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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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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么,不要算了。”
陆桀开口说道,还是平静得像死人心电图的声线。
“……”肖透无语地抽出了一根。其实并不是特别想抽。
“话说回来还真是没想到,你抽这么女气的烟。”
“……”
两人看着雪地抽了一会儿烟。陆桀偶尔习惯性地拨弄一下头发把它弄乱,肖透偶然发现这样似乎还挺可爱的。
“你和你女朋友怎么样了?”
发觉这样沉默有些闷,肖透打破了宁静。
“也就那样。”
“……”
肖透无语,默默地掐灭了烟头,蹲下来将半截烟头埋进雪里。
后来两人抽了大约十来支左右,互相打了招呼后分头离开。肖透重新走进休息室,陆桀则回了房间。
接近熄灯时间的休息室里只剩下张迟海和杨濯伊。当肖透正准备握住门把手打开门时,隔音太差的门板里面,就忠实地传出了放轻的对话声。
“你知不知道那个……”张迟海的声音。
“嗯?”
“没事。”
“……”
“明天数学是代数还是统计?”
“我看看。代数。”
“嗯。”
肖透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门进去了。一字排开的电脑桌前坐着两个人,并不是像刚才走之前一样分散开坐着的,而是坐在相邻的电脑前。
“那个……”
肖透开口说道,看着那个灰色的背影。
“舍得回来啦?”
张迟海头也不回地用很无赖的口吻说。
“嗯……你的数学……”
“不用你了啦。”
这个自私的王八蛋。
也不想想别人是花了考试前一天的复习时间来帮他复习,还顺带帮忙查一些可能根本就无关紧要的资料。
虽然一开始就很清楚这一点。因为张迟海对外表现出来一直是一个被家里人宠溺坏了的小孩形象,说话不经大脑,却有时候意外地通晓人情世故。
“还有,”
张迟海像想起什么一样在旋转椅上转过身来,肖透一接触到他的目光立刻就移开了。
“怎么?”
“最近我的手机有个应用出了点问题,要找我的话用LINE吧。”
“我懒得找你。”
“……哦?”
张迟海玩味地笑了一下。
肖透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出现了一种愧疚和难过失望还有嫉妒搅合在一起的复杂心情。由于担心这样的情绪再次扩散出来,他只能很狼狈地扔下一句“那我回去了”,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休息室。
这天晚上由于下大雪,凌晨失眠的肖透于是目睹了天空依然红得发亮的奇观。
他没有戴眼镜靠在窗台,视野模糊地望着外面,不远处零星的灯光在大片飘落的雪絮里明明灭灭。脑子里混乱地想了很多,关于自己,关于张迟海,关于杨濯伊,关于杨濯伊和张迟海,关于考试,关于职业,关于各种各样可能的将来。
“果然还是想学海洋考古多一点啊”
“但大学还是考建筑系吧”
“刚才他在和她说什么呢?”
“难道那个困扰同时也对其他人说了吗?”
“为什么突然间和她这么亲密呢?”
“自己对他来说果然只是一个储存着数学公式的移动资源库吧?”
“等等他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那怎么还能这样?”
“其实好像也没做什么……”
“但似乎还是觉得不舒服”
——“对不起我忘了其实我什么也不是”
……
明天就是数学考试了。说不紧张是骗人的,但在依然悠闲画着画的魏悬影响下,肖透也觉得这次即将到来的大型考试似乎也变得不那么严重了。一月里融雪和下雪的天气交替出现,混合了泥沙的融化雪水把整个学校的路面搞得乌烟瘴气。
考试那两天过得像是半梦半醒一样。肖透从考场里走出来时吁了一口气,自觉考得还算可以。他也想问问张迟海考得如何,但远远地一看到他拉长着的脸,话到嘴边又吞回了肚子里。
“走吧,回画室。”
魏悬勾肩搭背地拖着肖透,一路上故意把雪水踩得啪啪响。这时肖透不经意间回头望了一眼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身影,是杨濯伊。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很在意,像着了魔一样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
“你也回去是吧?一起走呗。”
杨濯伊一愣,点点头。三个人意外沉默地回了画室。
打开画室的门,一股熟悉的汽油溶剂味道掺杂着各种奇怪的颜料加化学品味,携裹着巨大的暖气团扑面而来。三个人回到各自工作桌前坐下,像平时一样开始不紧不慢地做事。
杨濯伊的桌子就在肖透隔壁。她的手机扔在离肖透十几厘米之遥的桌上,时不时有灯闪烁一下,提醒有新消息送达。
肖透坐在桌前心不在焉地翻着书。忽然桌上嗡嗡的振动声又响了起来,他条件反射地往那边一看。
亮起来的手机屏幕有一条推送消息。
发信人是那个熟悉的简单字母构成的ID。
这也就算了,发消息的这个应用还是那个人跟自己说坏了的那个应用。
“……”
肖透迅速移开目光,所有想法在脑子里存活不超过一秒钟。
说是被背叛的感觉,似乎太严重了点。
毕竟人家没有这个义务告诉你我的应用什么时候修复好了,也没有义务告诉你我现在和谁谁关系比较好。
所以大概是失望吧,那这种情绪的问题就只存在于自身。
他开始专心地画画,认真准备着最终考试的项目,沉默得不似以往。连魏悬都觉得不对劲而没有搭话。
没有怎么联系大概是考完数学之后就开始的。
肖透觉得自己的态度应该是和以往一样的,不会主动找张迟海,但当他需要自己时就一定会出现。也许会满嘴心口不一的抱怨和揶揄,但只要有他能为张迟海做的事,肖透就一定会尽力。
不过现在张迟海似乎不需要肖透了。
他从来就不乏众人喜爱。虽然大部分人会觉得他小孩子心性,但其实内在是个相当成熟的人。
而真正的张迟海究竟是什么样子,肖透从来就没有勇气知道。或者说,也没有这个机会。
虽然这么说有点难听,但自己的存在果然只是这个狡猾家伙的铺路石吗。
肖透苦笑着想,合上了眼前的数学书。
真是相当有效率的方法,就像父亲很早很早以前不经意提过的,这就是个由人际关系网构建成的社会。对他就像是对待一次性塑料袋,用完就可以扔了。
他觉得心里似乎莫名其妙空了一块。虽然本来就是一堵破破烂烂的危墙筑起来的心,但好像又被突然多抽走了一整片墙面的砖头。
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无法预知如果这样子的缺失继续持续下去,最后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然而却已经无法在意了。
就算全世界都公认自己完全不适合谈恋爱,不适合与人交换一部分的自我,不适合与人像签订契约一样保证爱对方到永远。
但这并不能阻止他爱一个人。他可以无条件地对着那个人付出,可以无条件地永远看着自己逐渐缺失,也不需要对方做任何事情来拯救自己。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寄希望于对方给予任何的回应,也就不用担心被他背叛,饱尝痛苦,踏遍荆棘,流着血浇灌爱的花。最后看着它在细雨微风里凋残。
肖透不要这个样子。所以他宁可从头到尾都将这份感情完完全全揽作自己的事务,至少这样他就能从容不迫地掩饰自己的心。
老话不是这样说的吗。
“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好像还有一句老话是这么说的,“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不要采……”
不对。
肖透按住脑袋努力阻止奇怪的想法。眼角余光瞥到刚刚发呆之前正在涂色的建筑图,脑子里顿时像有几百个和尚同时敲钟一样嗡声大作起来。
“我——操——!”
没盖盖子的马克笔头按在纸上洇出了一大片鲜艳的色彩。
刺耳的下课铃打响的时候肖透已经放弃拯救那张糊得乱七八糟的建筑图,然后手机的屏幕就亮了一下,显示收到了新邮件。
是关于密友更新动态的通知。能让肖透在facebook列为密友的当然只有那么一个人。这次是更新了几张照片。
虽然每次有通知出现时他总有种自己是变态跟踪狂的感觉,但还是滑屏解锁,点开那个蓝色的f图标。
更新的生活照非常直观明了。没有人,全是白花花的雪地。雪地上用很拙劣的字体写着简单的几个字母,字母中间画了个爱心。
肖透当然清楚那些字母缩写代表着什么。前面的是张迟海,后面的是他女朋友名字的缩写。
他叹了一口气,什么表情也没有。已经到了没有什么话讲的地步,任何回应都会指向自己的无所适从。和尴尬处境。
当一件事情已经被双重确认了两次,那么剩下所有你所能做的事情,就是接受它。
肖透一点也不了解张迟海的女朋友,也不想了解。就像一开始解释过的,他对于张迟海的感情只能存在于两人之间。他可以不管张迟海知不知道,但其他人是不能被牵涉其中的。对于他的女朋友肖透也只是多多少少有所耳闻,似乎是个相当强势的女人。大概只有这样才能震住张迟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