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岁月 ...
-
八十·岁月
安倍晴明。
麻仓叶王。
当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的时候，你会想到什么东西？
——问我想到什么东西……这两个名字根本毫无关联好不好？
一个是青史留名的阴阳师，一个是恶名远扬的训妖人。
一个长命百岁，一个英年早逝。
一定要说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的话，那大概就是曾经在阴阳寥共事过一段时间吧。
这就是现存的史书中所能归纳出的，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是啊，安倍晴明得到了一切。
而麻仓叶王，失去了一切。
——这是，公正的历史。
彼时赤发的少年轻轻合上史书。
“呵。”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轻阖双目。
真是讽刺。
明明，那个家伙才是京都的黑暗啊。
百鬼之主，又是阴阳寥的主管之一，人与妖，明与暗，京都的所有人，连同那个时代，都被那只狡猾至极的狐狸，不漏声色得玩弄于鼓掌之中了……
啊……
在安倍晴明手中人偶一般起舞的，竟然还有我麻仓叶王啊……
真是了不起啊。
安倍晴明。
就像对于安倍晴明，麻仓叶王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失态一样，安倍晴明之于麻仓叶王也必然有其特殊意义。
被背叛，就麻仓叶王而言，并不是并不是第一次。
安倍晴明不是最初的那一个，也不是最残忍的那一个——事实上，严格说起来，那个家伙并至少表面上没有亲自做出任何攻击他的举动。
有时候想想，如果麻仓叶王是安倍晴明，安倍晴明是麻仓叶王，他未必就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既然如此，他不也没有立场去责怪……
——只是借口而已。
没有人比少年更加清楚的知道，那只是，试图用来说服自己的，借口而已。
【童子，如果你想要憎恨一个人，那么无论多少个理由都可以被找到。所以，如果你想要原谅一个人，那么，无论你认为他多么不应该被原谅，都一定可以找到原谅他的理由。】
麻之叶……
所以，现在，他其实是想要原谅他吗？
——不，不可能，绝对不会原谅的。
即使是股宗的背叛，他都可以原谅，但是安倍晴明绝对不可以！
——可是为什么？直接动手的股宗可以原谅，没有插手的安倍晴明却让他如此执着，如此坚定的否认了原谅他的可能？
越是曾经重要的东西，一旦失去，就越是刻骨铭心。
越是曾经珍视的友人，一旦背叛，就越是痛心疾首。
……所以，他才如此的，执着吗……
没错，对于麻仓叶王而言，安倍晴明一定有其特殊的，无人可替的意义。
可是，那家伙，现在对他而言，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现在的他，真的不知道。
是朋友吗？不，从那个家伙在那个时候袖手旁观起，就已经不是朋友了。
是仇人吗？不，事实上那个家伙并没有直接做任何毁损叶王的事。
是敌人吗？不，没有什么东西让他们处于敌对的立场啊。
那么，是陌生人吗？
这是最不可能的选择，如果，只是无关的人的话，每每想起那个家伙，心中又怎会涌起这样的情感——那种，仿佛足以动摇他的，从未有过的情感。
那么，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未解之谜就像在一直提醒着他，他不了解别人，更不了解自己。
罢了……暂且把这些只会让人疑惑的事情放下吧，这样不断陷入死循环，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然后一次一次的抛却脑后，又一次一次的重复想起，重复思考。
——这种事情……他果然最不擅长了啊……
停下吧。
安倍晴明，已经死了啊。
无论是曾经多么强大的家伙，都一定无法战胜规则的碾压，无法逃脱生死的掌控，无法摆脱守则的既定命运。
即使是那个家伙，也一样。
没有像他一样永生之法的那个家伙，早已化为了滚滚尘烟，消失在了时间的车轮下。
名为安倍晴明的个体，早已在这世间化骨成沙，灰飞烟灭。
那么再如何思考，再如何纠结，都已经是没有意义的事了。
不会有答案，也不会有结果。
少年终于还是决定让一切过去。
无论他有多么想要和那个家伙做一个了结，现在都是没有办法达成的事情了。
那么，就忘却吧。
无数次的思考，又无数次的否定，结果是无数次的逃避。
然后，又无数次的将它拾起。
——无法逃避。
少年渐渐明白，关于安倍晴明的事情，麻仓叶王无法逃避。
什么时候，那竟然成为了他的负担，他的心魔。
他终究，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还是无法理解别人的心。
“叶王你还是太不懂人心了啊。”
那是某一个聒噪的令人厌烦的午后，兴致盎然的安倍晴明拉着昏昏欲睡的麻仓叶王偏偏要去喝酒。
理所当然的，那个已经被生物钟告知是睡觉时间的少年，难得的醉倒了。
那是唯一一次，麻仓叶王在安倍晴明的眼前睡着。
“所以才会任由自己陷入千夫所指的境地。
所以才会在拥有守护一切的力量的情况下，造成失去一切的局面。”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这样的话语，似幻非真，却如此深刻的印在了他的记忆里。
“如果你不改的话，真的，会变成这样的。”
现在想来，这句话由那个家伙说出来，真是讽刺至极。
不甘心啊……
想要有个句点。
想要有个了结。
就这样让安倍晴明和麻仓叶王的因缘不了了之的话……
不甘心啊！
#
被滑头鬼一家收养，是这一次转生最大的意外。
曾经身为大阴阳师，消灭了不知道多少妖怪的麻仓叶王却并没有多少不情愿。
只是婴儿而已，即使是他也不可能在在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活下去，被捡到，被收养着实是一种幸运——
而被妖怪收养之于被人类收养而言，又是一种更大的幸运。
没有了彼时只有对人类才起作用的灵视，又加上不主动使用火灵的话，他拥有的身躯，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婴儿罢了。
然后，在那个家里，他见到了鲤伴——那个名义上是他父亲的人……又或是，妖怪？
以半妖之身，统御百鬼之“人”，奴良鲤伴，将奴良组发扬光大的奴良二代目。
那是一个……与麻仓叶王完全相反的存在。
强大，却不孤独。
温柔，却不软弱。
被羁绊所束缚，却似乎永远自由的游荡在任何一个他想要前往的角落。
那些在麻仓叶王眼中看起来完全不可能结合在一起的东西，在那个一直尝试“哄骗”他叫他“爸爸”的奇怪家伙身上完美的融合了。
……当然，平心而论，那个家伙有时候真的幼稚的让人无可奈何。
强大的人总是会被孤立，总是会被攻击。
更何况半妖与妖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样的真理在哪里不会成为间隙滋生的摇篮？
然而，在奴良组看到的一切，却完全推翻了这个观点。
“大概，是因为，他们是妖怪吧。”
不是人类，就不会有让人感到恶心的丑恶，大概是这样吧。
麻仓叶王很享受这里的时光，很珍惜，很珍重。
珍重到让他可以让自己忘记，那些他潜意识里早早就发觉的固有矛盾。
即使三岁以后每年在这里呆的时间远远少于召集同伴的时间，也无法阻止叶王潜移默化的将这里视为了家。
——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那里有天真烂漫的小妖们顶着醉红的脸邀请他参加的混乱宴会；有自说自话，总是喜欢偷袭他揉乱他的头发的任性妖怪总大将；有着为老不尊，天天以欺负小辈为乐的滑头鬼老爷爷；有总是被欺负却从未放弃搬回一局的傲娇陆生小弟；还有温柔奇怪热情，深爱着这个家和言情穿越剧的若莱妈妈……
是一个，能够让他忘记所有暴虐与重担的，家。
一个，自麻之叶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的人，找到了一个可以归去的地方。
这样的温情大概会让他变得软弱吧……可是，即使如此，也不想离开呢。。。
那么，就在疲累的时候回到这里休憩吧，不能让温情将刀刃磨损。
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挺好的，不是吗？
正因短暂，所以才更显珍贵。
#
一切终于还是结束了。
在那个，鲤伴离开的夜晚。
那个与他完全相反的人，终究还是因为自己的心软与天真离开了。
夺取这一切的，又是他，那个据说是在他出生之时便盯上他的人。
——名为【巴】的神明。
因为畏惧被剥夺，所以就去劫掠他人吗？
这样的家伙，与那些卑微的人类有什么不一样？
有何资格，自诩为神？
那一夜，结束了很多，但同时，又开始了很多，很多。
名为爱的少女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哥哥，即使只有惊鸿一瞥，即使没有机会回到他身边。
名为奴良鲤伴的百鬼之主陷入了沉眠，成为了神位之争的第一个牺牲者。
名为羽衣狐的大妖完成了又一次的转生，开始筹划京都大业。
名为安倍晴明的特异点谋划了千年的计划开始付诸实践。
还有。
名为麻仓叶王的逆神者，再一次，听到了那个名字——
安倍晴明。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岁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