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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习惯漠视 ...

  •   尹止的指责让房内所有的人都神色复杂地看着卿凤玉,在场的人,除了月娘,其它人都对‘卿二小姐’过去的风行知之甚详,尹止的话虽然会让卿凤玉难堪但却都是事实,何况司宸、司幕生来便为司空楼效力,对其覆灭更非无动于衷。只是这半年来‘卿二小姐’的变化有目共睹,短短半年时间性情大变,仅凭一己之力重组司空楼,且步步联营风势更胜。原本他们以为司空楼即便重建了也不过是维护卿家的暗门,然,悄无声息间,司空楼下的产业已然涵盖了咏烨境内的赌坊、青楼、酒楼、客栈。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卿家即使被誉皇斩去羽翼,可多年累计下来的资财让卿凤玉卷土重来是轻而易举的。
      她触手的都是鱼龙混杂的产业,而正是这些产业才能更有效地掌握民生所向。
      司宸曾问过卿凤玉,真要行商道为何不从卿家最精熟的布庄开始,卿凤玉答:咏烨只是个跳板,她的目的在云国。
      联想她一直计划在云国筹建钱庄的心思,加之过分关注云国盐政和漕运的举动,司宸在震惊之余,决心誓死效忠。
      若不是尹止的那番话,他几乎快要成功地淡忘那个曾经天真烂漫终究一败涂地的‘卿二小姐’了。
      他瞥了身侧神情莫测的安漓远一眼,略微垂眸。
      尹止的指责没有惹来卿凤玉的半分不满,她只是冷冷地看着怒气冲冲的尹止,看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颤抖着直指着她的指尖。
      卿凤玉的平静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要不是微红的眼眶和面颊上半干的泪渍,你也许不相信,她前一刻还哭着。
      她的眉眼很精致,乍一看,及不上温晴的夺人心魄,可是细细观摩,每一个器官都恰到好处。
      只是她平日里超乎年纪的沉稳和谋划让他们这些人逐渐忽略了她眉目间的稚气,还有她一贯淡然平稳的语气化解了他们心中的不安和狂躁,所以此刻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都不自觉间安然无波。
      卿凤玉安静地坐在床畔,右手搭在温晴的指尖,眸光暗烁地看着尹止无力地垂下了双手。
      这一刻,她的淡然宁静让安漓远忽觉她向是一位看惯生死的世外医者,哀伤、激烈、仇视、嫉恨。。。仿佛再没有什么情绪可以左右她。
      他早就说过,她是非常骄傲的,她只要稍稍扬起下巴,就让人有种疏离不易亲近的怯弱感;同时,她会心一笑,你又会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熟稔。
      她总是能精细地把握住方寸,进退自得。
      他觉得她灵魂中蕴藏着浑厚的力量,任何困难险阻到了她那里总能被她四两拨千斤地挥手化解,就像弹去袖上的一粒微尘那么轻易。就像此时,她只要静静看着尹止,就能让他无力地自惭。
      安漓远不动声色地调动所有的感官揣摩着面前的女子,像是发现了一件奇珍。
      卿凤玉看见尹止发抖的双唇,缓缓地开口道“我不记得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而我却又权利问你,你明明告诉我她无碍了,为什么现在却了无生气地躺在这里?”
      她的口气很平淡,仿佛寻常人家的妇人打听着邻里之间的琐碎,可正是这份淡然激起了尹止的羞愤和愧疚。
      他垂下头,终于没有底气再直视她,似自嘲般低声回道“是逍遥丸。”
      卿凤玉像是没有听见他的回答,低下头,握住了温晴冰冷的手,像是自言自语又似密友谈天般轻细地开口“是么?不是说仅剩的一颗逍遥丸在嫂嫂手中吗?”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她微微弯下了腰,好似说给床上的女子,可尹止却觉得由心底生出一股慑人的寒意。
      卿凤玉小心翼翼地将温晴的手放进被子里,细心地掖好了被角,扭头对着尹止说“我保证不对毒医谷下手。请你带把她放上玄冰床。”
      尹止颓丧地抬头,眼底却是滔天的怒火,他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你大可对付毒医谷试试!”
      尹止的话一落,众人瞬间看到卿凤玉眸中的突变——微眯的双眸中狠戾尽显,轻挑的嘴角邪肆狂放,挺直身子后周身浓郁的妖冶煞意。她笑着问“要不要赌一赌?”
      司宸、司幕、月娘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她阴邪的模样只觉得就连卿凤玉肩上的发丝都萦绕着浓得化不开的死气。
      尹止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说话的女子,失了言语,半晌后才摇着头,沉声道“你不仅是个妖女,还是个疯子!”
      卿凤玉的阴鸷瞬时消弭,扬起下颌淡淡地吐出几个字“过奖,尽快上路。”
      她站起身,无视失魂落魄的尹止,来到司宸、司幕面前,静静地站了半晌,才开口“她不在了,我欠你们一声抱歉,抱歉!”
      两人对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说话有些不解,但心中清楚,那声抱歉是对司空楼破的歉意。两人对视一眼,垂头恭敬地回到“属下不敢。”
      卿凤玉不再说什么,径直走出了房间。
      她立在偏僻的院墙一角,似雪赛云的蔷薇将青砖挡了个严实,锦簇层叠的花朵挤做一堆,连绿叶都被隐在了花下。
      安漓远遥遥看见卿凤玉弯着腰,正用手摆弄着墙角里的一株紫色的绣球花。
      她好像听到了脚步声,直起身子背对着花墙,那一身耀着银光的黑衣和被雪色蔷薇映衬得略显苍白的面色让她看起来像个误入俗尘的幽冥使者。
      他走到她身边,她微微一笑,转而又开始摆弄那株绣球花,嘴里还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长了一株绣球,这紫色她倒是喜欢,只是无人打理枝冠有些杂乱。”
      安漓远闻言心中烦乱,惨白的眼光下他清隽的容姿让娇花都失了颜色,轻蹙的眉间是丝丝担忧“玉儿,你若难过。。。。。。”
      卿凤玉扭头对着他笑了笑。
      四月的天气很是和煦,可在太阳下站久了还是能感觉到一丝丝暑气。卿凤玉穿着暗黑色的长袍最是吸热,加上她又弯着腰,脸上血气上涌,双颊嫣红,她笑一笑便让安漓远忘了下文。
      她的注意力又放到了绣球花上,语气平和地说道“难过是有的,仅仅在方才。现在好了。”她耸耸肩,瞥了眼安漓远,看他似是怀疑,便索性站直了身子,面对着他,肃穆地说“千真万确,我不难过了。你担心我故作欢笑?”说话间她摇了摇头,接着道“我不过同她相处了半年,她让我来到我这里,我却想回去,一开始我是怨她的,可后来想通了,她又有什么错?她同样是在追求她想要的,我尊重她。没见到你的时候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我有她的记忆但因为无忧的关系,很多已经模糊了。后来在树林看到你,那些她想保留的记忆瞬间都清晰起来。你很优秀,确定了这一点我更理解她,因为你值得她那么做。我方才在想,若是我没有来,任由她忘了你而后平淡过一生会不会比现在要好?但,依她的性子要是让她重来一次她大概还是会那么任意妄为吧。可笑我曾经还问过她,她那么做到底值不值得?她说得对,我不懂。可你也不懂,我不会压抑痛苦强颜欢笑,二十多年,我已经习惯了,习惯了漠视所有负面的情绪,习惯了不能软弱,我哭是因为我忽然发现她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正值花季,我可惜,仅此而已。然而,我却不得不承认,我有点生气了。”
      她抬头看着天空,微风拂过他们的发丝衣摆,在蔷薇花起伏跌宕的背景下,安漓远发现他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下午了。
      面前的人继续低声地说道“我可能等不到肖茹梓来找我了。”她叹气“我都快要忘记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六岁。。。唔。。。五岁?”她歪着头,又想了想,叹了口气“六岁的时候我就知道,不能让使我难过的人好过!”
      “玉儿,不要冲动。”安漓远唤她,语气中带着制止。
      卿凤玉看着她笑,“本来我准备把蚀心丹的解药给你聊表诚意,现在恐怕不行了。从今天开始我就便真的是卿凤玉了,卿府是我的软肋,我不能没有底牌,摄政王,抱歉了。”
      “玉儿。”安漓远的口中轻声吐出两个字。
      “我在。”卿凤玉笑着应道。
      “这是第一次你在我唤你的时候回应我。”
      “是啊,我说了,从今天开始,我便是真正的卿凤玉了。”
      “我的命先借给你。”
      “呵呵,好,你这么大方,我也不能轻易让你死了。”
      “好借好还,只是到时候我要收点利息。”
      “好说。”
      安漓远笑了,清俊雅致的面庞如最精致的绸缎,柔软又奢华,那一抹笑像缎面上浮动的荧光,飘渺而高洁。
      卿凤玉眯起眼睛,她似乎从来没有看头过这个男人,他时而清濯时而邪魅时而狂放时而俊雅,那亦正亦邪的作态让她茫然了。。。。。。可这个发自肺腑的笑同那女孩的逝去和这个下午已经深深印在了她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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