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的衣裙》夏天的小狗

3、小美女林晓妍 1

　　林晓妍是非常美丽的小女孩。尽管刚上初一，一颦一笑已隐隐然散发着少女的芬芳，举手投足无不清新动人。
　　美丽的女孩自小学高年级起便受到男孩追捧，而林晓妍又是其中翘楚。之所以这么说，倒并不一定因为她比其他小美女更漂亮多少。女孩子们的漂亮风情万种，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林晓妍之为翘楚，其一是因为她爽朗大方，小女生爱告状，使小性子，背后嚼舌根，说风凉话等等毛病一概没有。虽然说美丽的小女孩微笑也美，哭泣也美，甚至大吵大闹都有一种美，但一个动辄吵闹不休无事生非的女生即使脸蛋再精致，多数人也忍受不了其三天两头的无定期爆发。其二是因为林晓妍聪明，成绩优秀，数学尤其好。加上她人又大方，无论平时还是关键时刻，对好朋友的需要都几乎从不吝啬。在从前班上，林晓妍的作业本几乎和她的人一样受欢迎！其三，可能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林晓妍不好追。美丽又聪明的小女孩无疑是骄傲的。尽管林晓妍从不轻易显示，她明亮的眼睛里偶尔会闪出不服输的表情，比如，当她遇见一道做不出的奥数题时。这种时候，平常笑起来没心没肺的林晓妍会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印象。她埋头做题的侧影很动人，让大家不禁想多看一会儿，却不敢前去打扰。在这个世界上，越是难追到手的女孩，其追求者便越多。此规律对心智尚未成熟的青少年男性尤其适用，于是林晓妍的倾慕者与日俱增。只是碍于她的优秀，一开始他们只是在心里偷偷喜欢她，谁也没有说出口。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人是钟磊，和林晓妍一起在数学老师家里补习奥数的小男生。那时他们五年级快期末，林晓妍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明媚的傍晚。当时她走在回家的路上，学校围墙上的蔷薇花开得正旺。钟磊从背后跑过来，红着脸扔给林晓妍一样东西，又红着脸飞快跑走了。那是一个用蔷薇枝条编成的花环，粉色的蔷薇娇嫩可爱，惹得同林晓妍一路回家的小雅与夕月爱不释手，摆弄个不休。
　　那天晚上，林晓妍在奥数班特意找到钟磊。她说：“谢谢你送给我们的花环。真漂亮。”
　　钟磊脸刷得又红了。他愣愣地盯着林晓妍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林晓妍。。。那。。。是送给你的。你喜欢吗？”
　　“我很喜欢。”林晓妍回答，“可是你为什么要送给我呢？”
　　“因为。。。因为。。。”钟磊又开始结巴，支吾了老半天，他终于囫囵吞枣地一口气说出来：“因为我很喜欢你。”
　　就这样，林晓妍收获了人生中第一个告白。她很高兴钟磊同学喜欢自己，但除此之外并没有更多的感受。她甚至不明白钟磊怎么会做出那样奇怪的举动，话也讲不清楚？不过她并没有仔细琢磨。美丽的蔷薇花环倒是常常被她拿在手里反复把玩。细心的林晓妍发现，那被用来做花环的几根枝条上竟然一根刺也没有！不知是钟磊精心挑选了不长刺的枝条，还是细心地磨平了那些可能扎手的刺，总之，这份体贴让小小的林晓妍非常感动。
　　然而除去感动，她依然没有更多想法。几天后，蔷薇慢慢凋谢了。
　　这件事是林晓妍平静如水的生活里一个小小的惊喜，就像她不经意间抬头，看到蔚蓝的天空中一朵美丽的白云那样，很开心，却不留痕迹。
　　然而，让她始料未及的是，从那天起，生活中开始接二连三出现各种各样的“惊喜”。不是早晨上学发现课桌抽屉里有零食和小卡片，就是体育课后回教室发现桌上摆着汽水或者冰淇淋。男生们像是受到了某种鼓舞，或者刺激，开始争先恐后地表达对林晓妍的喜欢。
　　很快，林晓妍从最初的有一点疑惑但是很开心，发展到深深的疑惑，并且恐慌。
　　尽管她已经退回了所有礼物并且说了抱歉，心里的恐慌却依旧无法消除。她无法忍受他们看她的眼神，那种闪耀着希望的光，又很快因为幻想破灭，而迅速黯淡的眼神。这种眼神让她觉得难堪。11岁的林晓妍，已经开始多多少少明白那样的表情和他们好不容易说出口的“喜欢”代表了什么，也开始隐隐约约想象到他们期望着什么，可是她不想那样做。所以林晓妍内心苦恼，甚至愧疚。她是心地善良的小女孩，如果可以，她不愿意“辜负”他们中任何一个。
　　另一方面，女生们也开始变得奇怪。尽管照面的时候，她们大多还是像平常那样跟林晓妍说笑打闹，但林晓妍常常一个不小心就听到背后有女孩指指点点悄悄议论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听到过几次后，她便察觉出她们跟她打招呼时，眼睛里总闪出一种不自然的光。那时候，她尚不知这种七分探询三分怨念的光叫做嫉妒，在情绪不加掩饰的小女孩眼里燃烧得尤其强烈。但是，尽管不明所以，当林晓妍见到这光芒的时候，她便不知该如何跟她们相处了。
　　然而并没有谁当面对林晓妍说什么，见到她时，她们就像从前那样开心地笑着。女性是天生的政治家，小女生也不例外。
　　直至有一天课间休息，她最好的朋友李夕月走过来对她说：“小妍，你不要太自以为是哦。虽然你什么都好，但全班同学也不是傻子呀。”
　　本来就正为再次出现在课桌上的早点烦恼不已，好朋友又突兀地说她自以为是，林晓妍简直莫名其妙，并且委屈极了！她有些焦躁地问：“夕儿，你说什么呀？！”
　　“我是在提醒你小妍，”李夕月说话的样子像个小大人，“你明明知道好多男生都喜欢你，你就总得表个态呀！玩暧昧可是不好的。。。。。。”她老气横秋地自顾自说下去，没发现林晓妍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
　　李夕月是个早熟的女孩，言行举止都像小大人。她看过很多电视剧，此刻不知不觉就用上了剧中的台词。夕月不一定完全懂得“暧昧”的意思，林晓妍更不解其意。但是林晓妍知道，夕月嘴里说出的这些话一定不是好话！她恍然间明白，夕月这是在谴责她！她最好的朋友正在为最近发生的这些烦心事儿谴责她，而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李夕月仍在喋喋不休往下说：“。。。。。。所以你同意，或不同意，总得说一声。不能一直利用别人的感情呀。。。。。”
　　电视剧里的台词又来了，究竟怎样做是“利用别人的感情”了，估计李夕月自己也不清楚。
　　但是林晓妍再也听不下去了！这段时间隐隐然潜伏在她心里的、却弄不明白的忧虑此刻被好朋友一口气放大了一百倍说出来，就像一个巨型炸弹在她心里轰然炸响！
　　原来她的善良和不忍心，竟变成一个巨大的错误！
　　突然间她觉得身边的夕月面目可憎，所有对她表示过好感的男生全都面目可憎！所有在背后议论她的女生更是面目可憎！林晓妍突然站起来，瞪着李夕月大声说：“我不会喜欢他们中任何一个。既然你这样抱不平，就麻烦你转告他们，不要再来打扰我！”她说得很快，这段时间一直压在心里的话被逼得一口气说出来，竟有一种痛快！
　　“同时麻烦你转告跟你一样想要‘提醒’我的女生，”林晓妍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狠厉，“我不需要你们的提醒，我不懂、也没做过你说的那些事！并且永远不会做！”
　　说完，她就那样居高临下瞪着夕月。李夕月脸涨得通红，她没想到一向温婉的林晓妍，她最好的朋友，竟然对她讲出这样狠心的话。“哼，我可是好心来提醒你的。。。。。。”李夕月气鼓鼓地跑走了。
　　林晓妍只是瞪着她的背影不说话。
　　“叮铃铃！”上课铃响了。一直到老师走上讲台，林晓妍才“咚”地一声坐下来。
　　她麻木地翻开书，书上的字糊成一团，一个也看不清。下意识地揉眼睛，才发现脸上全是眼泪。
　　一只抓着卫生纸的手伸到她面前。林晓妍知道那是同桌小明。她接过来迅速擦干了眼泪。
　　“乖！”那只手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
　　“别惹我！”林晓妍郁郁不乐，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来。这些日子里心里的疙瘩总算解开了，可是，与夕月的友谊也随之断送了。方才她之所以怒火中烧，一部分是由于情绪压抑得太难受，而更大一部分，却是因为指责她的人是夕月。夕月是她最好的朋友，任何人都可以不理解她心里的难过，夕月却不可以。
　　于是林晓妍一反常态大发雷霆。怒气过后，更多的是伤心。
　　林晓妍的同桌纪明是个顽皮好动的男孩，平常下课早就飞奔出教室，今天却是因为忙着抄作业留在座位上，于是“有幸”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很惊讶，因为同桌两年，从未见过林晓妍的这一面。在他印象中，林晓妍总是温婉可爱，人又大方。他经常借用她的作业本，沾光良多。作为回报，他便讲笑话给她听。她从不像其他小女孩那样告发他抄袭作业，或者上课说话吃东西。他们有时躲在书后分享一袋零食，有时话不投机她转过去头去不理他，但几秒钟后就把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林晓妍是不记仇的。
　　在他印象中，林晓妍从未像今天这样，说话时嘴里像要喷出火来。他们同桌快两年，免不了平时打打闹闹。纪明记得有一次，可能他没注意确实把林晓妍打疼了，她忍不住眼睛一红就要哭出来。结果眼泪还没掉下来，她马上又笑了，说：“好啊，明天不给你抄作业，看你还敢不敢打我？”
　　林晓妍是说着玩的。但是纪明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和林晓妍打着玩了。不是担心没有作业抄，他怕又一不小心碰疼了她。他不能看林晓妍红着眼睛的样子，她眼睛一红，他的心脏就抽抽着难受。
　　可是今天，她眼泪一直掉一直掉。
　　“小妍，别哭了，”纪明终于说，“你一哭，我心脏就疼。”
　　“啊？”林晓妍还是呜呜呜呜。
　　“真的啊。”纪明说，“你干嘛管李夕月那个八婆讲什么，她压根什么也不懂，胡说八道而已。”
　　“啊？”林晓妍眼睛一眨，又一眨，一颗眼泪又滑下来。
　　“别哭了，李夕月她们就知道瞎说。我们要不要喜欢你是我们的事，你要不要喜欢我们是你的事，关李夕月她们什么事呢？这群八婆整天就知道管闲事。所以你完全不用去理她。再说了——”他又递给林晓妍一张纸巾，才继续说下去，“这件事根本不像李夕月说的那样。”
　　“哦？”这下林晓妍不哭了，眨巴着眼睛看纪明。
　　“小妍，”纪明看着她，声音忽然变得温柔，“没有她说的——那叫什么？‘利用别人感情’这回事。我们都是真心地喜欢你，所以忍不住想要告诉你。”他又拍了拍她的头，说，“但就拿我自己说吧，只要每天早上进教室见到你，看到你高高兴兴的，我就会很开心。”
　　林晓妍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明你也喜欢我？你从没跟我说过？”
　　“哈！”男孩有点尴尬地笑出声来。他不由难为情似的挠挠头，说：“好像是哈。那么你现在知道了，我一直很喜欢你。所以不要再哭了。还有，现在是劳动课，所以你把语文书收起来吧！”
　　劳动课，其实就是手工课。等林晓妍终于不哭的时候，劳动课已经快要结束了。他们迅速做了简单的折纸应付老师，是两颗连在一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