那支万宝路,而那位一直低着头的服务生终于抬起了头,一字一顿地挤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火气未消的汪正仍旧坚持要经理当场处理这位不识趣的服务生,我插上了嘴:“汪正,算了,别跟小孩子似的。”
汪正转头看看我,虽明显地不乐意,却立刻住了嘴。这世间便有这样的怪人怪事,他汪大少爷天不怕地不怕,横起来跟个泼猴似的,没人拿得住他,可只要遇上我,便一定会偃了气焰,乖乖听话。这样的情形是如何又是在何时开始的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已经像神一样被供着了,只因为整个校园里就我一人能勒得住这匹脱了缰的马。
那服务生大概又瞟了我一眼,我来不及留意,下一刻经理已领着他出了视线。
“你多少控制下自己的脾气,你不觉得丢脸,我还觉得丢脸。”
“谁让那小子故意摆出一副臭脸,看着就让人不爽。”汪正不悦地歪起了鼻梁。
“这世间能让你看顺眼的人只怕少得很。”我轻轻一叹,扬扬手中的票,以便拉回汪正的注意力,“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汪正也没了开玩笑的兴致,“我小叔塞给我的,他在办画展,丢了一堆VIP要我发出去,这可是我特意留给你的。”
“我算什么VIP?再说,真要给我,一张就够了。”我抽出一张还给他。
他摔了回来,眼里满是不耐,“少来,别跟我说你在这边没有人,我特意留了两张。本少爷现在心情可不好,你最好也识趣点。”
我苦笑,我在这边应该有人么?该有什么人?
这是我归来后的第一个星期六,在汪正的胁迫下,三分是为了替我洗尘,七分是为了打发他的大少爷时间,我一天的时间被他全包下了。回想起来,搬进苏园至今已是第四天了,终归是将苏园上下的人都见过了一面,也大致明白了各人的作息习惯。姨丈和大哥一大早便会赶往公司,思然马上就是高三准考生了,虽已是暑假,但功课仍紧得吓人,姨娘和大嫂则是终日形影不离,要么是在园子里种种草修修枝,或是在前厅里唱唱戏,要么就在美容院泡上一整天。至于二哥更是神出鬼没,白日里多半见不到人,唯有深夜里或者能撞见他满身酒气地摇开房门。每次他看见我时,依旧会大笑不止,他认得我,我知道,他唤得出我的名字,他的眼神告诉我他知道他唤的是谁,但同时,他也笑得疯狂,我原以为他并不是一个如此爱笑的人,更不是一个喜欢深夜醉归的人,但事实告诉我,我似乎估错了。于是在与汪正耗了一天后归来的那个晚上,我特意守在了他的房间外,近凌晨2点的时候,他终于步履蹒跚地踏响了走廊间的大理石地板。
“这个给你。”我递上了汪正给我的票,“我想,你也许会感兴趣。”
他没有拒绝,接过时他抬眼瞟了我一眼,匆匆一瞥后,他再次晃进了那扇房门之后。那晚我没有听见他张狂的笑声,也没有听见他唤“苏理”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