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马名紫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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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你也太不像话了！为父什么都能依着你，就是这件事情不行。看看今天方略摔了个人仰马翻，就知道有多危险了！你要是也堕马，以为自己可以只受点轻伤吗？”父亲在明光殿的侧书房里，一边像往常思考什么事情那样来回踱步，一边偶尔停顿对我生气地说话。
“可是方略哥哥那是被人陷害的！而且如果父亲能恩准女儿学习骑射，女儿自然就能保护自己啦！”我还穿着小厮的衣服，委委屈屈地站在地下。
“那也不行，你今天只是骑个马就已经让我和你母亲吓得三魂去了七魄了，再练别的我们怎么能放心得下呢？再说，射箭、摔跤都是男人的把式，你一个女儿家能行吗？”
“怎么不行怎么不行！我们燕国女儿巾帼不让须眉，天鼎年间的女将风清组建女兵营，厉兵秣马十年，最终将入侵的辽军赶到渔阳以北；宝敬年间的女侠连淑君、连碧君姐妹奉旨剿灭东山盗匪，造福一方百姓；宝晏年间的管冰不仅修文通史，剑艺更是一绝；还不算上我们燕族内文武双绝的，比如惊为天人的上阳公主燕双双，再比如洒脱豪放的乐康王姑．．．．．．”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今日比赛时乐康王姑和德阳太妃的那场争吵，觉得自己有些愧悔，父亲每日处理国事家事就已经很操劳了，我却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大肆妄为。
不过，如果老天能让我脱生个男儿之身，我必定不会甘于每日困于这深宫之中，必定不会每日被迫观看这些亲贵、门阀的明争暗斗，甚至卷及自身和家人；若能骑一匹快马，跑出王宫，跑出燕国，到神州四海去看朝晖夕霞，远水高山，高兴了就高处登临携友醉，累了便松林伴月卧霜眠，岂不快哉！
可我知道，这终归是这一辈子都不能实现的梦罢了，不说身为公主，要安室克己，没准还要承担起某些责任，比如和亲远嫁。就是幸而免于此难，嫁给朝中贵族大臣，又怎么能和普通嫁娶相比呢？历代公主，真正幸福的没有几个。父亲虽然疼宠我和姐姐，可是他毕竟是一国之王，很多事情由不得他。况且就算父亲尽了人事，我们也得安于天命。
父亲一声叹息将我从神思遐远中拉回来，“哎，婉儿，为父何尝不知道你的无奈你的心愿，为父比静儿和你都更明白这王室之苦，单是为了和你母亲的婚事，我就已经受千夫所指，那些大臣说是我没有帝王之德，那几门子亲戚更是怀怨在心，认为我这么做是断了他们的权路、财路。要是能不作这个燕王，我们一家人也许会快活很多．．．．．．”
以前我从未听父亲这样向我剖白过心思，不由得泪眼涟涟。我哭跪下，膝行至埋脸坐在榻上的父亲身边，扶住他的腿说道：“是婉儿不好，是婉儿不懂事。您对我的包容疼爱就是一般人家的爹爹也比不了，我总是大胆放肆，让父亲母亲为我担心害怕，承受责难。是婉儿不孝，父亲千万别再伤心了，我以后改，我都改。”
父亲抬脸，用手抚着我的头，“瞧你，为父也不过是感慨了几句，倒招出你这么多眼泪来，好了，好了，不哭了，你是我的女儿，自然和我一样敢冒天下之不韪，我要是连你这点天性都扼杀了，就妄为人父！只是实在害怕你受伤出事，所以以后骑马射箭的时候要找几个得力的师傅来教你。嗐，还找什么，干脆就让方徽和戚无山亲自来教你！”
我不敢置信地抬头“这么说，父亲是答应了？！”
“你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到子弟学堂去读书，成日家打扮成小厮太监的样子胡混，逾礼越制的事情你做的不少，不差这一桩，为父依了你就是！”
“太好了！太好了！您真是全天下最好的好爹爹！”我满脸泪痕地笑着，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抱住父亲亲了他一下。“那燕王爹爹陛下能不能让蘋儿和我一起呢？”
“你都把人家给教坏了，算了，算了，要是稽远同意我也就允了。只是一条，你们两个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
我迅速从父亲身上跳下来，行了一个标准的礼，笑嘻嘻道“燕王爹爹陛下的大恩大德，女儿永志不忘！”说完就一溜烟地跑走了，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蘋儿她们！
......
第二日我特特起了个大早，约了方略三人一起去跑马。
昨夜已是太晚了，所以没有到马厩去看看我的宝贝马儿，但小厮已经得了吩咐将这匹又脏又瘦的马牵到了御马厩中。估计他们纳闷了一个晚上也没想明白，怎么看都是驮箱转磨的劳碌命货色，怎么能和主子们金尊玉贵的御马相提并论呢？
我穿戴着玉色马袍，抬脚踏进了御马园。掌马立刻带领着小厮们要行礼下跪，我半开玩笑地道：“行了，行了，不是说了不用这么多礼吗？下次再这么隆而重之的我可要罚你们了！”
那掌马是见惯了我的，此时他满脸堆笑地道：“臣恭迎公主殿下，不知殿下今天要骑玉龙呢还是卷耳？”
“都不要，把昨天新送到这里的那匹马给我牵来吧！”
“啊？”掌马傻在当地。
我狐疑地看向他表示疑问。
“那匹马又瘦又柴，还有做劳力的标记，那身上更是一点水头都没有啦，指不定还能活个几天啦！殿下怎么能纡尊降贵拿它当坐骑呢？”他停顿一下，又小声咕哝道：“也不知道陈公公为什么遣人将这不中用的畜牲送来。”
“啊，掌马大人不必疑惑了，是我让陈公公送来的，从今天开始它就是我的马了，你们拿出看家本领来好好地照料，不许出半点差池！”
“啊？！”掌马又傻了。
......
阳光无限，草色清新，驯马场分外辽阔。各色马儿都被洗好喂饱，被人牵到这肥美的草场上遛马。风过马嘶鸣，眼前的景象让人充满了活力，觉得活着分外地有滋味。
马儿依恋地靠着驻足观望的我，时不时地从鼻子里哼出一两声，好像是讨我的欢心一般。
用手摸着它的鬃毛“好马儿，好马儿，今后你就跟着本公主我啦，好不好？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再不用去干苦活计啦！来来来，先让我给你好好地洗洗！”
将袖子一挽，就开始干我的大事业了。哗啦哗啦，几下拧好了布，在马身上刷起来。
越刷越觉得不对劲，它的确脏的要命，但是猜测肤色应该是灰黄色或者是土色。可这么一擦不要紧，马身上逐渐显露出大片大片的紫色来。
难道是水的颜色？不对呀，水是干净的。是布的问题？也不应该。
我又卖力刷了两下，这下子看得更清楚了，原来真是马的原色，可这世上有紫色的马吗？只见那诗书里说过：“紫骝认得旧游踪。”“暂向垂杨系紫骝”，可后世猜想应该实是枣色，至多是在某时看着“类紫”而已，难道真是后人大意失了荆州吗？
“婉妹妹！”
“婉儿！”
方戚二人和蘋儿这时候到了。
“咦？这紫色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婉儿在给马上色嘛？”戚朗没头没脑地呵呵笑道。被素蘋狠狠地白了一眼。
“笨蛋，这是马的原色啊！”
“奇了！这颜色当真世所罕见！我父亲原来也在兵马司当过差，经常教我认马、辨马，我见过汗血宝马，骕骦马，狮子骢，就是没见过紫色的马。”方略眼睛一亮，如是说道。
“什么叫因祸得福，我今儿可是见识了。且不管颜色，它也真正是一匹千里良驹！蘋儿我恭喜女伯乐得此宝马啦！”
“我可当不起‘女伯乐’的名号，这完全是误打误撞啊！我要是‘女伯乐’啊，那估计赤兔都替驴拉磨去啦！”
“你呀你呀，就是改不了这调笑的性子！那它叫什么呢？”方略很是无奈。
“嗯...... 《西京杂记》上说：‘文帝自代还，有良马九匹，皆天下之骏马也’其中一名紫燕骝。沈约诗云：‘绿帻文照耀,紫燕光陆离’，这不正好应了景吗？‘紫燕’真是再合适不过！”
“我看你呀，不光是改不了调笑的毛病，还有一个毛病怕也是难改呀......”
“什么毛病？”我问素蘋。
“什么毛病？‘掉书袋’的毛病呗！”
“好啊你蘋儿，敢笑话我！今天就叫你见识见识本姑娘第三个毛病。”说着，呵了两下手指，便向素蘋的胳肢窝挠去。她素性触痒不禁，连忙躲避我，一边喊着“你们两个呆子还不快来救我！”
“好了好了，婉妹妹就饶过蘋儿吧，我可是想到了个好名字呢！”方略越过档在素蘋前面作保护状的戚朗。
“咦？说来听听。”
“紫燕虽好，可却是人家用过的名字，且不足以形容得尽这马奔跃时的姿态，更重要的是一个燕字既犯了国之忌讳，也犯了陛下和各位殿下的名讳，和主人名字相冲，岂不是要折了它的寿？要我说，只改一个谐音的字，就叫作‘紫烟’，怎么样？”
“紫烟，紫烟......蹄落响铃，影胜紫烟，果然好名字！谢谢方略哥哥！”我欢喜地敛衽一礼。
“客气什么，宝马自该配响名，最好的是陛下已经允准你们两个学习骑射，既如此，我们今天就练起来可好？听说大辽可汗萨仁钦秋天的时候就要携世子都曼和其他王子公主来燕国拜见了，到时候我们燕国女儿可不能输给他们草原人啊！”
“真的吗？幸亏爹爹允准了我和婉儿一起学马，不知道那些北方蛮子长得什么样子......”
素蘋的话越飘越远，我心中暗暗惊疑，大辽可汗来我们燕国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马名紫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