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恋的男人》路三

3、庄淼

　　庄淼，还是庄淼。

　　如果她成为他们的同伙，对她来说意味着多大的万劫不复，光想想都让她打冷颤。这好比她面前有一大池子水，有个声音怂恿她跳进去，作为旱鸭子的她知道跳进去就跟自杀没差别，这时候又有个声音提醒口渴难耐的她，如果她不跳进池子，是喝不到水的。

　　她想喝水，非喝这一池看起来清澈见底的清水才能解她的渴。忤逆自己的心做事，她从来都办不到。正因为这样，才形成了今天这个死马救不活的局面。

　　小欣这几天跌入两个极端，一边是万分激动，一边是垂头丧气。不是因为煎熬的思考，也不是因为焦心的忧虑，而是因为她试图发力挣扎明凯这个邀约的诱惑——跟他们一起打拼，一起圆梦。

　　她的梦，有一部分是庄淼。

　　这一池子水，是庄淼。

　　真是恐怖，明明不可以有的想法，她有了这么久，越是扑杀越是旺盛，且越来越能在人前掩饰。
　　你夹着狐狸尾巴，对他心怀不轨！
　　没有啦，只是喜欢他，默默地喜欢，好不好。
　　你不是小女孩了，怎么还这样？
　　是大女孩，就不能喜欢他吗？况且，他放在那里，我不喜欢，肯定会有别人喜欢的。
　　她像一株狗尾巴草，随风东边摆一下，西边再摇一下，拿不定主意还特别惹人烦。闺蜜对她的反反复复特别鄙视。
　　矛盾和挣扎时时刻刻地在将她绞杀，当庄淼再次出现的那一刻。

　　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无法自拔，一个是牙齿，另一个是暗恋。

　　祸端起于那场英语比赛。

　　大学里，她除了努力学英语，其他时间都在跑各种兼职养活自己。那场英语比赛是她所在的大学对仗隔壁外贸大学的一场正规比赛，算是每年大学城里比较隆重的比赛之一。她大一时没被选上，大二死拼活赶终于在本校中干掉校友，得到那次难得的锻炼机会。这次比赛光是校内筛选赛就花掉了她三个月的时间，生活费一下子没了来源，只好天天搭车回家蹭饭，公车上抱着口语书大声背读，惹得路人频频侧目。脑子不灵光反应不快就死背下来好了，这是她一向遵从的读书真理。

　　比赛的那天终于来了。几队选手以辩论赛的形式进行比试。她和本校的队友站在台上，闺蜜方雯和王美琳在台下胡乱尖叫，让原本手心发汗的她更加紧张。本队队友相互握手鼓士气时她见到了庄淼，就那一眼，她觉得脑部的供氧出了点问题，莫名眩晕。他，高大帅气，笑容灿烂如日，美式口音十分纯正，声音低沉而有磁性。他们演练时，这个人从来没出现过，比赛时忽然成了他们的队友。那场比赛中，她盯着那张脸，背的辩词一句没拉的流畅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神奇。这个俊朗而陌生的男生的出现，就像给她打了一筒兴奋剂，既充满力气又被那微微的眩晕感带着她分不清东西南北。脸庞发烫，手发抖，笑容不用保持就自然地全程待在脸上，当然还有眼睛离不开他。最后，他们这一队得了冠军，庆祝的时候那个人又消失了，就像一场美梦一样出没。

　　后来，她才知道庄淼是顶替一个生病的队友来参赛的，再经过许多遮遮掩掩的打探，她还知道他是经管学院大四的师兄。他在学院里人气很旺，是许多女生追捧的对象。她下课的教室去饭堂和回宿舍的路线明明是条直线，后来变成了经过经管学院教室大楼再绕向男生宿舍楼门口的大曲线，跟着走的方雯和美琳一开始纳闷她这是健身减肥，还是发泄对她们的不满。

　　偶尔能如愿以偿地在男生宿舍楼门口碰到这位师兄，她刹住脚步，直愣愣看着人家，拼命思考着他要是跟她打招呼，她应该如何应对：是矜持微笑着不说话，还是主动说师兄你好。可是，奇怪的是，即使他扫过来一眼，也从不跟她打招呼。每次不管擦身而过时是怎样情景，她都脸红心跳到快要晕倒在地。美琳和方雯见她这幅死样子，才知道她的绕路的“阴谋”，现在提起那件事，两人依然可以大笑上半小时。

　　小欣，你看见庄淼的脸色很像一块猪肝，知不知道？还有，两只本来就小的眼睛忽然睁大，嘴角挂着亮晶晶的口水。我们本以为你毕业后绝对可以去尼姑庵专职修炼的，想来是他挑起了你身上潜在的魔鬼欲望啊！

　　两个闺蜜的消息灵通，将他的血型，星座，喜好，私人手机号码，家里号码，宿舍号码，还有□□号都打听到了。她们积极出谋划策：将他堵在路上；直接打电话去表白；送花写情书；缠着他同进同出；在学校广播里大喊，庄淼，雷小欣爱你！

　　她一个都没用上。经过几次她制造的碰面，从庄淼的表情看来，完全当她是陌生人。她有些丧气，一面之缘，他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还有，听说，他有女友。这个迟来的消失更令人丧气。

　　女友算什么，又不是老婆，老婆还可以离婚呢。闺蜜们安慰她。

　　她站在学校那棵大榕树下偷看经管学院的师兄师姐拍毕业照，一批人接着一批人，就是找不着庄淼。

　　他又凭空消失了。

　　她失魂落魄一段时间，美琳才打听到原来他出了国，毕业前的几个星期就动身了。难怪见不到他了，毕业照都没照。她想着不管怎么样，在他的毕业典礼上，合照一张，算是了无遗憾吧。这点奢望都落空了，当时觉得学校一下子空了许多，了无生趣了许多。

　　雷小欣，我们换个人，许多比庄淼好的师兄师弟排队等你呢！美琳和方雯劝她珍惜眼前青春时光，光忙着养活自己再不谈恋爱大学就过完了。

　　没男生排队等她，一个都没有。她继续兼职打工，考证书，实习，找工作，大学四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她常常对着比赛时留下的唯一一张合照发呆，白衬衫黑棉裤，干净利落的短发，眼睛微微眯起，笑起来嘴角向上翘起灿烂的弧度。唇红齿白的英俊是她的最爱。

　　“雷小欣，是你吗？！”那天中午，在现在他们经常碰头的快餐店里排队买饭时，她肩上被人大力拍了一下，害得手上的白饭差点抖到地上。

　　吞气回头看，是一脸惊讶兼差点欢呼的李明凯，他们班以前的副班长。

　　班上同学各奔东西后渐渐少了联系，本来她在班上话就少，更别说主动找他们联络感情了。出来工作两年，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同班同学。叙完旧，才知道明凯毕业后作为学校的交换生去了美国，两年结束后回国，工作的公司是她隔壁的庄林地产公司，庄淼家开的公司。

　　自从明凯出现，只要在隔壁上班，必定打电话约她中午一起吃饭。习惯后，直接默契地在快餐店碰头，闺蜜美琳和方雯毕业后分别去了另外两个城市，明凯成了她在L市的老朋友。这家伙伶牙俐齿，相貌端正，她身边的女同事很爱跟他们一起围桌吃饭，乐得热闹。

　　这样和明凯打打闹闹过了半年，觉得有朋友陪伴的工作时间还算不赖，以前都是和同事下来吃饭，吃完回去上班，上完班回家。同事三句不离公司人事，家人三句不离别家儿女的喜讯和催嫁，她觉得自己生活空白得只剩下点点点的省略号。

　　那天，风和日丽，春光正好，穿着洗得发硬的白衬衫和工装黑裤她都觉得舒服。即使体重秤上显示体重是52公斤，比原本保持了十几年的51公斤整整重了1公斤，她也不甚介意。1米59就1米59，没什么大不了，52公斤就52公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点也不胖，国民标准体重范围内。

　　小欣，你看你，除了手臂粗点，其他地方都是我们羡慕的好不好。36C，腰也不粗，屁股还很浑圆，哪里胖了？减什么肥，真是脑子进水了。美琳和方雯拉她大吃特吃的时候，都这样鼓励她。她们比她高，怎么吃却都不会超过50公斤。

　　小时候还因为班上跳晚会舞老师从来不挑她，调皮的男同学总笑她胖。慢慢地，亲戚朋友见到她都会说：欣欣，这身段婆婆最喜欢，别学人家乱减肥咯。她乐得接受这些好话，照样吃喝。不过有一个亲友，他是例外，跟她吃饭时永远都会说：雷小欣，你要对自己负责好吧？别吃了，再吃还有人敢看吗？这个人就是她的青梅竹马叶东昊，那小子两年前忽地跑去了加拿大，宣称永远不回来了。连家人都不要，真是太没良心了！她一想东昊，心里便暗骂。别人青梅竹马的故事要不浪漫，要不凄美，她的只剩下打架和约在一起去小区里捣蛋。长大一些，大多时候是相互看不顺眼，剩下的时间却又能掏心掏肺地相互倾诉。典型的哥们儿关系。闺蜜对两人关系琢磨良久，才肯给他们二十几年的“亲密关系”定论。

　　还有一件事更令她疑惑，身边别人觉得是抢手的男人，最后都成了她的哥们儿。叶东昊是一个，李明凯是另一个。她坚信，这个数量只有增多，不会减少。

　　庄淼呢？会不会……

　　算了，不要想这个……

　　不要比较，这世界上所有的悲剧就是因为比较才产生的。她现在学会了这样大度地想。

　　那天中午，庄淼就这样忽然出现了，他端着饭盒在明凯身边坐下，对她微微笑。

　　“明凯，这位是？”她呆愣在哪，听见他问。她忘了自己当时是不是在啃明凯丢给她的鸡爪，反正就是忘了笑。

　　“雷小欣，哥们儿。”明凯笑嘻嘻给他们介绍，“雷欣，这是庄淼，我们学校的师兄。”

　　庄淼，是庄淼啊！

　　脑细胞死了一批不够，再死一批。出来打滚两年，她再次见到庄淼还是那样失态。她当晚回来忏悔，竟然第一次尝到了失眠的味道。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