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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好了,大概就是这样子,还有那些不清楚的?”
      “等等我做两道题试试先……”
      说完张迟海就夺过课本埋头开始看题目,虽然四处张望的眼睛并不能让人信服他在思考题目。
      “对了……”
      肖透闻声抬起头来,看见他已经放下书本握着鼠标开始浏览网页。
      “你到底是要复习还是……”
      刚想发作,跳出来的网页却让肖透不由自主住了嘴。
      “好烦啊,我不想再读下去了。”
      张迟海嘟囔着说,心不在焉地翻着某个大学预科课程的网站。
      “……”
      肖透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反应。本来预备好要说出“不努力怎么考大学”的话瞬间也没了气场。
      “可是还有一年……”
      “对啊,我觉得我是读不下去了。你看我英文不太好,数学还要你教,物理又要找魏悬,化学吧……也不太好。根本不知道怎么读下一年的科目啊。”
      张迟海甩开鼠标,又开始埋头看题。“你帮我看一下这个大学的预科吧。”
      “……好。”
      肖透接过鼠标开始浏览。这是一个不怎么样的大学,预科课程的入学要求也不高。如果他真的要进这个大学读预科,那么他留在这里的时间就不会超过半年,甚至可能马上就走,开始准备预科课程。
      然而肖透还是认真地帮他查了资料,又找了其他几间大学的相关课程,尽可能详细地考虑这种情况的应对方法。虽然他也知道这可能还是张迟海的心血来潮,过两天他可能又决定还是留下来。肖透宁可相信是如此。
      可是看着他刚刚与以往不同的困扰的表情,又无法完全否决这个可能性。这也是肖透所不敢想的。然而这些谈话所带来的巨大阴霾里似乎又藏着一丝可憎的欣喜——张迟海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自己。肖透觉得自己如果再厚颜一些,就可以认为自己对于张迟海来说是处在一个比“同学”要高一层的位置上的。而且,似乎暂时还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个消息。
      “好烦呀。”
      张迟海趴在桌子上,笔杆咬在嘴里一下一下地摆动。
      肖透避开他的眼睛开始自己复习。可是没用。不管怎么努力集中精神,书页在眼前全都像产生幻觉不停重叠了一样,似乎每一个字都尽力扭转了身体在跳舞。
      就这样半看不看地忍耐了半个小时,肖透转头望了一眼似乎还在挣扎的张迟海,站起身打算去接杯水喝,刚走到门边时差点就迎面撞上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对不起。”一边下意识地道了歉,肖透看清了来人是杨濯伊。“是你啊。”
      同样也是学画画的女生不看他的眼睛,有点神经质地点点头,猫着腰从他身边钻了过去。
      肖透挠挠脑袋,刚想迈出门的步子被一个突兀的声音拉了回来。
      “你去干嘛呀,快回来教我。”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肖透能感觉到那股令人眷恋的气息就这样靠近过来,然后在没法容许他进行二次思考的几毫秒内,从背后传来一阵强劲的力道,肖透整个人被高大的张迟海揽在怀里。
      “救命啊,我的数学死定了,求求你快教我吧。”
      “……我一直在教你!谁让你自己太蠢老听不懂!”
      “是的我好像是有点笨。能医吗?”

      这真的是这么久以来,除去那天晚上肖透悄悄靠近他之后,由张迟海主动靠近自己的第一次。即使十分清楚这只不过是正常男生朋友之间的打打闹闹,肖透还是觉得现在这份心情简直和当时做的那个春梦有得一拼。
      即使被自己狭隘的狂喜激得几乎快疯掉。即使表面仍然不动声色地笑骂着张迟海。即使两人仍在公共休息室里为数不多的众人面前打打闹闹、即使肖透发热到极致的眼眶里根本就快要流出泪来。
      然而他仍强撑着不让那些懦弱的液体掉下来。否则不仅张迟海觉得奇怪,众人觉得诡异,连自己都会被那些一发不可收拾的情绪所刺激。
      然而真的很辛苦。
      打闹过后,张迟海毫无眷恋地又是施施然返回自己的座位,重新开始埋首于那堆题海之中。肖透故作轻松地说了句“我去倒杯水”,然后逃一样地出了休息室。
      一月份的雪几乎铺满了宿舍外的空地,被频繁践踏过的地方融出几滩污脏的雪水。天气不是太好,朦胧的红光下雪的颜色微暗,带着悄然掩盖生命的残忍意味。
      头发上感觉到一丝丝的冰凉,肖透抬头望去。大片轻盈的碎雪正在往下落。他试着伸出手,还未接触到那些冰冷,他已经看到自己指尖原因不明的颤抖。
      一语不发地收回手,肖透只是抬着头迎接那些来自没有牵挂的国度的雪。
      白色的冰晶越来越密集起来。他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雪地里。慢慢闭上眼,冰冷的触觉像是多年前参加的一次葬礼一样。
      其实他又懂得什么呢。
      肖透感觉到并不保暖的大衣口袋里的手掌在慢慢变冷。他想了想,发现自己其实真的不了解张迟海很多。加上刚刚他所做的决定这件事。或者说,他是由于清楚地知道如果由于那份想要了解更多的心情太过强烈而做出动机太明显的行为,显然会给张迟海和自己造成困扰。
      而肖透所知道的张迟海,无非就是那个高瘦的穿着灰色校服西装的背影,走路时候有点弓着背,手插裤袋,有点痞子气,像是被惯坏的青年。有一个姐姐。外出时喜欢穿浅色系的衣服,休闲时喜欢穿卫衣和五彩斑斓的大短裤,去健身房时喜欢穿黑色的背心和浅色运动裤。皮肤是浅麦色。眼睛很大睫毛很长。笑起来会很奇怪地眯着眼皱着眉。什么都吃。对于酒和奢侈品有相当的品味。不过不酗酒也不抽烟。喜欢玻璃制品的通透感。说话不经大脑而且完全没有逻辑。很喜欢笑。从来没有情绪过激的时候。动作幅度特别大而且由于手长腿长经常弄坏东西。似乎有多动症一样上课总不能安生。有咬笔头的习惯和玩订书机的爱好。打游戏。
      总之是个标准的不太正经的大男生形象。
      脑子里像列学习提纲一样跳出了一大行字,肖透瞬间有种对于自己是跟踪狂或者偷窥狂的怀疑。
      但其实那样的像是罗列数据一样的了解,他自己都觉得太过表面,太过肤浅了。这些根本什么都代表不了。
      后来他突然又想到,其实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谈深入了解他。因为肖透清楚地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张迟海跟谁关系都很好。换句话说,跟谁都没有那么好。在最开始时给予肖透那些奇怪的、出处不明的温柔,可能也仅仅是因为出于同情。而他可以对任何东西施舍这样的同情。
      肖透很想笑。他扯动了一下在雪中冻得僵硬的嘴角。有点疼。他想笑自己,即使一开始就能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却依然觉得应该这样做吗。应该这样无条件地掏空自己吗。
      不,应该说,除了这样做,再也没有其他选择。
      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碰到这样的一个人,那么在遇到时,就应该把你要传递给这个人的东西清楚地传递出去。
      ——他当然知道自己没那么勇敢。夹在世界磨合处的裂缝生存了这么多年,肖透知道自己早就失去了勇往直前的能力,而且始终害怕着无疾而终的恐惧。

      雪还在下。肖透下意识地摸摸口袋,没有带烟。说到烟这种东西,早在几年前就沾上了,但他是属于没有瘾的那种类型,只有心情特别好或者心情特别差时才会想在手里捏上几根。
      “你在干什么。”
      平缓得像死人心电图的声线突然在身后响起来。
      肖透回头望了一下,看见陆桀刚从宿舍楼下门口走出来,斜倚在门口。
      他把冻得有些发硬的手揣回口袋里,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陆桀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过来,和他并肩站在雪地里。两人都不说话,抬着头淋雪。
      半晌,他手一伸,肖透眼前出现了蓝白色包装的烟草。
      “……”
      肖透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原来你……?”
      陆桀也会抽烟,这种情况实在是相当地考验肖透的想象力。
      从第一天由于全年级只有他们两个将音乐作为主科来修而认识,对于这个奇怪的人的印象就由一开始的“面瘫”、“很少笑”、“话很少”、“背很大的深紫色双肩包”、“走起路来双手不动”、“钢琴弹得相当好”、“瘦得腿长腰细”,然后逐渐变得像是给一具苍白的模特套上衣服然后化妆一样,贴上了更多的标签。
      例如“熟了以后话还挺多”、
      “其实是个闷骚的家伙”、
      “对于喜欢的东西总有默默据为己有的愿望”、
      “偶尔会讲很冷的笑话”、
      “普通话其实讲得超烂”、
      “同时还在学生物”、
      “以后想当解剖尸体的法医”、
      “想去R大学”……

      肖透盯着那包冰蓝。得得,“会弹钢琴的闷骚法医”现在又要加上一个标签了——“会抽烟而且平时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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