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开（加番外）》微笑莞然

5、第 5 章

　　流苏浴血
　　紫月教。
　　十六岁那年，我第一次离开紫霄城。
　　也是我十六岁那年，流苏剑在沉寂二十年后，再一次染上江湖人的鲜血—
　　而这一役，也足以让它再一次扬名于武林之间。
　　流苏剑苏君—
　　从此之后，这个名字便让武林正邪两道闻之色变了吧？
　　我记得，紫霄城的玄武护法在玄冰教的支持下，自立一派，号称紫月派，紫霄城许多弟子都投靠了他们，而且许多本来从属于紫霄城的小帮派也纷纷见风使舵—
　　玄冰教那位年轻的教主白羽甚至派自己的心腹，号称邪派排名第五的玄冰教左护法貂麟共同镇守紫月教—俨然是向紫霄城的权威挑战—
　　义父本来是想让少翔师兄去的，只是，师兄却冷冷的拒绝了。
　　他说，他要做紫霄城的少主—
　　他说他为紫霄城杀了这么多人，好歹也要得到些什么。
　　义父勃然大怒，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
　　“好，”师兄冷冷地笑道，“听说师父神功盖世，那这次平定紫月教，还是请师父您亲自出马，以震紫霄城声威吧。”
　　义父气得口吐鲜血—
　　我们都知道，二十年前，义父在一次决斗失败后，已被废掉武功—师兄的所作所为，其实是落井下石—
　　我扶着义父，轻轻抹去他嘴边的鲜血，“义父，让君儿去吧。”
　　义父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宁可把这个少主的名号给他，也不会让你去赴险的。”
　　“义父，少主这个名号，迟早是师兄的，只是，现在不能给他—个中厉害，相信义父比君儿更明白。”我沉痛地点点头，“义父，让君儿为您分忧吧—”
　　“君儿，那个貂麟很厉害—”
　　“义父，请你相信你的流苏剑，更相信你的君儿。”我长跪不起，“流苏剑苏君向紫霄城主请命，誓以一人一剑铲平紫月教，带回玄冰教护法貂麟和紫月教主首级！”
　　沉吟了许久，义父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君儿，难道真的一定要这样吗？好，你去吧。”
　　在紫霄城一片“恭送大小姐”的呼声中，我却看到了身后一双怨毒的眼睛—
　　那眼睛深处的幽蓝，比以前更甚了—
　　他有理由恨我的。
　　只是，我有我的立场。
　　我不能任他伤害我的义父。
　　我不能。
　　貂麟的确很厉害，只可惜他的玄冰阵对我丝毫不起作用—大多数练剑的人对这些邪术阵法几乎一无所知，只可惜，我是在听剑楼长大的—
　　听剑楼的武学典籍的确是独冠武林—无论剑术阵法还是幻术毒功，几乎无所不包。
　　当我轻易地破解了他制造出来的阵术和幻象，他在我面前就已是不堪一击—
　　他的剑术，本来不算太高明的—
　　紫光如雷电般闪过，貂麟的头便滚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一个十六岁默默无名的小姑娘，能把名震武林的邪派排名第五的高手的头那么容易地砍下来—恐怕是谁也想不到的吧？
　　然后众人如受惊的鸟兽般疯狂逃散，其实，如果他们能同仇敌忾，其实我也没有把握能一人一剑铲平紫月教—
　　只是他们都只想着自己逃命而已—
　　我只记得流苏剑的紫光在飞舞，只听见身后阵阵哀号—
　　突然发现，杀人也不过是很简单的事情，只是剑光一闪而已。
　　我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能那么毫无顾忌地杀人。
　　其实，我们也都能的。
　　直到我走到玄武叔叔面前—不，那个时候该叫他紫月教主了—我发誓要带回他的首级的紫月教主。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的身后，已是一片血海。
　　“好锋利的流苏剑啊，”紫月教主看着我手上的流苏剑，鲜血正从晶莹的紫色剑锋上一滴一滴向下流淌，笑了笑，“城主真没看错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居然面不改色，我也不禁惊叹，他也算是个真正的英雄了。
　　突然，一个女孩从他身后冲出来，扑倒在我的脚边，“君姐姐，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爹爹吧，要我嫁给少翔少爷也好，把我千刀万剐也好……爹爹他根本不想背叛紫霄城的……他只是为了我……”
　　“阿月，我不是说叫你从后面逃走吗？”紫月教主一脸的痛心。
　　“如果爹爹死了，聆月活着又还有什么意义？君姐姐从小跟我玩在一起，我知道君姐姐跟那些人不一样的，她会听我们说的！”女孩死死地抓住我的衣角。
　　聆月？
　　是那个曾经和我一起，穿着大红的衣服，手拉着手在树下看凤凰花的女孩子吗？
　　我仔细地看着眼前这个跪在我脚下的女孩，一袭白裙衬着修长的身体，脸色因为惶恐和惊惧而显得惨白，却依然不掩其五官的清丽娟秀—
　　在听剑楼几年不见，那个当年天天缠着我带她去摘凤凰花的小丫头，居然长成这样一个娟丽可人的窈窕淑女了？
　　“聆月，你说嫁给少翔是怎么回事？”我突然警觉起来。
　　“看来城主并没有跟大小姐说清楚啊，”紫月教主微微叹了口气，“当然，城主的命令，从来不需要什么理由—就像他要聆月嫁给少爷一样—这是他的命令，我们是他的臣属，就只能服从。可是—大小姐，我们都知道少爷是怎样的一个人，我这个当父亲的怎么忍心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紫月教主说着，他的脸也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泛红，“于是我去求城主，我求他看在我多年来为紫霄城兢兢业业效力的份上放过我的女儿—可他怎么说？他说除非我的黑崖剑能胜过少爷的青冷，证明我比少爷更有价值！”
　　我低下头去。
　　我明白，他说的不是假话。
　　在义父眼中，下属的价值，的确是用剑来衡量的—哪怕，这个下属是跟随他多年的四大护法之一。
　　而紫霄城的女子，在他的眼中，也不过都是赏赐给下属的布偶娃娃—
　　“但是，难道你不知道背叛意味着什么吗？”我低下头，看着手中依然在滴血的流苏剑，“你早该想到今日的。”
　　“是的，我该想到的，玄冰教的貂麟怎会是大小姐和少爷的对手，但是我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只要有一线希望能拯救我的女儿，我就会全力以赴—大小姐，你觉得我很傻，是吗？”他苦笑着，“其实，这只是一个父亲的决定—说实话，就是到了现在，我还是会对你说，我不后悔这个决定。”他轻轻地走到我跟前，把聆月抱起来，小心翼翼的，就像抱着一件稀世的珍宝，“多么明亮的眼睛，多么甜美的双唇—她本应该嫁给世界上最优秀最温和的男人—可是，他们要把她送给那样的一个恶魔蹂躏！他们凭什么这样做！”紫月教主的眼睛里写着无可扼制的愤怒—
　　我不敢抬头直视那双眼睛—
　　我怕如果我直面那双眼睛，我自己也会犯错—
　　我不可以忘记，我是紫霄城的人—
　　义父，不，城主还等着我带面前的这个人的人头回去复命—
　　我不可以违背我的誓言，绝不可以。
　　哪怕，我面对的是一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父亲。
　　“你们跟我回去吧，我会在义父面前为你们求情，也许，义父会放过你们的。”我喃喃地说，只是，这些话，连我自己也不相信。
　　紫月教主奇怪地笑了，“大小姐，你果然还是跟他们不太一样的。不过我明白，你有你的立场，无论如何，感情是不能胜过立场的。那么原谅我，大小姐，我的立场要我杀了你来保护我的女儿—”突然间，他手中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闪电般直向我刺来—
　　我反手一扬，紫光一闪，匕首碎成两片，“玄武叔叔，你的剑，实在太慢了。”
　　我也奇怪地笑了。
　　或许，我真的希望他的剑比我快，那样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死在他的匕首下了吧？
　　玄武继续惨淡地苦笑着，似乎刚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突然，他一掌向聆月的心窝击去—
　　我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这是他最后保护女儿的办法—
　　与其让她落入魔窟生不如死，不如自己来结束她的生命—
　　这样的勇气，也只有一个这样的父亲才有—
　　其实，也许我可以放过他们的吧？
　　难道，真的没有什么比立场更重要吗？
　　我不知道，也许，也永远无从知道了。
　　我还是割下了玄武的首级。
　　因为，这是我的立场。
　　我提着玄武和貂麟的首级，在一片“恭迎大小姐凯旋归来”的祝贺声中脸色苍白地走上了紫霄殿。
　　我看到少翔的眼睛里透出的嫉妒和怨恨，比我离开的时候更深了。但我只是无力地望了他一眼，轻轻地把两个首级放下，转身离去。
　　义父说要设宴为我庆功，我只说了一句，“不必了，我很累了。”
　　不错，我是很累了，我的心，实在太累了。
　　因为我心中的最后一片凤凰花瓣，也留在了紫月教，留在了那对父女相拥长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