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之城》cristine

16、第 16 章

　　尤里安站在场地一边，任齐格给他带上护具和木制铠甲，内心翻滚。过去齐格给他穿戴的机会多了去，却从没像此刻这样别扭，两人贴的很近，齐格替他绑肩上的绑带时，头向前凑了凑，发梢便擦过了尤里安的耳际，如此亲昵的距离让尤里安一阵晕眩。
　　而另一边的齐格面上专心致志，实则也不好过，尤里安发梢带着没有干透的湿意，浑身散发着晨起沐浴后的清新气息，那气息于齐格，既是心荡又是煎熬，动作却还是忍不住放慢了去，似乎能延长这短暂的时间。
　　等两人默许下的磨磨蹭蹭终于结束，各自持了剑站在对面，方才照面时的尴尬都淡了不少。
　　两人施礼毕，尤里安突然道：“我说不要并不是说打不过你的意思，齐格，不要误会。”
　　齐格戴着面具，知道尤里安看不到，忍不住挑了挑嘴角，开口却是一如既往地淡定：“我只是陪殿下练手而已。”
　　一出手齐格就明白为什么拉梅威不愿亲自出场了。因为他们的王子根本用不着决斗或攻击，拉梅威过去教的只是些简单的防身剑术，在齐格眼里几乎等同于耍花腔，偏偏小王子还使得格外认真，他也不好表现得太过随意，只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去“艰难”应对。

　　偌大一个训练场内，两人沉默对剑，一时只听得见剑刃相撞的低鸣声。
　　尤里安突然道：“其实你不用勉强自己陪我练。”
　　“我没有，殿下。”
　　“我来这不是为了为难你。”
　　“我知道，殿下。”
　　齐格不温不火的回答搞得尤里安一阵莫名的烦躁，一连串出击把齐格逼的节节后退。
　　“我不是故意讲那些话气你的！”尤里安进退间有些急躁地道。
　　“什么？”
　　“那天，对不起。”
　　齐格一怔，像是没想到尤里安会开口道歉，动作一滞，给了尤里安进攻的空档，尤里安顺势上前一个刺击，齐格压下手腕化去尤里安出击的力道，本能地就回了一刺。
　　本来这一来一去对于齐格来说应当是最平常的对峙，对方只要以同样的方式格挡掉这一刺就行了，但尤里安犯了个严重的错误。
　　拉梅威过去教他剑术时，慎重起见把训练用的刺剑全部换成了没开刃的，连剑尖都只一个小金属球，就是为了防止一切训练中可能造成的伤害，教的也是那种贵族才会学的只求好看不求实用的招式。尤里安求胜心切，又对自己估计不足，见齐格使出那么一招，便学了拉梅威演示过的那样用护手缠上齐格剑身，想要缴剑攻击。
　　齐格苦笑，尤里安夺剑的目的昭然若揭，但小王子忘了这剑可是破了刃的，他这一式虽要华丽有气势，但一不小心就是给自己放血了。果不其然，尤里安的剑一滑，没缠住齐格的，倒把自己的手朝向了齐格的剑尖。
　　眼看着尤里安的手掌就要给刺个通透，齐格挽起一个剑花，剑身往上一挑，另一手握住了尤里安的剑身，化解了对方失控的出击，但那手上却给开刃的剑划出一道狭长的口子。

　　两人的剑叮的一声落在地上，尤里安惊慌失措：“我……你的手……”
　　齐格手上的伤不深，创面却能唬人，因而他自己就先淡定下来：“不要紧，包扎下就好了。”
　　尤里安从来没受过什么大伤，因而着实被那不断涌出的血吓住了，捧了齐格的手，颤抖道：“怎么留那么多血？头晕不晕？要赶紧包扎才行！”
　　“不要紧的……”齐格还想反驳，却给尤里安一瞪，乖乖跟着他走出训练场。
　　齐格心内暗暗叫苦，尤里安拖着他的伤手，力道又不知轻重，才是真的痛苦不堪。但眼见尤里安为他的受伤担心得心神不属，心内一片甜丝丝的，连带着伤口的痛也不是那么迫人了。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高估了尤里安的能力。
　　看着歪歪扭扭的绷带和还在努力打结的尤里安，齐格忍不住开口：“还是让下人来……”
　　“别说话！”尤里安聚精会神地专注于手上的活计——没注意齐格痛地龇牙咧嘴——最后抽紧一下，“好了！”
　　终于。齐格松了口气，额头已经冷汗密布。
　　尤里安也意识到自己技艺不精造成的后果，脸有些红，低头嘟哝：“对不起。”
　　难得这个小王子懂得示弱，齐格在尤里安看不见的地方无声地咧了咧嘴：“其实你不必做到这种程度，不是你的错。”
　　“那就作为是上次的赔礼。”尤里安飞快地说，像是担心齐格会不认一样。
　　齐格唇角挑起的弧度更大了：“我接受。”

　　尤里安没想到齐格那么容易就松了口，有些惊讶地抬眼看他，发现了齐格眼中的笑意之后，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别自以为是，我只是在适当的场合表现我的教养。”
　　齐格接的也快：“那你的教养包括言语中伤自己的骑士吗？”
　　尤里安捏了一记齐格伤着的手。
　　齐格疼地怪叫：“我从来不知道你的力气有那么大！”
　　“不要小瞧人，”尤里安昂了昂下巴——齐格爱死了他这副表情——有些得意地，“关于我的事情，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齐格没有接话，笑得很包容又温柔。
　　尤里安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绷紧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下来，此刻看齐格表情柔和，熟极而流地撅了撅嘴：“你怎么和琉森一个样。”
　　“什么样？”
　　“看着我就好像我是个小孩。”
　　齐格眉心一跳，假装自然地道：“你喜欢琉森吗？”
　　尤里安很自然地道：“当然了，”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是我唯一的哥们，和瑞纳一样亲，比父母还了解我。”
　　齐格不语。
　　尤里安这时才突然反应过来，像发现什么宝藏一样瞪大双眼，：“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刚想继续说什么，就被一张迅速逼近的脸给吓的闭了嘴。

　　齐格凑近他本意是想吓一吓这个迟钝的王子，但见尤里安紧张地闭了眼，又偷偷眯了条缝瞅他意图的表情，心内霎时柔软一片。
　　近距离之下看，尤里安虽然五官偏于华美，但因为眉骨突出，增添了不少英气，因而并不觉得男女莫辨。齐格用那只没受伤的手从和发色一样浅淡的眉毛，抚过纤细却挺拔的鼻梁，到柔软的唇瓣，尤里安的眼睛半合半闭间，像是漫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凭空给他的表情添了一丝柔媚的无助。
　　直到此刻齐格才明白，自己对眼前人的喜欢有多深。
　　一旦下定决心，他将会有那么多那么多的遗憾，不能再待在维立叶尔，也没脸再回格利诺布，注定只能沦落为一名漂泊各地的流浪骑士，没有机会报答对自己那么好的玛吉德嬷嬷……还有，也再也不能见到眼前这个人。
　　但这些对于这一刻来说都不算什么，光是看着他就觉得自己不曾完满的生命多了一缕阳光，即便不能拥有也希望他能幸福完满。
　　齐格抬起头，最终在尤里安的额头近乎虔诚的印下一吻，然后抽身而去。

　　尤里安傻了眼，自尊心受到严重打击。他从齐格床上一跃而起，追上已快步走出房门的齐格。
　　“这是什么意思？”尤里安几乎气急败坏地跟在齐格身后低吼，“你去哪里？！”
　　齐格的步子却毫不犹豫，甚至愈显加快：“我这就去向陛下禀明，自请退出这次禁卫军选拔，今夜就离开维立叶尔。”
　　“什么？！”尤里安搞不懂刚才还好好的，这人突然发的什么疯，“你疯了？！”
　　“我是疯了，不过殿下放心，今后我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了。”
　　“你怎么了？”尤里安堵在齐格跟前，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出端倪，却只看到一张压抑情感到近乎扭曲的脸。尤里安的心几乎一颤。
　　齐格心里苦，声音都带着颤抖：“冒犯了殿下，我知道没有资格请求您的原谅，所以只能用这种方法从殿下眼前消失。”
　　“冒犯？什么冒……”尤里安突然脸一红。
　　齐格以为更遭他厌恶，接着道：“是我心存龌龊，妄图高攀，图惹笑话，但是，”齐格深吸了口，笑得苦涩而满足，“我不曾后悔这么做。”说着加快步子下了楼梯。
　　“所以你就想逃走？”尤里安在他身后道，“你还没问过我的想法就自顾自地下了决断？你总是那么自命不凡，齐格，这根本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以为我没看出来你的心思吗？你怎么就知道在我眼里那就是冒犯？”
　　“什么？”齐格感觉已经死去一般的心再一次在胸腔里砰砰跳着，且越发鼓噪，他脑中竟生出一种从未幻想过的念头，但转身证实的一刹那却像永恒那么久。
　　很久之后，齐格还会记得那个冬日的午后的一幕，尤里安站在塔楼幽深的通道里，小小的玻璃窗户中透射进的阳光却像独宠他一般毫不吝啬自己的光芒，金发碧眼的王子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臊得脸色绯红，嘴唇都有些颤抖，眼神却是坚定无匹。
　　他对他说：“我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