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泪》微笑莞然

2、第 2 章

　　慕容
　　大哥死后，我便离开了我出生的那座城市，漫无目的地旅行，江南的小桥流水到大漠的黄沙落日，我周游于许多不同名字的城市之间，繁华或者荒凉，我皆不介意，因为我始终只是一个旅者，仅此而已。
　　只是我长到十九岁便不再长大，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值得庆幸，无论如何，至少就凡人的观点来看，美人迟暮总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而这件悲哀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的。
　　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选择那里最有名的青楼住下，其实在大多时候我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并不见人，但我只有在看到过往的人群听到嘈杂的人声的时候才会觉得心里不那么空虚—哪怕那些人对我是毫无意义的。
　　有时候，我也会见人，能得我一见的，自然是侠者雅士，名士风流，我看着他们在我面前卖弄着他们引以为傲的一切，家世武功、琴棋书画，无论他们说什么，我只是静静地笑着，然后静静地看着他们无可避免地被我的笑容征服。
　　当他们离开的时候，我都会轻抚一曲《忘魂》，然后他们便只模糊地记得曾经见过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以及她那美得无与伦比的笑容。
　　他们会把我的传说流传下去，但是不会有人真正的记得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她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笑容。
　　我也记不清我这样旅行了多久，好像是三十年，又好像五十年，如果不是遇上慕容，也许我到现在还会这样旅行着，未来也会这样旅行下去。
　　见到慕容之前，我知道他是一个武林世家的子弟，他有一位号称武林第一美人的未婚妻，我还知道他那位美丽而贞烈的未婚妻被一个所谓邪派的大魔头玷污后羞愧自尽了，他在她的墓前发誓要让那个大魔头血债血偿。这种传奇般的痴情人物，往往很容易让小姑娘们热血沸腾，不过我只是想证明这种传奇里的英雄人物，也将同样敌不过我的笑容—凡俗之人都敌不过的—现在我已毫不怀疑。
　　为什么要装成这样呢。这是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
　　我居然无法微笑。
　　因为他在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便把我彻底看穿了。
　　我本应当觉得失落，因为他不过是凡人而已，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有些高兴。
　　你和别人不同。他静静地看着我。
　　那是因为我比别人美。我努力地想挤出一丝微笑。
　　你的确很美。他也淡淡地笑了笑。
　　比你的未婚妻美吗？我娇笑着。
　　我不知道，因为我没见过她。他很平淡。
　　我很惊讶，你不是很爱她，发誓要为她报仇吗？
　　不错，我是要为她报仇，但并不是因为我爱她，而是因为她是我的未婚妻。我看到他脸上的露出几分孤独的萧索。
　　你不想去的话，就不要去啊。我的脸上已再没有微笑。
　　有些事情，不是不想去就可以不去的。他叹了口气，谁叫我是慕容家的儿子呢。
　　我清楚地看到他的脸上只有孤独和落寞。
　　你知道吗，我赢不了他的，但是我还是要去。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笑容，那是一种孤独到极致的笑容，苍凉而寂寞，却又无比美丽。
　　若是不能得胜的剑客，便是死了的剑客。我低下头。
　　你觉得我傻。他仍然笑着。
　　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
　　你不要得意，也许有一天，你也会像我一样。他继续地笑着。
　　也许吧。我只有叹气。
　　我教你套剑法吧。他突然说。
　　我学剑法有什么用呢。我有些奇怪。
　　你天生灵异，也许有一天，天下苍生要靠你庇佑。这套剑法乃一位灵力高强之人所授，不过我这样的凡人不能尽得其奥妙，而你却不同。
　　庇佑苍生？你认为我有那么伟大吗？我转过头去。
　　这并不需要伟大。有些事情也许你并不愿意去做却还是会去做的。就像我会为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去死，也许有一天你也会为那些你不认识的人去牺牲。其实你心肠不坏，否则你不会让那些见过你的人都忘记你的容颜—你天生奇貌，若是他们记得，必将相思而死。
　　你不要装作很了解我的样子。我喃喃地说。
　　我不需要了解你。我只知道，我们都是孤独的人。我明天就要起程了，我真的没有时间了。
　　而我的时间还很多。我长长地叹了一声，好，我学。
　　那的确是套很绝妙的剑法，我只听慕容给我念了一遍心法，便已明白其中种种精要。不过我还是很耐心地看着他剑式的演示，很多时候我都很想打断他的演练，向他指出精要之处，但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我们毕竟不是一样的。
　　他走的时候，我照例送他那曲《忘魂》。
　　然后，我看着他的背影走出房门，走进人群，消失不见。
　　他没有回头。
　　我知道他不会回头。
　　因为如果换了是我，也不会回头。
　　他是凡人，我不是。
　　他是慕容家的儿子。
　　他一定要走，也一定要为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女人去死。
　　我不能向他指引剑法的精妙。
　　我不能留他。
　　我必须让他去死。
　　一切似乎冥冥中自有定数。
　　我终于相信了所谓宿命。
　　他走出去，而我将走向另一个方向。
　　谁也不能回头。
　　我突然发现，这世间笑得比我美的，并不只咏岚。
　　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我知道，我在剩下的生命里，决不会再踏足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