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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撒网捕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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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镇陋巷,残阳如血,长满苔藓的石子路上,光影斑驳。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蜷缩在巷口的一角,忍受着几个同龄孩子的殴打和辱骂。他们拳脚无情,言辞污秽,“杂种”、“孽种”、“没爹的崽子”不绝于耳。
男孩哭泣着小声申辩:“我不是孽种……,我爹是靖王……,他是大英雄……”
一个体态肥硕的男孩叫嚣道:“你们听到这个小杂种说什么了吗?他居然说自己是靖王的儿子。”
几个孩子捧腹大笑,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
衣衫破烂的男孩见踢打结束,扶着墙角,慢慢起身,重申道:“我真的是靖王的儿子。”
众人笑得更欢。肥硕男孩大笑着指向前方:“你是靖王的儿子,那他是谁?”
挨打男孩向前望去,一群衣着光鲜的佣人簇拥着一人一马赶来,宝马金鞍,装扮华丽,马上的孩子锦衣华服,眉目如画,正是宇文戎。男孩仿佛看到了救星般,跌跌撞撞地奔向弟弟,边跑边喊:“戎儿,你告诉他们,我是爹爹的儿子,你的大哥。”
宇文戎居高临下地斜睨着他,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父王只有一个儿子,我哪来的哥哥?”
男孩错愕,惶恐,慌乱,欲辩无言……宇文焕在无限恐惧中惊坐而起。
雷声轰隆,一道寒光四射的闪电掠过,映的额头上的汗珠粒粒晶莹。是谁的话语如此清晰地在耳畔响起:“宇文戎被废黜后,世子之位空悬半年,姑丈为何不请旨立你为世子?……”“即便姑丈上奏,父皇也会坚决不允,太子更会百般阻挠。只要有他们在,靖王府迟早是宇文戎的,到那时,他还会认你这个哥哥?王府还有你的立足之地……”“同为人子,嫡尊庶卑,何其不公;坠茵落溷,怎能甘心?和他们这些天之骄子相比,你我才是同道中人……”“我有万里乘风之时,你才有得偿所愿之日,你我联手再好不过……”这些原以为是秋风过耳的魅惑之言,如同魔咒般,深深嵌入了宇文焕的骨髓,仿佛要摆脱般,他闭上了眼,抱紧头部“啊!”的一声惊呼。
阿南闻声而入,摇摇宇文焕,问道:“大公子,您怎么了?”
宇文焕茫然地睁开双眼,游目室内,待看清了阿南,心神方定:“阿南,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又回到乌镇,被阿效他们欺负。”
阿南谄媚一笑:“以大公子今时今日的地位,怕那些山野鄙人做什么?您若真放不下,我派人去除掉他们。”
宇文焕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害怕有朝一日,一切回到从前。”
“大公子说笑了。您是王爷最疼爱的儿子,只要有王爷在,谁敢欺负您?”
宇文焕喃喃道:“如果有一天,爹爹不在了呢?”
声音太小,阿南听不真切,凑近问道:“大公子,您说什么?”
宇文焕稳了稳心神道:“没什么。”看了看天色,起身,“爹爹这几日阅兵辛苦,我去做几道他喜欢的菜,略尽孝心。”
阿南瞅瞅雨势,不愿陪同:“雨下的这么大,您的伤还没完全好,还是不要去了。”
宇文焕仿佛没听到般,怔怔前行。
靖王府,凌云阁。
天微亮,雨声潺潺。
宇文戎伏在书案前奋笔疾书,不经意间,闻到一股轻微的龙诞香气,轻声道:“阿公来了。”
怀恩的轻功在这个孩子面前,总是失去引以为傲的资本。他郁闷地现身,躬身施礼:“老奴拜见小王爷。”
宇文戎笔势未停,抬眸望了怀恩一眼,笑道:“阿公神色倦怠,想必昨晚没有睡好。”
怀恩垂首承认:“确有几个蒙面人意图行刺老奴,少不得较量了一番。”
宇文戎揶揄道:“哪来的宵小之徒,竟敢在阿公头上动土?”
怀恩反问:“小王爷不知?”
宇文戎笔耕不辍,猜测道:“想必是身着靖军服饰的离人。”
“着靖军服饰不假,却并非离人。”
宇文戎微感诧异,行笔略顿:“难道是裕王的死士?”
怀恩点头:“为查清刺客身份,老奴有意放了一人逃离,然后尾随,那人确是向裕王复命。”
宇文戎一声叹息:“他不该回去的,无论任务成功与否,裕王都不会留下知晓秘密的活口。”
怀恩想到那人的死状,唏嘘道:“小王爷对裕王倒是十分了解。”
“可惜他并不了解阿公。阿公在皇宫生活那么多年,什么该看到,什么不该看到;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最清楚不过。裕王哥哥不该出此下策。”
“也许他杀老奴并不是为了灭口,而是为了完成一笔交易。”
宇文戎一愣:“阿公何出此言?”
“昨晚与裕王殿下把酒言欢,相谈甚洽的正是贵府大公子。”
宇文戎握笔的手倏然一滞,镇定道:“即便如此,也说明不了什么。阿公不会因此以为父王才是幕后主使吧?”
怀恩垂首:“老奴怎么以为并不重要,关键是圣意如何?”
宇文戎面无表情道:“天心难猜,戎儿揣摩不透。只是世事纷杂,一时未必看得明白,意图将阿公处置而后快的绝不仅仅是裕王,你不妨多留几日。”
“老奴只想将小王爷安安全全地护送到金陵,其余的只做未见。”
“阿公已经牵扯其中,想要抽身怕是来不及了。”
怀恩垂首不语。
踹着雨水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宇文戎略一示意,怀恩快速躲入内室。
阿南收起油纸伞,跺几下脚,清咳一声,煞有其事地踱步进去。宇文戎继续勾画着,连头都没抬。
阿南只得上前,讪讪赔笑道:“二公子在忙什么呢?”边说边眯了眼,偷偷朝纸上瞟。
宇文戎道:“绘制鸳鸯蝴蝶阵,交战时,几人融为一体,取长补短,只要默契配合,威力无穷。”
“那可真好!”阿南笑得更谄媚,“二公子赏给属下可好?我这段时间对秦伯照顾的无微不至,正想给您讨些赏赐呢。”
宇文戎不置可否,反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大哥呢?”
“大公子在厨房忙活呢,派属下来取几件换洗的衣衫,准备一道给王爷送去。”
宇文戎默然半晌,终是平静道:“做得定然是泡椒墨鱼、烟笋烧肉、油辣葫芦鸡这些荤菜。”
阿南奇道:“二公子怎么猜的这么准?”
“投父王所好罢了。可惜父王感染了风寒,忌吃油腻辛辣食物。可况父王带兵,最难得的是与士兵同甘共苦,衣物、美食断不会独享,大哥的心思算是白费了。”
阿南笑道:“以属下看,东西用不用的上,倒在其次。单是大公子的心意,就会令王爷感动。”
“真想讨父王欢心,大可不必从这些琐事入手。”宇文戎放下笔,望了望窗外,“雨势这么大,大哥应该亲自外出巡视,勘察防御设施,以待修葺补缺,沿途抚恤百姓,安定人心,免除父王的后顾之忧,这才是一个少帅该做的事。”
阿南茅塞顿开:“二公子提醒的对,属下即刻去告诉大公子。”
“等等。”宇文戎一指桌上的纸张,“把这个带走,十日后我要看到训练效果。你平时要劝大哥多读兵书,演习阵法,防范于未然。待到临渴掘井,为时已晚。”
阿南哪有心思听这些,连连称是,收起纸张,急匆匆邀功去也。
怀恩从室内走出,轻轻一叹:“小王爷对他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
宇文戎另取一张纸,提笔又写,淡然道:“铅刀一割罢了,大哥最听他的,父王爱听大哥的,我有什么办法。”
“请恕老奴多嘴,大公子一旦树起了威信,与您毫无益处。”
“不过是世子爵位罢了,我还真不瞧在眼里。”宇文戎微怔,“我想要的东西,这辈子都不会得到了。”
怀恩只觉心中一堵,不由换了个话题:“我们与离国真到了一触即发的境地?”
宇文戎道:“离国贼子野心,昭然若揭。外患当头,正是我们同仇敌忾,共御强敌的关键时刻,此时起内扛,只能是亲痛仇快。”
“既是如此,老奴愿听差遣。”怀恩垂首道:“小王爷都甘心为他人铺路,老奴做一次诱饵又有何妨?”
宇文戎抬头,展颜一笑:“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