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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死与生 ...

  •   新出现几个人名列一下:
      红:王嘉莲(通用)
      南京:江昭涵
      苏共:维克多

      在漫长的生命中——尽管其中一些记忆十分模糊不清,越是往前越是如此——王子燕梦见过无数次死亡。
      有时是一个单纯的意象。小时候捧过的陶土器皿在地上摔成八瓣,少年时用过的铁剑在风沙里锈蚀一空,或者养了很长时间有感情的鸟儿不见了,剩一堆漆黑尾羽七零八落地堆叠在一起。他做过那个鸟不见了的梦,在清晨的熹微光线里醒来,来到后院里一棵树下挂的鸟笼前。鸟笼里躺着一只鹩哥,身躯已经冰凉。
      他没有感到意外。他们这种存在驯养的动物,多多少少能沾到他们的光,拥有不合常理的寿命。这只鹩哥叽叽喳喳、精神十足地活了很久,但是前些年慢慢不行了,一点点凋零,一点点衰朽。昨晚睡前他来看过它,它已经奄奄一息。他跟它讲话,希望它能活过这一晚。它只是躺在鸟笼里,缩着脚爪,半睁着漆黑的眼睛,冷冷地、或许还有几分责备地望着他。
      然后它就死了,在深夜里他做梦的时刻。
      他就地挖一个土坑,把鸟的尸体埋了。残留的羽毛清理掉,鸟笼擦干净,收起来。做完这些事因为觉得冷,他进屋摸出一个披肩裹在身上。还是觉得冷,那也没办法了。他僵硬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窗户,看着院子的高墙,看着这个日渐脱离他认知的世界。这个世界,给过他欣喜,给过他刺痛,给过他无可比拟的尊荣,也给过他失去至爱的绝望。而今他对这世界没什么感想可言,世界大概也懒得去关注他,一个缩在阴暗角落里无半点人间生气的可悲之人。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鹩哥死了是他的原因。他城市化身的力量正在枯竭,以至于一只小小动物的生命都维持不下去了。
      清末不堪回首的岁月里他受过的劫难根本没必要细数。有些是无能为力,有些纯是他的愚蠢招致。人受到的死亡威胁,通常和□□上的伤害紧密相连。但是每当他回首眺望,那段时光里他最接近死亡的时刻,恰恰与□□的伤害无关。那就是他裹着披肩,不断地发冷,麻木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时刻。
      1949年1月的寒冬,他随同傅氏与王嘉莲达成一项决定性协议。北平将和平解放,傅的军队按协议接受解放军改编。事情谈拢以后每个人都是如释重负的样子,王嘉莲也是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来找他说话。
      “能达成协议真是太好了。”
      “我也这么想。”他点点头。
      “我跟同志们说:我想要完好无损的北平。他们都很理解,但也说这还依赖于傅司令的觉悟。”
      “您看到了,傅司令是很识大体的人。”
      “不错。多亏他的识大体,北平不用像天津一样被荡平。虽说是必要的牺牲,不过天津那样子……还有津远,伤得确实太惨了。没办法,我们能为和平解放付出的精力是有限的,有限的精力只能给有限的对象。在我眼里,沈阳,天津,上海,武汉……没一个比得上北平重要。”
      他竭力把从王嘉莲口中打听津远近况的念头压回去。王嘉莲这类存在的思维和感情遵循的规则和他们不太一样,这是早已得到证实的,因此他有时无心的言辞也会表现出某种冷酷无情。王嘉莲可以为辽沈战役里牺牲的解放军战士痛哭,却不会为长春城里饿死的平民掉一滴眼泪。当然,他会觉得难过,有一点歉意,但不会占到他感情里的优先级。而天津战役已经尘埃落定,他问不问都是徒然,犯不着让王嘉莲为一个问题对他产生猜疑。
      “您高看我了,”他笑笑,“我比不上他们的方面多着呢。”
      “都是不重要的东西。对我来说,你是一个很好的首都人选。”
      “有更好的。我当过八百年封建王朝的首都,这可不是什么好因素。”
      “但你早在今天以前就表现出对我的支持。我知道你是真的理解我,相信我,我们还有共同的理想,就是让国家能够强盛,人民不再受苦。何况王耀同志也赞同我——说你是个值得考虑的人选。”
      “王耀?”他早就知道王耀在王嘉莲的军队里,但是听到他的名字依然振聋发聩。
      “嗯,是他说的。我在考虑,等打到长江对岸,王耀往南京城下一站,江昭涵估计就要腿软了。他怎么也不敢反抗自己的祖国吧?”
      王嘉莲没有介意他应和声里的心不在焉,接着又说:“不管结果怎么样,你会不会成为首都,你的重要性是不变的。以前你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没有抛下我的请求置之不理,我一直都记得。”
      “我做的都是小事,对您帮助非常有限。”
      “但是我了解你的诚意,我们彼此可以互相信任。那么——”王嘉莲看看手表,“时间快到了。过几天再见吧,子燕同志。我们都要加油,为了创造一个新世界。”
      王嘉莲说出“新世界”的时候,棕色的眼眸直视着他,伸出一只手放在他的上面鼓励地握了一握。他手上有常年握枪和劳作生出的老茧,面容不算特别出众,个子也不高。但是他身上那种决绝,那种信心,那种热情活泼的气质,使他可以很轻易地被从众人中分辨出来。事实上,王子燕想,他确实是个不可思议的人。他站在这里,就是一个传奇。
      他的眼眸,是一双和那天晚上将死的鹩哥完全相反的眼眸。满含热情与期待,而不是冷冰冰的责备。
      王子燕沉稳地,含着笑意地说:“好,我们都加油。”

      晚餐桌上,王子燕说:“要不要我明天继续给你买豆汁?”
      米哈伊尔说:“不要。”
      “可是你乖乖喝光了。”
      “我喝光是把它看做上帝对我的考验,不是因为我喜欢它。”
      王子燕非常深沉地叹口气。“你们这些人,怎么就是不懂豆汁的妙处呢?给你喝它,完全是出于对你的爱护和关心啊。”
      “怎么可能。你明明就是为了报复我,就因为我实事求是说你老年痴呆。”
      “那也怪你味觉长错了方向,把那么甘甜的美味当成糟粕。给你喝都可惜了。”
      “把泔水当美味,明明是你味觉长错方向才对吧?觉得可惜就别让我喝。”
      “那怎么行。我明天会继续买给你喝的。”
      “……为什么?”
      “因为我关心你、爱护你呀。”王子燕笑眯眯地说。
      “……我讨厌你。”米哈伊尔捂脸。
      “没关系。”王子燕还是笑眯眯的。
      米哈伊尔十分想问一句王子燕心情为什么今天心情这么好,张了张口还是没问,八成是工作上的事情,跟他搭不上边。这次小小的纠纷也没再继续恶化,以他承认王子燕不是老年痴呆、王子燕允许明天他不喝豆汁自己出门买早餐的互相妥协收尾。
      今天是平安夜。虽然俄国圣诞节不在12月,王子燕也不是基督徒,两个人还是当成过平常节日那样象征性地庆祝了一下。王子燕按风俗送了一个苹果,又红又圆,光泽可鉴,漂亮得米哈伊尔都不太忍心下口。
      米哈伊尔掏出一个黑色发绳做回礼。“不在自己家,想不到什么能送,看你绑头发的绳子有点旧了就买了个新的。”
      王子燕拎起发绳打量着:“这附近的地摊货吧?”
      “不是最便宜的地摊货,比你一颗苹果值钱。”
      “没跟你说钱的事儿。”王子燕说着侧过身体,把头发放下来,再用新发绳很熟练地扎起。“唔,还不错,挺合适的。谢谢你。”
      “不用谢。”
      “……你表情不太对劲,是不是还有话要说?”
      米哈伊尔翻一个白眼。“我有个问题想问很久了。50年我见到你时你已经是短发了,什么时候又留长了?不嫌麻烦?”
      “六七十年代吧。日子过得乱七八糟,无心打理,长了也不想管就留回来了。”
      米哈伊尔没再问什么,坐在沙发里,似乎陷入了远离尘世的沉思默想。王子燕却打断他的沉思,一把将他拽起来:“别吃过饭就赖在沙发里不动,好歹是平安夜嘛。走,到街上逛一圈再回来。”
      米哈伊尔像一只大型犬乖乖地被王子燕牵出门,心里却在想:
      吃过饭赖在沙发里最多的就是你,好意思说我?

      建国以后有太多的事要忙。
      有一天忙得一个月里没见人影的王嘉莲找来,说要交给他一项光荣任务。王嘉莲决心彻底整治娼妓行业,让它从新中国大地上绝迹,越快越好。京津是第一批试点城市,他希望王子燕能参与指导北京地区的工作。听起来有点叫人不好意思,但实事求是地说,工作量和难度都不是一般地大。
      首先要雷厉风行地查封各种地上和地下妓院。“这种工作交给妇女同志比较不会尴尬。但是你知道的,那些……从业人员很多不懂事,不知道我们是来救她们脱离苦海,有抵触情绪,出个紧急情况还是要有男同志在场……男同志又不是个个都有应付这种场合的经验。你懂我的意思吗?”
      王子燕表示他很愿意服从组织安排。好歹活了两千多岁,这种事还是能对付的。
      “那……第一阶段就交给你了。先试验两天看看,然后我来听你意见,做出调整,再制定接下来的方案。”
      王嘉莲说完,让勤务员把一摞相关文件交给他就溜了。王子燕看得出他有点窘迫,说到具体细节上不是很流畅,也就善解人意地没追问。王嘉莲早就是历尽风雨的人,气度举止已经脱去当年青涩的影子,但在某些特定的小细节上依然会暴露出来。
      嘉莲……还是处男吧?
      他望着对方匆匆远去的背影,偷偷笑了一阵。
      接下来的工作就不怎么好笑了。诚如王嘉莲所言,经常有些需要应变的情况。部分……性工作者听说了一大堆流言,以为自己□□上将被百般折磨甚至消灭,态度格外恶劣,抵抗格外激烈。一次领头的妇女同志刚在前厅发表完查封和改造宣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就从屋里冲出来,挥舞着长指甲往就近一个年轻男同志脸上抓。年轻人哪里见过这阵仗,呆呆的杵在原地,一下脸上就被刮了道血印子。王子燕冲上去制住她,任她如何扑腾都没松开过手。后来那女人扑腾够了,在他钳制下跪坐到地上,垂着头哀哀地哭。他让人拿来她的衣服给她穿上,把她带走了。
      一天的工作结束,那个小年轻跑过来,脸上依然带着血印子。他是来道谢的,说要是没他,自己脸上早被划花了。
      “我真没用,看到那女人冲过来,脑袋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很正常。今天才第一天,你很快就会习惯的。”
      “希望吧。”年轻人腼腆地笑一笑,“我看见好多人身上有皮疹。是因为……花柳病?”
      “嗯。干这行的,基本上都会染病。不及时治多半下场不会好。”
      “那个光身子的女人,我好像看见……”
      “大概是梅毒晚期。活不长了。”
      “好惨。”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年轻人说:“为什么有人可以这样过上一辈子?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目的,没有尊严。每天活着就只是为了混一口饭吃吗?明明知道结局会很悲惨,就不能换一种生活方式?哪怕失败也比没试过好吧?”
      尊严。他瞥一眼对方,斯文的书生脸,因一道血印子显得稍微有点可笑。于他理所当然的尊严,对大多数国人却是太奢侈的东西。
      黄土地上养育世世代代的人。锄头挥进地里,渔网洒进河里,为了生存,为了繁衍。人民是飘洒在空中的种子,在任何地方,不管多么恶劣都可以扎根落脚;人民是麦穗处理完留在地上的外壳,统治者剥出有用的麦粒,就把他们随手一扔,再用鞋跟深深踩到泥土里去。他们默默地出生然后默默地死。他们几乎能忍受一切。
      他们有朴素的自尊心,但不见得懂得尊严为何物。他们的生活,看似有目的却又没什么目的。他们少有完整的自我意识,千方百计守住自己的一点小利益,面对真正大的剥削却少有反抗的能量。时常地,一场自然或人为的灾害就是一把镰刀,像割韭菜一样收走他们的性命。他们躲闪,奔逃,死去一批,新的一批又会出生。千年历史,无尽循环。
      ……确实跟韭菜没什么两样。
      “她们不是想逃就能逃掉的。”他告诉年轻人,“看管很紧,处罚也很残忍。改造也要一步步来,不可能一下就能让她们觉醒。首先从经济上起步,教会她们做工,有个一技之长,让她们知道在新世界里可以凭自己的劳动生活,不用去出卖□□,她们自然就会改变。”
      “会顺利吗?”
      “会的。就是那些高级妓女麻烦一些——她们收入高,对现状满足,抵触心理更强。对这种人要换种方式教导。”
      “我知道了。谢谢您教我这么多,我会用心记下的。”年轻人笑了,“明天见!”
      他笑着跟年轻人和其他工作伙伴道别。回去路上,他回想一天经历,觉得王嘉莲的计划基本上能够成功。
      不可否认,王嘉莲有时会让他感到害怕。他激进,充满活力,对旧事物大多不屑一顾,王子燕没有被他扫到旧事物里面去已经挺幸运了。不过更多原因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害怕力量不足,撑不下去,他害怕王嘉莲过于强烈的光和热会灼伤自己。
      但是他没有退路。他如今的身份也决不允许他后退。要么在新世界里,生机勃发地活下去;要么在旧世界里,被人唾弃地死掉。
      他当然要选择生。他早已厌倦的另一个循环……也终于可以结束了吧?

      访苏那天天气不好,这很正常,容易让人不安的是苏方的态度。国体变更,既然废除了旧约,就需要双方坐下来重新协商,签订一个新约,这个过程中彼此的了解和信任必不可少。随访苏代表团坐火车前往莫斯科的旅途上,王子燕时常独自坐在包厢里,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他听说先行到达的上司一行人受到的待遇不太好,中间好几天没有进展,似乎双方都在猜疑试探。但既然苏方同意代表团过来,应该还是愿意为新约谈下去的。
      他试图整理思路,提炼出一些有用的点,不是很成功。只有外面西伯利亚苍冷的针叶林陪伴他,它们生长在铅灰色的天空下,仿佛无穷无尽地延伸向远方……
      到站有仪仗队迎接,不算简陋也不算隆重。抵达外宾馆以后与先出发的人合流,被告知几天内会有一次正式会谈,会谈能进展到什么程度就不确定了。寒冷的冬天,除了等待,人们也没有太多事可做。吃过晚饭,他和自己的事务官下了盘棋,由于心神不定还下输了。接着他听见门被打开,王耀出现在门口,嘴角笑容捎带一丝促狭。
      “大厅有位先生在等你。”他说,“快去吧。”
      “是哪位?”
      “你见了不就知道了,还磨磨蹭蹭的干什么?我准你去,今晚你也不用回来了。”
      “可是嘉莲那边——”
      “我会帮你挡下。放心大胆地走吧!”
      他早从王耀笑容里猜出来人是谁。下到大厅第一眼,他就看见米哈伊尔·尤里耶维奇·布拉金斯基,还是老样子,又高,又英俊,站在一根柱子旁,手插在军大衣里面安静地等待。他走上去,他看见他。米哈伊尔看起来很想给他一个民族特色的大力熊抱,但刚起个头就收回去了,和他握了握手。
      “我白天有事,刚赶回来。”米哈伊尔解释。
      “见到就好。”
      “晚上有活动么?没有的话去我家里坐一坐吧。”
      他答应了。反正王耀叫他晚上别回来,不管会不会发生什么事都无所谓了。面对人生,偶尔还是需要点冒险精神,总是谨小慎微的多无聊。
      路上是米哈伊尔亲自开车。他知道王子燕心里的不安,对他说:“没关系,别想太多。我的上司就那个脾气,维克多也喜欢故弄玄虚。你的上司也是性格强硬的人吧?无妨,我们的外交委员和你们的总理都比较温和。何况没有人不想签订新约,也没有两个社义国家不联合起来的道理。前面有一点磕磕绊绊很正常,后面会好的。”
      提到维克多,王子燕想起米哈伊尔和他似乎不怎么亲密。首都和执政党有很多相处模式,他们属于纯事务性的那类,会互相点头,笑着问好和道别,彼此信任和尊重,但没什么私人话题可聊。他和王嘉莲能聊的倒是多一些。当然这是别家的事情,犯不着他去操心。
      “公务范畴的东西我不能透露,不过相信我,不会有事的。”米哈伊尔又说,“你不要太操心,一切有我。”
      米哈伊尔的家是一栋二层小楼。有点年代,经过两次翻修,借着路灯光能勉强看出它有蓝屋顶和浅黄色的墙,圆弧形的窗子漆成奶白色。进屋能看到不少壁毯和挂画,多半染上了时间的沧桑,但整个装饰基调偏向现代派,简洁大方,没有沙俄时代繁琐累赘的痕迹。从窗户位置看,白天采光应该很不错。客厅稍微有点凌乱,但也显得很有生活气息——总的来说,挺温馨的一个家。
      米哈伊尔泡了茶,两人坐在客厅,一边喝茶,一边闲谈了半钟头。然后他们去参观二楼。他们踩着地毯上楼梯时,米哈伊尔的右手伸过来,牵住他的左手。手有点凉,不过他的手也不热,这样牵着刚刚好。
      “我有一间琴房,没事会过去弹弹钢琴,放松身心。”米哈伊尔说这话时,不再隐藏脸上快活又期待的神情,然后就坐下来弹了一曲自己作的曲子。结束后,他坐在琴凳上等着听评价的表情活像一个局促的等待试卷发下来的中学生。王子燕对钢琴只是略懂,顺着感觉告诉他挺好听的。
      米哈伊尔很开心。“这是十九世纪上半叶我比较闲的时期作的曲子。不止这一个,但是只有这个比较欢快……别的以后弹给你听。”
      王子燕微笑着望着他,觉得他实在可爱极了。米哈伊尔离开琴凳,站起来。两人都知道该进入正题了。
      “我的憧憬没有落空。”米哈伊尔低声说,“还是以这样意想不到的方式。”
      “是啊,意想不到。这也算缘分的一种吧。”
      他揽过他的腰。“那么,你还记得答应我的事吗?说你会好好考虑。”
      “记得。我已经考虑好了。”
      “答案是……?”
      “我们试着交往吧?”
      “好。你可不要后悔!”
      米哈伊尔说完就吻了他。开始只是蜻蜓点水的试探,往后渐渐深入。结束后两人都有点气喘吁吁,心跳也快得厉害。他把头埋在对方颈间稍作歇息,过了一会儿听见米哈伊尔说:“现在的生活你习惯吗?”
      “挺习惯的。很忙,也很充实。”
      米哈伊尔停顿一下。“你没有说谎,但也不全是真的。我知道那种感觉,世界天翻地覆,一切都不再为你所熟悉,你要么去适应它,要么只有绝路一条。告诉我,子燕,我说对了没有?”
      “你……说对了。”
      “那很困难,差一点就会熬不过去。你的情况又和我不同,受到的考验还要多得多。这几年,你辛苦了……”
      他罕有的两眼发热,连忙把头埋得更深了。米哈伊尔能体察他的心情,说出这样的话,恍惚间他觉得已经别无所求。放他一个人也可以应付,但有一个理解你的人的重要性远不是锦上添花能形容的。而且,米哈伊尔,至少就现状来说比他强大,他不用担心自己会伤害他。
      他抬起头,说了一句话。
      “……我没听清?”米哈伊尔把耳朵凑到他唇边。
      “我是说……”他轻声笑了笑,看着自己呼吸的气流拂起对方耳边金色的发丝,“今晚的星星很美。”
      扣在他腰上的手又收紧一些。
      米哈伊尔再次吻他。接着说:“星星的话,我们到卧房里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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