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爱》褐色泪痣

6、临珝

　　“南。我们可不可以就这样下去？”
　　“南。我可以这样养活你。”
　　“南。如果我开始爱你。”
　　“南。很多事情都是顺理成章的。”
　　——临珝

　　我提着我的行李，穿着破旧的牛仔长裤再次来到乌鲁木齐的机场。
　　姝离开了这里。我没有再留下的理由。
　　我看着登机板上城市的名称，不知道何去何从。
　　然后我看到两个字：海南。
　　这个城市，有我的名字。
　　我喜欢一切属于我的东西。
　　我认定海南是我的。
　　我乘上了飞往海南的航班。我看见天空是那么的蓝。

　　我塞着耳机，听着王菲的歌曲。
　　她唱着，只爱陌生人。
　　然后我看见一个男孩子提着非常多的行李，看了看登机牌，看了看我，然后坐了下来。
　　我慢慢地睡去。
　　他突然将我推醒，他说：“你要不要喝饮料？”
　　我说：“谢谢，麻烦请替我要一杯冰水。”
　　因为长时间的渴，我一口气将他喝完。
　　那个男孩子，他看着我的样子，朝我微笑。
　　他说：“你就像从沙漠中刚刚回来。”
　　然后他问我借CD机，他说，他很久以来都没有听过音乐。
　　我的CD机里，只剩下王菲的声腺。
　　他说：“我喜欢她的歌声。”
　　我想，这个男孩，非常特别。
　　他一直都试图和我聊天。
　　他问我：“你为什么来这里？”
　　“看望朋友。”
　　“你朋友住在乌鲁木齐？”
　　“不，她离开了这里。”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南。海南的南。”
　　我没有问他名字，但是他告诉我，他叫临珝。
　　“你去海南作什么？
　　“因为海南是我的城市。”
　　他点点头，继续听歌。
　　这个孩子，我很喜欢。

　　6个多小时候，飞机准时降落在海南的机场。
　　我问他：“你需不需要我的帮忙？”
　　他搬弄着行李，满头大汗，他微笑着，点点头。
　　他身上有太多温暖的气息。
　　我问他：“为什么不托运？”
　　他笑着说：“你不知道，这里有太多重要的东西。”

　　“你要去哪里？”
　　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么，你是否愿意跟着我走？”
　　“好。”他没有考虑就给了我答案。
　　我知道他亦没有自己的方向。
　　这个男孩，
　　从何来，
　　到何去。
　　他是谜团。

　　在海口找到一间一室一厅的房子。
　　我对临珝说：“在海南的每一天，你都可以把它当作你的家。”
　　房间空荡得只剩下一张床，然后我告诉他，
　　“你可以睡床。”
　　“不。”他摇摇头，“我是男人。我睡沙发。”
　　这个强调自己是男人的男孩子，非常可爱。

　　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一个月。我对这个叫临珝的男孩，除了姓名，依旧一无所知。他好像和我一样，没有固定要联系的朋友。亦无旅途的目的。他只是在家，看看书，打打游戏，然后有时候写写文字。
　　我亦没有问他此行的原因。
　　就像他从未问过我一样。

　　有一天，他对我说，他要出门看海。然后他就离开了。
　　我在整理房间时，看见散落在地上的几张纸。
　　我看见临珝的随笔。
　　亦明了他的全部。

　　他在黄昏时回来。
　　我问他：“你几时回家？”
　　他惊讶地看着我，说：“怎么了，你要离开？”
　　“临珝。请对我坦白。”
　　他为爱情出走，最后为失去爱情，来到我这里。

　　他说：“南。遇见你的那一天，我结束了我3年的恋情。而且我才刚刚成年。”他趴在我的肩膀上哭泣。我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是一种纯净的男孩子的味道。
　　我抱着他，像抱着一个受伤的动物。

　　这以后，我们都没有提过回家的事情。
　　依旧是这样的生活。
　　临珝为自己买了一台电脑。
　　他说，我要开始工作了。
　　他在电脑上开始了他的写作。
　　他对我说：“南。你知道吗？我想要以制造文字来作为职业。”
　　他日以继夜的写着。
　　其实他不知道，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以文字来谋生的女子。

　　他说：“南。我们可不可以就这样下去？”
　　他说：“南。我可以这样养活你。”
　　他说：“南。如果我开始爱你。”
　　他说：“南。很多事情都是顺理成章的。”
　　这个孩子，他对我说
　　很多事情都是顺利成章的。

　　我看见临珝的文章刊登在一些杂志上。
　　是我喜欢的文字。
　　清澈透明的，
　　是一个18岁男孩子的心境。

　　有一天，他拿着一本杂志，给我看一篇文章。
　　他说：“南。她是不是写的很好？我好像能够感受到她写作的状态。她用伤口来写作。”
　　我看到文章的末尾，印了我的笔名。
　　我笑着对他说，“临珝，你是否可以相信，这是我的文字？”
　　他惊讶地看着我，像一个懵懂的婴儿。
　　我从抽屉里拿出几本印有我文章的杂志，“假使你有兴趣的话。”
　　他如数家珍的欣喜着，我想，他不过也只是个孩子。

　　晚上，我坐在床上听音乐。临珝突然走进房间，他把杂志还给我。然后他问我：“南。你怎么会如此让人心痛？”
　　他说：“如果我可以替代你的父亲。”
　　我的一生，
　　第一次，
　　有一个男人对我说，
　　他可以替代我的父亲。
　　是一个18岁的男孩子。

　　他说：“南。我爱你。”

　　后一天清晨，他把我叫醒，他对我说：“起来。我带你去‘天涯海角。’”
　　这个孩子，对一个比他大8岁的女子说，他“带”她去一个地方。

　　转了很长时间的车，才来到距三亚23公里的天涯镇。
　　海南的天涯海角，是爱侣们的天堂。
　　我说：“临珝，谢谢你带我来到这里。”
　　临珝的脸上出现18岁男孩子的微笑。
　　他说：“南。我是要和你永远在一起的。”
　　他亲吻我的脸颊。
　　然后他在天涯海角刻上了我们的名字。
　　海角天涯，记录着我生命中第一个男人。
　　是一个18岁的男孩子。
　　只是一个孩子。

　　海角天涯，记录着我生命中第一个男人。是一个18岁的男孩子。只是一个孩子。

　　他说：“我爱你。南。”

　　夜晚，和他乘着车回海口。
　　他的头靠在我的肩上，他睡得如此甜美。
　　然后我听见他的手机响了。
　　响了很多声。
　　他看了号码，
　　他朝我微笑。
　　然后他没有去接。
　　他依旧是这样睡着。

　　是在凌晨1点回到家的。
　　他的手机依旧在响。
　　我说：“临珝，接吧。”
　　他看着我，他说：“我接？”
　　我微笑着点头。
　　我们总是在逃避非常多的事情，爱的，抑或不爱的。但是我们不知道，逃避始终爱着的东西，最终是会心碎的。

　　他接起电话，沉默了很久。
　　很久很久。
　　然后他挂断了。

　　我对他说：“临珝，请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他笑了，“南。我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啊。”
　　我看得出他的勉强。
　　但是我没有拆穿。
　　他在给我安慰，
　　我在留他余地。
　　我看了看他，最终回到房间。
　　我想，他是需要时间的。
　　他始终都是要时间的。

　　他是跟着我进房的。他拖出了他的箱子。当初他说，有太多重要的东西。
　　他打开箱子，我看到满箱子的像框和信件。
　　照片上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非常非常漂亮。
　　我说：“临珝，你爱她。”
　　临珝的眼神中出现恐慌的神色。
　　但是他说：“不，南。我是一定要爱你的。”
　　临珝说，他是一定要爱我的。
　　只是一定而已。

　　他丢弃了所有的像框和信件，当着我的面。
　　然后他没有说话，开始睡觉。
　　我在半夜醒来，替他收回所有的他所谓的很重要的东西。
　　我一直都是知道，临珝是要这些的。
　　这是这个18岁男孩子的曾经。
　　他曾经的所有。

　　最后我给姝打电话。
　　我告诉她关于临珝全部的事情。
　　她在电话那头轻笑，“南。做你喜欢的事情。”
　　我懂得了。
　　姝告诉我她在印度，她给我一个地址，她说，我随时都可以去找她。这一段时间，她不会离开。

　　和临珝在一起继续生活了一个月。
　　生活很平静。

　　又一天晚上，他再次收到电话。
　　他对我说：“南。我要暂时离开。”
　　他说：“南。她病了。”
　　他说：“南。我去看看她。”
　　他说：“南。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我说：“临珝，你不要着急。”
　　“临珝，你从来就是自由的。”
　　“临珝。”

　　我替他整理了简单的行李，送他到海南的机场。
　　我说：“临珝。你要一切都好。”
　　我踮着脚吻他的嘴唇。
　　“临珝，我爱你。”
　　我一生中第一个我爱你。
　　我对姝都没有说过的我爱你。

　　他说：“等我。我会回来的。”
　　他的回来，不知道是否是责任。
　　一个18岁的男孩对26岁女子的承诺。
　　因为我是南。
　　所以我无法承受。

　　我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机场中。
　　我从来未察觉过，他有那么那么得高。

　　我在心底告诉临珝，同样告诉自己：
　　“再见。”

　　回到海口的房子。
　　我拿出临珝的东西，那些像框和信件。
　　我亦是知道他是无法忘记的。
　　如果那么轻易忘记，
　　我就无法在海南和临珝相遇。
　　他从他的城市来。
　　本应回到他的城市去。

　　我替他装进原本的箱子里。
　　我想，有一天他是会感激我的。
　　他会说：“南。谢谢你。”

　　我整理完所有的行李，
　　然后把我的杂志留给他。
　　临珝是会把他当作纪念的。
　　我们之间最后的纪念了。

　　我没有退掉这里的房子。因为房子里还有临珝的东西。
　　亦是知道他会回来的。
　　因为他是临珝。
　　他要遵守承诺。

　　我离开海南之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是再次转车去了天涯海角。
　　我在天涯海角，看到我和他的名字。
　　“南。”
　　“临珝。”
　　我想，我是会记得的。
　　记得这个曾经想要代替我父亲的男孩。
　　是一个18岁的男孩。

　　在海南的机场，直接买了飞去印度的机票。
　　海南这座城市，
　　留下了我奢华的情感。
　　这确实是我的城市。
　　“海南”的“南。”
　　是我的名字。

　　飞机起飞之前，我给姝打电话，我告诉她：我来了。

　　姝在那里等我。

　　姝看见我后，紧紧地拥抱我。
　　我知道，姝在等我。
　　她一直都在等我。
　　只有她在等我。

　　她对我说：“南。我爱你。”
　　“我亦是知道你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