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玉映》再雪筑

3、入世

　　就这样熬了一个月，领到那5000块钱时，朱婴的手都有点抖了，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血汗钱了。姑姑说：“不错，比我想的强多了，从这个月开始交生活费吧。”朱婴喃喃：“您好狠哪。是不是我爸妈得罪您终于报到我身上了。”“这样说你就开始交房租吧。”
　　志明心疼道：“好了，5000块虽不少也不至于让你辛苦成这个样，不干了，不干了。说了我养你的。再说你的稿费也下来了。”
　　倒也是，朱婴替导师译的资料已发过去一部分，稿费也打过来了，朱婴心里清楚，其实不会真这么块，八成是老先生怕她用钱，先垫付的，目前仅靠翻译稿费还不够稳定，她必须再至少干一个月，储备一笔钱再说。
　　好在老太太经那一吓，倒像相通了很多，越来越听话配合了，药也好好吃，复健也认真做，还能午睡一会儿，朱婴立觉轻松了许多，趁机也能小歇一下，抽空看看资料什么的，病房上下无不称奇，姑姑对她也颇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一个月下来，老太太在复健室居然能站起来，扶着墙试着向前蹭，朱婴还是颇有成就感的。
　　这天正在复健室外边等边看资料，有人来传话说姑姑让她赶紧到门诊去一趟。朱婴把资料卷起来往护士服口袋里一塞就跑过去了。到下面一看真有点傻，原来是老太太的家属派人送锦旗来了。那个山西土财主正红光满面的见谁握谁，看到朱婴就握住手不放了，诚恳万分地说：“介是耗仁啊！”还是姑姑她们科的副主任上来才把他引开。最后，大家一起拽着那面“仁心仁术”的大旗照相时，姑姑小声说：“可露了脸了。”朱婴垂头道：“我都没处藏了。”
　　话是这么说，其实她心里还是很得意的，又想到明天发了工资就不打算再来了，志明中午又打电话说发了奖金，晚上要请她和姑姑吃饭，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好，回楼上时，看见电梯马上要关，就童心大发，喊了一声“等等”，硬冲了进去，冲得太急，连别在头上的护士帽都掉在了电梯里。她捡起来往头上戴时，发现电梯里站着一帮衣冠楚楚的男子，旁边作陪的居然是院长，不禁有点后悔，转念一想，明天就开路走人了，谁怕谁？便背转身，仰起头只做看指示灯状。
　　身后传来微微的笑声，有人沉静的说：“小姐，您的东西……”朱婴转头一看，身后的一个高个男士正拿着她的资料呢，忙低了头接过来，道了谢。“法文原版伏尔泰，能看懂？周院长，你们医院的护士素养硬是要得呀。”朱婴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仰脸看那人高高在上的姿态，忍不住冷笑道：“看不懂？我可以给你开讲座。”周围的人一下全怔了，高个子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给朱婴一张名片，“欢迎你给我开讲座。”
　　晚上，在月季皇后酒楼吃饭时，朱婴不禁发了几句牢骚，“虎落平阳被犬欺，居然有人问我看不看得懂法文，这种工作不能干了。”姑姑不耐烦道：“又来了，你以为你是谁，这是医院又不是大学，你这会儿是护士又不是研究生，再说，你也未必就是虎，人家也未必是犬。让周院长那只成精的老狐狸点头哈腰陪着的，天知道是什么来头。”朱婴撅了嘴说：“反正我不干了。”“你就是干不了。”眼看两人又有干架的趋势，志明忙一人给夹了一片鸭掌。“这个菜很有名的，快尝尝。”姑姑皱了眉说：“不要乱夹菜，不卫生的。”志明忙好脾气的点点头，朱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姑姑虽说好，但其实和她在一起也是很辛苦的。她有不少老处女的怪癖，其中包括洁癖。朱婴早上梳头后如果没有把碎头发清干净，她就大发雷霆，吃饭、睡觉、看电视都讲究姿势，厨房不许炒菜，只能蒸煮，她的宝贝植物不许旁人碰，内衣必须手洗，洗丝袜有专用肥皂和水盆……朱婴不能想象整天呆在家里被姑姑骂是什么滋味，因此当务之急还是重新找工作，她下定决心，整天在街上跑来跑去，地铁费都花了不少。
　　工倒是见了不少，经历更是奇奇怪怪，有一家朱婴寄予厚望隶属一家大财团颇有规模的房地产公司招策划，朱婴信心百倍寄了简历，参加了面试。到那儿，人家就发给十几个应聘者一人一沓白卡纸，让大家为一个筹备中的商住房产项目做策划，任意发挥。朱婴一挥而就，为之取名为“碧树嘉苑”，做了一系列的设计，包括面对人群、广告语、推出计划，甚至还画了一幅简单的广告画，用漫画的形式画一棵开了花的大树，一个纯净眼神的小男孩站在树下抬头望着，颇有几米的神韵。完了之后心里暗暗得意，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岂料没有任何回音，朱婴嘴上不说，内心还是很有挫败感的，志明安慰她说：“没什么，你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人精，特别是像这种有名的大公司，考的人一定藏龙卧虎，说不定人家就有国外回来的MBA，考不上也很正常。”
　　那就试试小企业，朱婴去了几家觉得还比较有潜力的小公司，有的离家太远，上班划不来，有的给薪低得让人苦笑，有的一看就是家庭型企业，真进去了弄不好还得帮老板娘接送孩子，还有一家各方面都还可以，秃头的四十多岁老板，一见朱婴就拍板录取，不过要求她不能拒绝加班和值夜班，临走时还两手握住朱婴的手，别有用心的抚摸了两下。折腾来折腾去，一直到过了年，三四月份才算找到一份工作——在一家交通电台当节目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