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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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尚未亮时便要整装出发了，叶子霖掀开帘子钻出帘帐，就叫外面立着的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吓了一跳。
直到风吹动那人空荡荡的左袖管他才认出人来：“你怎么在这儿？”
施凌抬头看他，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夜色里熠熠生辉：“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叶子霖一愣，也不问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左右看看也没找到那个自己觉得应该出现在这儿的身影：“道长知道了么？”
施凌摇头，低下头去露出苦笑：“我给他留了信。”
“一直以来我都太过于依赖他了，才让他把我看作了责任。”对于舒玉的自责施凌感到十分愧疚，他本不应该为自己冲动的行为背负这样的情感，“我们都需要时间静一静。”
他抬起头时，又是平静的笑意：“我想……等到仗打完了的时候，我有些话要告诉他。”
叶子霖也露出了笑意，伸手重重地拍了拍施凌的肩膀，说不清是赞许或者鼓励。
队伍天没亮便整装完毕静静离开，点亮的火把蜿蜒成一条扭曲的线，头不见尾，施凌同萧彦叶子霖一道在末梢押尾，临行时他回过头去，看着昏暗夜色中安静的营帐，最终一言不发。
再等等吧，他这样想，仅存的右手握紧了手中的笛子。
若没有施凌，舒玉该是纯阳宫循规蹈矩清心寡欲的修道之人，也许一生也不会涉足红尘凡世，更勿论这凶险战场。而若无舒玉，施凌当是这世间最逍遥自在的人之一，无拘无束畅游江湖。是施凌的任性将舒玉拖入尘世，却又是舒玉的家国大义将施凌卷入洪流。他们贴得太近了，彼此束缚，以至于都无法再认真看清对方。
再等等吧……
等他回来之后，再好好同他说说话，再好好抱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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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玉一早就发现施凌不见，他找遍了整个军营，最后只能说服自己直面那个家伙居然丢下自己跑了的事实，信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皱成一团。
施凌走后舒玉一个人留在潼关守军之中，与武林义军一处，此处他相识的人本就不多，除却笃行功课每日静坐练剑之外，他的行程与普通将士无异，只是愈发沉默，那封语焉不详的信被他收在胸口，像堵着一口气似地沉闷。分明是单方面自说自话的约定，他想，但我还是要等你回来。
有时受了伤去医庐，会看到一个盲了双目的离经大夫，着他熟悉的万花衣饰，据悉是万花杏林门下的二代弟子，按理施凌见了还要喊一声师叔的。时常跟在大夫旁边的人舒玉倒是熟悉，静虚一脉的太虚师兄，记忆里寡言沉默的男子意外细心地跟前跟后，小心照料着无法视物的离经。
离经和太虚随军转驻潼关已有一段时日了，只是不常去医庐的舒玉没什么机会遇见他们。偶尔受伤，也多半是自己处理了，难得到医庐，才发现了有熟人。
舒玉远远地朝正在帮离经一同处理伤患的太虚点了点头，太虚见了他，本想过来说句话，却被忙碌的万花弟子们绊住脱不得身，最终也只是迟疑着点了个头。
舒玉于是不再打扰，一个人静静绕过医庐到了河岸边坐下。他其实是有些羡慕的，陪伴着离经的太虚，成为了离经的眼的太虚。
我也可以做你的臂膀啊，他看着自己的左手掌心，有些委屈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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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凌的死讯传来的时候，舒玉正每日例行地擦拭着自己的佩剑，闻言只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轻轻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平静得让人怀疑他到底听清楚了没有。
舒玉真的很平静，哪怕是还剑入鞘的时候动作偏了一些割了自己一手的血，他也依旧是很平静地安慰给自己包扎伤口的花燕双：“双双别哭，没事的。”他看着少女哭得红肿了的双眼，固执地重复着：“没事的。”
那支驻守洛阳的队伍没有一个能回来，萧彦，叶子霖，还有执意一同前往的施凌，通通折在了那儿，孤立无援，全军覆没。
大概是所有的坏运气都给施凌用光了，之后的舒玉一直顺风顺水，连一次严重点的伤都没有受过，哪怕他每次战斗都往战况最激烈的地方冲。
当万花闭谷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有些茫然又后知后觉地想，那么他为我画的那副像呢，到哪里去了。
舒玉就这样在一次次战斗中活了下来，活过了安史之乱，活过了新帝登基，长命百岁。
他一个人回了纯阳宫，听说双双和叶家的小子欣一起去了很多地方，从苍山洱海的牧场到龙门荒漠的黄沙。那两个不靠谱的兄长曾经承诺过却无法再兑现的地方。
每隔半年舒玉会收到双双的来信，从来都只是简单的四个字，安好勿念。
他知道那是一个约定，她让他知道自己的安好，也提醒着他务必安好。他折叠好那些千篇一律的文字，将信收在匣子里，同那个曾经爱好用来信骚扰他的万花弟子那些已经开始泛黄的字迹一起。
他曾经以为自己没了施凌也许会活不下去，但事实上时间还是那样平稳地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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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以后，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经是一头白发，小道士舒玉继承了上官博玉的位置，成了纯阳宫德高望重的长老，随身带的除了一柄从不离身的佩剑，还有一支精致的笛子，那是双双从战场上找回来的，施凌的遗物。
舒玉想，自己大概真的是挺笨的吧，不然也不至于学了那么多年，也始终不能像那个人一样吹出好听的曲子。
若他还在，定是又要笑话自己了。
新收的小弟子在雪地上一招一式认认真真地比划着新学的剑法。
纯阳的舒真人突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当他们还是少年的时候，他对着那个乌衣乌发的少年信誓旦旦地保证：“总有一日，世人对我的称呼会从小道士，小道长，变成舒道长，然后我也会像师尊一样被人恭敬地称为真人！”
对面的少年转着手里的笔，摇头晃脑，阳光在他的发梢折射出柔和的光晕：“我们读书人可没有那么多讲究，但终有一天，我也会和师父一样被人叫做先生的。”
最后的最后，当年的小道士成了纯阳德高望重的真人，但那个少年却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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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拾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