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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一点一滴 ...

  •   当我风尘仆仆赶到中心医院的时候,奶奶的病情已经基本稳定。隔着监护室的玻璃遥遥地看了奶奶一眼,她安逸地躺在床上。可能是隔着玻璃的原因,总觉得奶奶所在的房间,是另外一片天地,在那里一切都静止。或许,我已经有了那种,奶奶即将远去的预感,这方面的第六感我总是很灵验。
      就像爷爷离开的时候。那时候我高三,过年的时候见的爷爷最后一面,就在高三下半学期开学不久他就去世了。而寒假里,从爷爷家走亲戚结束,和爷爷告别的时候,真的有种再也见不到的感觉,当时我还跟妈妈说了,妈妈还警告我:大过年的别说霉气的话。
      如果再向前追溯的话,能够追溯到初中的时候,那天我在班主任办公室昏倒,那时候就有种再也见不到许诺麟的感觉,结果确实如此。那年,我的暑假刚一开始,就结束了。
      “大伯,”简单地看望奶奶结束,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和大伯一家子打招呼,“大伯母。”
      “来了,来坐这吧。”大伯母招呼我坐在医院长廊中的座椅上,大伯父和父亲站在边上满面愁容,母亲带着我坐到大伯母身边,我环顾了一圈没看到大伯父的儿子,便问大伯母:“小祺呢?”
      “哎,”大伯母叹息一声便不再说话,看样子那孩子一如既往地不听话。大伯父跟我爸年龄相仿,不过差了两岁而已。听家里长辈说,当爸妈结婚的时候,大伯父还单身着,本来就重视风俗的爷爷奶奶看到我的出生,不免一阵失落。好歹,晚我三年的小祺出世,他们二老才有点当祖辈的感觉,所以对于我,一直都不是十分的热情。不过,爸妈的确对我疼爱有加,我就一直没有在意那么多,渐渐才发觉自己跟祖辈的感情已经足够疏远。仅仅在过年的时候才能见到他们一面,那也只是寥寥的相见,一直都给我一种遥遥相望的感觉,似乎我从未走进他们的世界中一样。这件事,全家上下唯独木讷的父亲全然没有察觉,在他那狭长的世界里,我跟祖辈的感情完全跟我眼中的不同。
      只不过,讽刺的是,我越来越懂事,也明白这中间人情世故,渐渐理清楚了自己的位置,而被全家疼爱有加的小祺却性格乖张,叛逆的非常严重。不算巧合的是,我在母亲的家族里一样不被重视,仍旧因为母亲是个女孩子,外祖父和外祖母跟我的感情也很淡薄。大胡子就不说了,除了疼我什么也不会多想,真的把我当宝贝一样,用他那种近乎执拗的方式疼爱着我。母亲那种善解人意的人,自然了解其中的曲直,变本加厉地疼爱我,宠爱我。
      可就是源自于父母的这种真挚的爱,并没有变成溺爱,让我健健康康地成长起来,而且我渐渐懂事。所以,即便我出现在这医院里,看到奶奶那病恹恹的样子,依旧产生不了任何的共鸣,以至于自己都觉得自己过于冷酷。坐在椅子上,看着四位大人那种悲伤的神情,自己也拼命想挤出两滴眼泪,却终究无可奈何。
      “我去走走。”
      无奈中,我只好暂时逃避,漫无目的地走开,沿着楼梯来到了医院的天台。天台上有一个胖嘟嘟的衣着病患服装的人,正趴在栏杆上向远处眺望,一缕青烟从他头上升起。医院算是家乡的高层,视野很好,我缓步走去,本以为冰冷的风却只是软软扑在我身上。看到我的到来,胖男人用手比划了一下,嘘。
      我会意地点了点头,就站在他旁边,向远处眺望着。我曾经长久地以为,时间不会这么突兀,但当我举目望去,城市竟然变得面目全非,和我记忆中的完全不同。
      “觉得大不同了吧。”
      身边的病号突然开口,我转过头,这才仔细看他,一副老实模样,笑脸盈盈的。
      “跟记忆中的不同了。”
      我回答,很奇怪,我对他没有半点防备,或许,在这夜幕的遮掩下所暴露出来的人性并非只有丑恶。
      “原来这是一条泥泞不堪的坡路,”胖子指着医院前面的路,然后转而指向更远的地方,“我小时候就住在那里,那前面是一条臭水沟。”
      由于夜的缘故,我看不清他所指向的具体方位,只能附和着点头。
      “看到那路灯没,那原来是一颗大榕树,多大啊,”胖男人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双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大圈,“夏天的时候,所有街坊都来,小孩子一群群的跑来跑去,那个时候还没有什么流行歌曲,很多大人聚在一起唱红歌,京剧。”
      胖男人说着说着,拉开架势唱了一首《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百鸟儿齐飞翔。要是有人来问我,这是什么地方,我就骄傲地告诉他,这是我的家乡。这里的人们爱和平,也热爱自己的家乡,”
      听着耳边声嘶力竭的歌声,想象着那悠扬的旋律,灵魂仿佛被放牧在天空之中。这种时候,真希望自己是个男孩子,能够抛开一切追逐自由。
      “哦,咳咳~”
      胖男人弯下腰痛苦地咳嗽开,我慌忙地帮他拍着背顺气,“没事吧?”
      “肺不行了,咳咳,”胖男人说着,直起腰来,扬手制止我。
      “怪不得你躲到天台来抽烟。”
      “嘿嘿,被逼的,他们都搜我的烟,我只能藏到天台,怎么样?”胖男人狡黠地一笑,这种老男人特有的智慧,叫我哑口无言,只得跟着他傻乎乎笑起来,“你奶奶病了?”
      “你怎么知道?”
      “在医院呆久了,病人会比医生更了解医院。”
      我不可置否地一笑,问他:“我始终感伤不起来,是不是很冷血?”
      “那多正常,小姑娘,你这句话就已经说明你多善良了,我们家老二那个才叫没心肝,他奶奶走的时候,他连面都没露。”
      胖男人说到这里开始不停大喘气,似乎有点动气。
      “你别生气,小心点。”
      “没什么大不了的,该吃的吃过了,该玩的玩过了,我没多大遗憾,”胖男人说着,呼吸渐渐平息,转而语气开始有点悲伤,“唯一的一点就是想再看一眼我娘,哎。”
      一声深深的叹息,让我彻底明白阴阳两隔的含义。
      “别被我影响了,你这年纪还是好好享受才对。”
      “享受什么?也没什么好享受的。”
      “哈哈,身在福中,”胖男人笑得很释然,倏而又变得紧张兮兮的,“我得赶紧下去。”
      胖男人跑到天台一个角落,弯下腰捣鼓半天,把烟藏好了缓步向我走来,“丫头,别整天想太多,开心点。”
      说完,男人跟我告别,小跑地离开了天台。
      我还在他最后嘱咐的话里面,迷茫。
      我想太多了?
      只不过,偶尔会怀念初中那段纯真无暇,那段青涩的感情。最近,的确是经常怀念,先是一开始沐雪告诉我初中的校友会的事情,接着许诺麟就闯进我的生活。让我没办法不回想起那一段,那记忆中的没有杂质的存在。
      我向城市望去,似乎在曾经宽阔的街道上看到,骑着车子,荡漾着欢乐的自己。从包包里翻出手机,拨通了那个陌生的号码,忙音持续了一段时间才听到应答。
      “喂,你好,我是郑煜。”一个疲惫的声音,却强装底气十足。
      “乖,是我。”听到郑煜这种语气,瞬间就心痛,这种感觉比刚才来的真切地多。
      “宝贝儿~我没看就接了,”郑煜的声音立刻温柔了起来,我和郑煜高中的时候就是同学,然后循着两个人的约定,考上了同一所大学,那虽然不是特别出名的学校,但由于有她的陪伴依旧让人觉得那是一段十分宝贵的日子。
      每次听到她喊我宝贝,就会产生一种归属感,这种感觉和家庭给予的归属感完全不同,就像朋友和家人的区别一样。曾经有一个老师把这种感觉形容成需求层次,最低级的是家庭给的关爱,高一级的是朋友给的关爱,再高一级是配偶给的关爱。因为一出生,人们就享受着家庭给的关爱,而后是朋友,之后才开始恋爱。
      并且从关系的强度上,家庭最坚实基本上不会断绝,其次是朋友,最不可靠的就是恋爱关系,随时都有破裂的可能性。
      我一开始觉得有道理,就是因为郑煜给我的归属感的缘故,这种感觉类似于反证。
      “怎么,”
      我刚开口,想问她,怎么想我了,却被电话里传来的抽泣声打断了。
      “乖,不哭。”
      听到郑煜的哭声,我心里一阵绞痛。
      “你来,来找我,好不好?”郑煜一边哭着,断断续续说出心里话。我当即便应允,对她说:“我明天一早就去,下午就能到你那。”
      “宝贝儿,呜呜呜呜。”
      跟我猜想的一样,我的话一出口,她就放声大哭起来。其实,毕业前一段她告诉我要自己去大城市的时候,我就有点寂寞了,离开学校的时候十分的思念她。那一段,我几乎每天都跟她联系,几个小时几个小时的电话。到家之后的这几天,自己沉浸在回忆和家庭的安逸之中,竟然忘了跟她联系。回想起来,我还在学校的最后几天,她还倔强着,绝口不提工作生活上的困难,只告诉我开心的事,不过那种磕磕绊绊、犹犹豫豫的语气让我很轻易看透她的倔强。
      安慰了郑煜好一会,我才挂断电话,只觉得夜晚的风还是寒冷,扑在脸上的时候感觉甚至有点刺痛。好奇怪,刚才完全不是这种感觉。可能是因为我穿着过冬的厚袄,一开始并没有感觉到。
      当我回到楼下,爸妈的身边。让我惊讶不已的是,四个长辈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似乎纹丝不动,没有任何移动的迹象,还在原来的位置。但是,奶奶却已经不在监护室里面了。
      “奶奶呢?”我趴在母亲耳边轻问。
      “转移到病房了。”母亲回答我,好像才意识到我的到来一样。
      “那怎么不去病房?”我担忧地问。
      “刚出来。”母亲回答我,满脸忧愁地看向我,看得我一怔。
      “散了吧,我留下,明天白天再好好商量。”
      大伯发话,声音依旧沉闷,好像被这浓浓的气氛挤压而发生了变形一样。
      “走,”父亲二话不说,也不跟大伯一家告别,转身就走掉了,我跟母亲和大伯、大伯母颔首道别之后小跑着跟上父亲,一道回家了。
      到家之后,父母简单地洗洗就去卧室休息。我虽然融入不进这气氛,这样子反而心里更加的难过,再加上郑煜的电话,满肚子的郁闷。洗刷结束,我散开头发一头栽倒在床上。
      晚风虽然寒冷,但气温已经升高,家里不用开暖气也不会觉得冷。我穿着睡衣倒在床上,连盖被子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心里满满的泥淖,一股浑浊的气在我周身游荡。
      想给郑煜打个电话,想起来她刚才那副样子就只好作罢。举着手机,无可奈何拨通了周天的电话。
      “怎么了?”
      周天一开口就是问句,明知道我有事情的时候才会打给他。
      “我用这条红色毛巾咯~”
      在周天问出口之后,我开口之前,我听见电话里传来的清晰的女声,声音中有妖媚有撒娇,是我从未领略过的沐雪。
      “红色的别用了,用灰色的吧。”
      周天的声音显得遥远了很多,而我明白他不过是对着另外的方向喊话而已。结果,他还是最让我温暖的一个,因为红色的是为我准备的毛巾,所以不想要沐雪用的吧。事实上,周围过于安静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没事。”
      谢谢你,足够了。
      一个女孩,知道能够有一个人对你用情深至此,已经满足了。我还想从周天那里获得什么呢?即便我了解,再多的只要他所有的,他都会付出。可是我也明白,我已经得到的足够多了,足够支撑我,让我每天照着镜子的时候能够告诉自己,我也是被人爱过的。虽然踉踉跄跄、形单影只,但也能够前行。
      “没事的话就挂了,现在不方便。”
      “嗯,拜~”
      挂断了电话,我内心惆怅的情绪明显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孤独感油然而生。忽然决定,明天一早就去买机票,用最快的速度飞到郑煜的身边。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两个人相互依偎着走过来的,一直都是孤独的时候相伴的人。
      或许,我现在就走?
      我被自己的冲动吓到,慌忙钻进被窝里,生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心里盘算着明天还是先去看看奶奶再走的好。老人家的这种事需要从长计议,另外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能够放着抽噎的郑煜不管。听到她哭的瞬间,我就明白这件事了,我不得不赶去。我还清楚记得在她的初恋跟她分手的那天夜里,她纤细的身子卷曲在自己的床上,了无生气简直都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整个人死死贴在墙和床的夹角中,纤细的身子不住地颤抖。我当时睡她的下铺。那年我们高二,那天我感觉床铺抖动了整整一个晚上。心疼的受不了,我就悄悄站起来,趴在她的床边上盯着她的背脊发会呆,然后躺下继续半梦半醒。
      高中时候,郑煜谈了两场恋爱,第一场从高一到高二,第二场从高二到高三。结果整个高中时代,她一直在恋爱,不出意外我当了三年的电灯泡。郑煜算是美女,小时候在南方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皮肤又白又嫩的,天生的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唱歌特别棒,甜、美、忧各种感觉都很出神,听过的人都会不自觉被她吸引。所以,当我们高一刚开学,班级举办晚会,她献唱一首梁静茹的《勇气》引得无数少男倾心,结果,招蜂引蝶一般,自高中伊始,郑煜就没有断过追求者。
      她是那种柔美的女孩子,骨子里透露出一种超脱尘俗的气质,跟她待在一起久了,都不清楚自己是不是都爱上她了。记得,高二有一阵子,我老是跟她的第二任男朋友闹别扭,那时候他们刚开始恋爱,我没事找事的就爱跟她男朋友吵架。或许是被伤害过,郑煜谈第二次恋爱的时候,要我一直陪伴在身边,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高三。临毕业前夕,她主动跟那个男生提出分手,当男生问她原因的时候,她的话,成了我们留在学校的经典。
      那男生问她:为什么?
      郑煜一脸的天真无邪:你还没有宝儿好用呢。
      事后,我问郑煜真正的原因,她半晌没有吭声,最后只是淡淡地回答了我一个字:“怕。”
      所以我偶尔也会想,自己是不是她感情中的杂质,因为我的存在,影响了她。郑煜的第一个男朋友,在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她特别的注意,不料那男孩经验丰富,转而骗取了我的信任,我那时候真的是很傻很天真,替他有一句没一句地撮合,不久他们就确定了关系,男孩儿还招摇天下。结果是,郑煜沦陷了,男孩儿撒手离开了。十足的花花公子,我咽不下这口气,跑到他班里,指着他的鼻子给他臭骂了一顿。
      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这么泼辣。
      看着眼前的天花板,想着,如果要给我的高中定一个标题的话,那就应该叫,我和郑煜的三年时光。
      高中三年,沐雪好像消失了一般,即便我找到她家里,她的家门也一定是紧锁的,并且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上高中。渐渐的,我遗忘了沐雪,同时遗忘了我的整个初中时代。刚上大学,初中的不少同学就嚷嚷着要办校友会,高中的时候因为大部分人都在本市,关系不错的偶尔还能一起出去玩,高三之后升学压力又无比的大,所以初中的很多人一直都没有机会聚会。好容易熬到大学了,很多怀着未完成的心愿的人,就筹划着初中的校友会。结果,他们一筹划就筹划到了大四毕业的时候。
      而失去了跟沐雪的联系的我,几乎再没跟初中其他的朋友联系过。我其实并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女孩儿。虽然看起来起很活泼,但并不是和谁都能做成好朋友。可能这跟我的生活环境有关,家庭就是这样的,只跟父母关系密切。养成了我凡事都很知足的性格。
      说是知足,倒不如说是胆小,类似于望而却步。
      前不久,正忙着毕业论文和答辩的时候,沐雪突然联系到我。说起来自己消失的原因,原来是去到了很远的地方上高中,然后就出国读大学,直到前不久才回来。从那天之后,我们聊了很多,自己的高中生活,自己的大学生活,虽然七年没见过,但一聊起来感觉依旧十分亲切。
      某天的只言片语,她让我回想起了许诺麟。
      也是从那天我才开始做有关于初中时代的梦,没过几天就跟她一起出去买衣服,就是为了过不久的校友会准备,换言之,就是为了穿给许诺麟看。却没想到会提前遇到许诺麟,这才让我封闭的内心启封,回想起自己多年来一直期待着的纯粹的爱情。看到沐雪的那种幻灭感,以及联想起来郑煜那两次虐心的恋情,我瞬间丧失了所有的勇气,当场哭了。之后的买醉,就到了今天,和周天的谈话还在早上,晚上再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已经睡在沐雪旁边了。
      此时此刻,许诺麟在做些什么呢?
      “嗡嗡~”
      手机躺在桌子上不安分,拼命地摇摆身体,发出声音。把正在天马行空的我吓了一跳,伸手拿过手机,看到是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小蜻蜓,你在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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