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之城》cristine

17、第 17 章

　　齐格觉得自己有些魂不守舍。
　　如果不是知道尤里安决不可能在不必要的情况下浪费术法，他一定以为是精灵王子给他下了咒语，所以才会在每次擦肩而过，尤里安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掠过他身上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可一旦不见又想得慌，满脑子都是精灵王子的身影。
　　这根本不对劲！
　　齐格几乎有些不忿地想。
　　他不是打算离开维立叶尔再也不出现在尤里安面前么，他不是决心让这段无始无终的感情老死在心底深处的么？可尤里安的暗示又算什么？他说接受他，接受的是什么？他的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么？还是自己身为人类而他又贵为精灵一族继承人的事实呢？
　　满脑子的问题支撑着他来到尤里安的房间，却看见了尤里安毫不意外的表情。

　　“齐格，进来，”尤里安只着一件奶白色的真丝上衣，缎面勾勒出纤细的身形，领口微敞，露出一截光洁的脖颈，白得晃眼。齐格刚转开视线，就被尤里安拖了手往里走，“我正在选圣礼节那天宴会的衣服，过来帮我参考参考。”
　　齐格看着尤里安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有些怔忪。
　　“母亲说这次宴会意在庆祝，不必太过正式，不过当然了，鸭舌帽和套衫就别想了。”尤里安自顾自说着，脸上是一派闲适的表情。
　　齐格贪婪地看着他的一颦一笑，却觉得如今的尤里安有些陌生，过去的精灵王子高贵而矜持，像一尊冷冰冰的雕像，摆在高高的架子上，连触碰都像是罪过。可此刻的尤里安像是褪去了坚硬外壳，眉宇间一派生动，却反倒让齐格不知所措。
　　“别再这么做了，殿下。”齐格打断尤里安，道。
　　“做什么？”尤里安正在兴头上，却也不以为意，半个身子掩在衣橱后翻翻找找，头也不回地问道。
　　“殿下这样……让我很为难。”
　　尤里安终于停下了手上的事，从衣橱里探出身子，一双蓝色眸子里写着的探究让齐格几乎忍不住收回刚才的话。
　　可他不能。
　　“殿下本不必原谅我的冒犯，但既然殿下开恩，允我继续留在维立叶尔当差，我自然感激不尽，任殿下差遣。”
　　“为什么你要说这些？还有，不要殿下殿下的，我听着烦。”尤里安说着，伸手想拉他，齐格却退了一步开去，叫尤里安的手没着没落地停在了半空，人也愣在原地。
　　“我既然做得出，就敢承担，殿下不必施舍仁慈，”齐格看着尤里安精致的面孔，此刻心底反倒一片沉静，“殿下本来纯洁美好，实在不用做出这些来示意你对我的宽容。”
　　“如果你还在在意那天的……我说了我不在乎！”尤里安急切地坦白。
　　齐格苦笑：“殿下本就讨厌人族，勉强原谅我的冒犯，难道还能接受一个人族的钦慕？”见尤里安仍仿佛没理解他的话，齐格咬咬牙，“殿下也许不觉得，可在我眼里殿下的行为就像是在我和……调情。”
　　尤里安如遭雷劈，不自觉地退后一步，脸色青白，声音轻颤：“调情？”
　　齐格虽不忍，却仍继续道：“殿下做的一切已经让我感到困扰。”
　　“困扰？”尤里安怒极反笑：“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这下轮到齐格愣神了：“什么？”
　　“你喜欢我，所以亲了我，还装模作样地大度，说什么要退出选拔的话，都是为了博得同情吧？其实说到底你也只是为了得到我罢了，不是这样吗？！”尤里安语速飞快，“我说接受，我说不会降罪于你的冒犯，现在你倒反而怪我对你太过亲近，你不觉得自己太伪善了吗，齐格弗雷德？！”
　　就是这样了。
　　事情急转直下，但此时此刻齐格心底反而彻底平静下来，只是隐隐的钝痛逐渐被麻木掩盖，却也未尝不是种解脱。
　　“既然如此，我仍维持当初的请求，自请退出选拔。”

　　尤里安不明白怎么就出了错。面对齐格，他总是说出言不由衷的伤人话。可实在也是气齐格不过，竟然敢那样说他。他也不明白齐格怎么会有不满。他喜欢自己，自己还凑上去给人喜欢，难道还有错了。
　　“原来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
　　齐格留给尤里安一句话，尤里安心中咀嚼良久。
　　他是不懂，因为从来没人教会他去懂。连最亲的人都对他又欺又瞒，况且他的两个双亲谁又会真正关心他喜欢什么呢。面对齐格和他之间的朦胧暧昧，尤里安更像是摸着石头过河的幼童，既担心湿鞋滑倒，却因着无所依凭，只得紧紧依靠，不忍放手。

　　“殿下不如休息一下再练吧。”拉梅威见尤里安练习过程中忽而感怀忽而愤愤，脸上神情若有所思不一而足，终于忍不住停手劝诫。
　　尤里安脸上一红，掩饰地将手中剑与护具丢在一旁，一边道：“抱歉拉梅威，今天实在不在状态。”
　　拉梅威算是看着他长大，尤里安今天实在古怪，饶是淡然如他也忍不住开口询问：“殿下是遇到什么烦心事？”
　　“唔。”尤里安勉强应道。
　　“是和奥因塔尔有关。”拉梅威用的是问句，语气却颇似笃定。
　　“不是！我的意思是……怎么……他又不是……和他有什么关系？！” 尤里安一怔，慌忙否定，却失了先机，转眼瞧见导师一贯冷静淡漠的眼中难得地浮现出一丝打趣神色，脸不由又是一红，只得承认：“你怎么知道……”
　　拉梅威所在家族每一代都有英才脱颖而出成为王族的禁卫军统帅，他更是在年少时就被钦点为尤里安的剑术导师，因而并不比尤里安大几岁，却因为从小肃然乖觉的性子，加之一早剑术有成，气势卓然，常被误认为比实际年龄大上许多。在去年春天他正式拔擢为禁卫军统帅前，两人几乎同出同进，他可说是对尤里安最了解的人之一，因而见他这幅不寻常的模样，意外之余，对那个素来低调，谦和柔韧的人族青年也有了一些兴趣。
　　尤里安从小信任这个亦师亦友的剑术导师，此时也愁没人开解，一不小心就交了底。

　　“你们俩都有错。”不负尤里安所望，拉梅威听完后，没有教训，没有劝解，反而一如往常地极快地下了决断。
　　尤里安见没了下文，厚着脸皮不耻下问：“错在哪里？”
　　“他，自以为是；你，仗势欺人。”拉梅威突然变得惜字如金。
　　尤里安有些忿然：“齐格确实自以为是，没考虑过我的感受就做了决定，可是我哪里仗势欺人了？！”忽地瞥见拉梅威洞察的眼神，尤里安低下了声，“好吧，虽然我之前对他确实挺慢待，可自从明白喜……喜欢他……就从没有拿身份压着他！”
　　“你不拿身份压着他，你就不是王子了？他就不是人族了？不说他不知道你的心意，即便知道了，你们难道就能欢欢喜喜，不顾一切在一起了？”
　　尤里安被拉梅威连珠炮的几个问题问得懵了。
　　“你想不到那么多，他却想得到，”拉梅威叹了口气，眼中迸发的却是激赏，“如真照殿下所说，奥因塔尔对你的心意确实担得起骑士的名号。”
　　尤里安听拉梅威说得晦涩，突然灵光一闪：“是了，就是因为他总是想着这些，才不敢继续待在禁卫军中，一旦被他人发现我俩关系，不光他会被父亲赶出王城，连我也可能深受其害。”

　　之前和齐格接触的种种无不告诉他，这个看似谦和恭顺的人类，内里实则自尊心强得很，喜欢上了一个异族的王子在他一定是件纠结万分的事情，肯定一早在心里权衡了一番，想着什么“不愿辱了他名声”“地位悬殊天差地别”，决心把这份感情藏进心底，也因而才会在忍不住流露出真感情后自责万分，说出了退出的话。偏偏他自己还天真地以为说接受就可以这么下去，却没想到齐格这个傻子已经想这么多。
　　尤里安知道自己过去对待异族的态度让齐格心存顾虑，况且两人之间有太多阻碍，且不论地位悬殊族中殊途，单两人同为男子这条，就足够惊世骇俗了。
　　“他从小待在孤儿院里，无亲无故，想必从来只有他筹划别人，却没人来真的关心爱护他吧。”想到这里，尤里安不禁又是心酸又是甜蜜， “这个傻子，他又怎么知道我心里没计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