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略知她一二（GL）》环二

7、停灵（二）

　　四
　　闹钟在响，我假装听不见。
　　“起了！上学了！”
　　六点四十五分，我妈进来替我摁掉闹钟，又把校服照例摊平，摆在床头。然后她转身出去，是去厨房做早饭。
　　“起了，上学了。”我低头转告她。
　　鬼没有睡眠，这一宿她都是醒着的。我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再怎么装睡也瞒不过我。
　　起床吃早饭。
　　来到餐厅时，锅碗筷子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啦。妈妈给我煮的是一碗面条，先看看，有什么浇头呢？
　　“香肠！肘花！豌豆尖！”她的口水已经要垂到膝盖那儿了。
　　但是，活该你吃不成。

　　爸妈在说话。
　　“谜底是后天早上。你请得到假吧？”
　　“你去，我就不去了。”
　　我妈把碗重重往桌上一撂。
　　我爸沉默了几秒钟。
　　“去吧。”他还是答应了。

　　我不想听下去。我说：“妈我吃饱了。”
　　她也跟着：“阿姨我吃饱了！”

　　两个人离了餐桌，手牵手上学校去。

　　五

　　早晨的公交车太挤，于是一路走去学校。外头大概很冷，雨是雨，雪是雪。冰晶黏在她的睫毛上，连眼睛看起来都是凉凉的。
　　很奇怪，今天我们居然还算早到。后来的同学一个比一个表情肃穆，想来应该已经知道了她的事情。气氛一直很沉闷。
　　打破这沉闷的是一个女同学。早读的时候她率先啜泣起来——然后，像传染病扩散一样的，大家紧跟着也哭成一片。又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一下子，几乎所有人都沉着声音絮絮地开始讨论，话题当然全围绕着她。
　　我们在教室里散步，听——
　　“昨晚听说这个事，我都没有睡着觉。登上□□空间一看，大家果然在给她祈福！你转了那条没有？”
　　“转了，转了。微博上也有。”
　　“哎，我的那篇日志你们看了没？那本书还没有还给她呢，我估计我要后悔一辈子……”
　　我们班的李芳芳，之前老说她坏话的那个，现在俨然成了全班的情绪督导员，谁要胆敢笑出一声，立马被她的眼光杀毙。
　　椎心泣血！痛彻心扉！悔不当初！你一句我一句，同学们的表情如出一辙，语调整齐划一。林谜底听了却笑：“才过了一夜，我就跟他们变得好熟了！以前怎么没发现？”
　　当然，最有发言权的当然还是座位最靠近她的那几个，她们因为在她生前跟她地理位置最接近，马上成了权威发言人。她们讨论她的方式，起先还带些哀愁，谈着谈着，束缚渐渐地解脱，最后简直变成了一场争执——
　　“林谜底哎，化学很好。”
　　“她数学很好。”
　　“不是。她物理最好！”
　　……
　　“我一直觉得她很漂亮。是天妒红颜吧。”
　　“你住口！你不觉得这是种对死者的不敬吗？”

　　老师更助长了她中二的气焰了，因为他们的开场白不是“太突然了，她就这样离开了我们……”，就是“我的心情跟大家一样……”，最不济也要“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那件事情……”……女老师没有不兔红着一双眼的。

　　林谜底没有心，也不喜欢学校，所以胆敢没有好人缘，所以胆敢跳河。你看她背着手踱着步子，四处打探自己生前的消息，很满足地摆出嘲讽的微笑，神气活现得像个将军。

　　“我嘛，天妒红颜！这么厉害！”
　　“你死了嘛。”
　　“你少说两句会死噢？”
　　“嗯。嗯！”

　　课还是要上的，虽然大家并没有什么心思听讲。教室里渐渐静下来，她逛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就拍拍屁股坐到我身上，很轻。
　　过去，我们俩的位置离得很远。她在第一排，而我在最后一排，下课时间八分钟，光是穿越人潮走过去都得两分钟。真苦啊！但现在不了，现在她坐在我大腿上，很得意地晃动她的腿杆，耳朵竖着，是在听课——化学课。要是她拿得动钢笔，没准还要记一记笔记呢。

　　我讨厌化学，所以听得也很愁苦。等这节课终于完了，我就把她赶下腿来。

　　“不爱学习。不想在这儿了！”
　　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吻我的鼻子，吸着气笑：“走哇！”

　　班上没有什么趣，但外头总还有值得我们挂念的地方。现在是上课时间，我们就在空荡荡的学校里四处逛着。先是上天台吹了吹风，又去操场沿着跑道溜了三圈，再是去到食堂后门——我们初吻的地方。
　　一会儿工夫就逛完了。以前老觉得学校大，现在嘛，不过如此。
　　——至于传说也验证了。女厕所里闹鬼是真的。
　　六

　　暮色沉沉的时候，教学楼一下变得好亮。晚自习要开始了，学生都赶着吃饭。我们跟这里道了最后一次别，很快走出学校。这时候雪还在下，就是太小，根本攒不起来，只够让地面变得又湿又滑的，车子在路上跑着跑着就容易拐一边儿去。上一场雪是什么时候下的呢？好像是上上个星期五。

　　排挡出摊，烧烤车开始四处流窜，牛杂火锅跟干煸辣子鸡的香气混在一起，像张大网把我们团团罩住。这个城市呀，人人以辣椒水漱口，全城在火锅里头游泳。她想发发感慨的，但又没有文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即兴赋诗一首：
　　“啊/啊啊/我肚里馋虫的幽魂/醒来了！”
　　“你想吃什么？”
　　我知道她已经好久没怎么正经吃过东西了，只前天夜里饱喝了一肚子的水。
　　“我想吃火锅。不要麻辣的，就要菌汤锅。里头加什么呢？里头就加鸡枞、竹荪、口蘑、鲍头菇……”她扳指头一件一件数着，走得蹦蹦跳跳，是在过嘴瘾：“再下一碟香菜肉丸子，味道好极了。”
　　“你真要吃？”
　　“馋得不得了。但是哪有卖？”
　　我倒想到一个地方。但是嘛，毕竟还得先卖卖关子，就随手往西边一指——“我带你去！你身上有钱没？”
　　她伸手去掏口袋，摸出好大一把钞票来，都是崭新崭新的。
　　“我妈昨天给我烧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