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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章 夜未寒 ...

  •   第二章夜未寒
      神界。
      云息翻涌,白茫茫的雾蒙了一层,微露寒意。
      协天幽翼抱着剑,默默的走在云海中。雾在他的发丝上凝了露,垂着,悄然滴落。
      “协天幽翼!”他被叫住,回眸,才发现是个红色衣衫的女子,发丝上别着几支翎毛,甚是可爱的样子。她便是四神之朱雀——赤溟。她的手中执着羽毛扇,睁着血红的眸子,“去哪?任务完成了吗?”她瞥见了幽翼怀抱中的青枫,似是听到了声悲鸣,惊的向后退了一步:“这是……八寒地域造成的伤?你的剑是补天石做的,若非八寒八热地狱,怎可能伤了你的剑?看着样子,像是‘虎虎婆’之痛。是谁伤的?”
      协天幽翼低垂着眸子,道:“一介凡人而已。”说罢转身便走,留下赤溟一人份外孤寂。赤溟微微蹙眉,脚底一点,一瞬身步法绕在协天幽翼身前,甚是不悦的样子:“怎么?你拿我打趣是么?一介凡人怎用的起这八寒地狱?再说了,就算用的起恐怕连‘额浮陀’之力还达不到就会灵力不支,怎会用出‘虎虎婆’?协天幽翼,你要撒谎也拜托合乎情理些可否?”她的发色也微微泛着光,在泠冷的天界中显得分外显眼,身上的红衫罗帕也就更突出了。
      “他用了两次,第一次用‘额浮陀’打伤了我,第二次用‘虎虎婆’伤了我的剑。他日若是再让我碰见了他,除非让他弃俗成仙,否则只能杀了他。”协天幽翼的眸子中闪着凛冽的光,苍穹中的孤星泠泠,他眉宇间略显幽怨,然后闭上眸子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他的内力还残存在我体内……濮阳千瑞在云海么?还是在北斗殿?”
      赤溟无奈的看着他,然后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天,竟是一惊,随即舒了一口气,道:“没,他去了思过崖,应该是看翊塘去了吧。呼,翊塘的事情或许给濮阳家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呢。”协天幽翼沉默一阵,微微颌首道:“多谢。”
      拂袖而去。
      不顾身后的赤溟,他垂着眸子沉思着。
      方才的星象是怎地回事,并非福相,而他却怎也参不透。卦师参不透自己的星象,那么那祸星……有关自己的吗?
      还有。
      他看着自己怀里阵阵哀鸣的青枫剑,微微一叹。
      灵微……究竟是什么人?纯净的灵息,惊人的运用八寒地域!绝对不会是凡人那般简单。
      或许,有一日,他们或为友,或为敌。

      濮阳。
      濮阳为四大家族之首,族人世代拥有掌控时间之流的力量,站在时空的洪流之中,黑发成了银发,墨眼成了蓝眸,就有了濮阳家世代银发蓝眸的传奇。濮阳家世代善于时空之力,可随意逆转时空。自然了,濮阳家族的族人也不仅仅局限于时空之力,例如帝苑花神濮阳天逝有的便是封印之力,而这便是后话了。
      而濮阳家族之中,最有名气的莫过于濮阳家最年长的前辈——濮阳千瑞。濮阳千瑞并非神,而是神物“盘古之心”,神物本有灵息,加上在神界濮阳家呆久了,灵性就愈来愈重,竟渐化人形。于是介于濮阳千瑞介于神与神物之间的灵体,拥有比神更强大的灵息。在神界乃至六界,灵物化神也是少见的,所以濮阳千瑞的名声分外的大,竟超过了同为濮阳家的现任族长濮阳天逝。
      思过崖。
      历代神悔过之处,若说是崖倒不如说是众崖之海,思过崖中,下为云海上为夜苍,每座单独的悬岛上都有特殊结界,结界中的受刑者只听得见声音,看见的仅仅是暗夜苍穹。冷月凄凄,或许成日与明月相对,才可静下心反省自己的过错。
      濮阳千瑞穿着青白相间的衣衫,立于结界之中,神色淡然,道:“翊塘……你真的无悔么?或许下这样的赌注,呵,失败的话可是会下地域的。”腕上的铃铛镯子叮咚作响,而细看,那铃铛中事实上没有铃珠,却莫名的发出一声声铃音。月光撒在他的银发上,闪着光,更映的她清眉俊目。
      “不仅仅我在赌,你也在赌。”被铁索禁锢住的女子微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前辈,“你不会希望自己的族人去死,所以你也在默默的想要改变命谱。千瑞前辈,您可是掌管生死的北斗大人啊,也想过……逆天而行?命谱中说我定会死在天条之下,我就定会死在天条之下,又怎地会逆转?擅改命谱,不会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吗?”
      濮阳翊塘,濮阳天逝之姐,继承了濮阳贵族的血统而擅长时空之力。善用灵息凝出型的光弓,且是弓箭高手。曾也算是神界防卫部队中的重要人物,不知有多少弓箭手都是她一手训练出来的。只是今非昔比了罢。
      濮阳千瑞看着她的蓝眸,自己的眸子中渐现矛盾之意:“逆转天命……我会帮你,但绝不会是全部。命谱一改,赌注若是失败了,消失的不仅仅是你我二人的神格,恐怕要颠覆神界的存亡。我这一招,可是一点胜算都无。若是失败,你我会下地狱,神界可能会灭亡……”她一怔,微微顿了顿,然后转头,“咦?幽翼?”
      协天幽翼怀抱着剑,轻轻穿过结界,落足在翊塘面前,对她耳语道:“放心,夏风皓没死。”然后转身走到濮阳千瑞面前,微微行礼:“晚辈协天幽翼见过濮阳前辈。”行过礼后,抬起头道:“那个叫灵微的……是你徒弟吧,呼,竟然一招伤我一招毁剑,不愧是濮阳前辈的徒弟。”他的语气中略显嘲讽,与先前的恭敬造成了强烈的反差。濮阳千瑞并不恼,伸出中指食指点住协天幽翼眉心:“杀心念动。”
      随即他垂着头叹了一声,嘴角牵起笑:“这样的状态可不好哦,幽翼。小心杀心反噬,你这多年来的修为可就全毁了。这是清心丹,心魔扰乱你的时候就吞一颗下去吧。”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扔在协天幽翼手中,手上的铃铛镯子微微鸣动,屈手招来协天幽翼的剑,微微触动了一下断剑的伤痕,眸子中仅是怀念之色:“你这剑……就先放在我这里吧。修复好了自会给你送去。”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垂着头,也就一直没有看到幽翼的表情,幽翼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她的笑透着一丝狡黠,让人甚是捉摸不透。幽翼紧握着瓷瓶,方才濮阳千瑞用清心决帮他理清了紊乱的真气,使得他纷乱的思绪尽消。看了一眼翊塘,垂眸道:“濮阳千瑞果然是濮阳千瑞。多谢了。”
      待协天幽翼走后,濮阳千瑞抬起头,狡黠的笑依旧存在脸上。而濮阳翊塘却叹了一声:“为何?”
      “没有什么为什么……只是……很想,逆转天命。不是旋转,是逆转。”

      人间界。
      江南多雨,这些天一直淅淅沥沥的下,房中木制的家器微泛酶斑。这竹林越发茂密,遮住了阳光,寒雨季节,屋子中微微漏雨而又不见阳光,分外寒冷。灵微双唇微微张开,躺在榻上像是睡熟了的样子。千湄看着他的样子,低叹了一声,披起寒衣:“冰宛……”她忍不住又看了灵微一眼——美人她见过很多,像天逝就是个活脱脱的例子,但是这样的美人她却从未见过,孱弱,温柔,耐看,“你师兄……真的没关系的吗?”
      冰宛郑重的点点头:“没关系的,我师兄他最久睡过二十天呢,今天才十四天。”她眨眨眼睛,拉了拉怔怔看着灵微的千湄,“千湄姐姐……你担心他?”
      千湄一怔,自己的心境被毫无保留的说出,让她心中一震,然后低声说道:“啊……是啊。他的灵息真的好奇怪,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灵息。我想……留下来陪着他。”她望了望屋外的阴雨,丝丝寒意侵入寒衣,使得她不忍喉头一甜,险些呕血。
      “那我……我去给夏公子送饭去。千湄姐姐,不要担心哦,别看我师兄现在这样,以他的医药根基再活个五十多年绝对不是问题的。”木门被“吱呀”一声合上,阻挡了千湄望雨的目光,屋子里更暗了。拿出丝绢来抹去嘴角的血迹,然后俯下身从柜子中取了烛台、蜡烛和香炉。用法术在指尖凝出了火,点燃了烛和香,屋子中暖意渐起。黄晕的光下,睫毛上反射出七彩的光,唇线和眼线紧紧的闭着,千湄望着眼前的男子不禁痴了——如此美人,不同于天逝的略微妖媚,而是有着一种及其温柔的风华。
      “呃……”手掌微微动了动,榻上的男子睁开眸,略显沙哑的声音从微张的唇中溢出,然后灵微猛地坐起来,摇了摇发昏的头,看着千湄,“我……睡了几天了?”千湄垂眸算算:“算上今日,恰好……十四天。”灵微怔住,翻身下榻,披好外衫:“糟了……夏公子……”走到门口的步子一顿,回头,“姑娘您的伤势如何了?”
      千湄摇头,恬静的脸上显出微微的羞涩,甚是动人:“已无碍了。风皓他说他杀心念动,怕毁了修行,自己布下了结界静修,我们每日为他送饭过去,剩下时刻都不得踏入结界半步。风皓是神界贵族‘天逸’后代,就算是受了重伤也会吸收地脉之气来疗伤,公子不必担心。”灵微面上微微泛起红,收回踏过门槛的脚,关了门:“姑娘不必叫我公子,直呼我灵微便好。啊……请问姑娘芳名?”千湄低垂这头,避开他的目光,道:“贱姓镜,你可唤我千湄。”
      天空中打了一个炸雷,随即传来一阵呼声:“千湄姐姐!有一个人从山上掉下来了!”冰宛拉开门,一股脑的说:“怎么办,师兄还没醒来,我又不怎么懂医术。那人摔得都快死了啊,怎么办怎么办啊千湄姐姐,和我去大堂看一看好不好啊!”猛然间她觉得一阵风从她身边拂过,惊诧的转身间,灵微已奔出数步了,唯留下一句话:“冰宛,去丹房里把龙葵捣碎拿到大厅去,汁和渣滓都要。”
      “师兄他也真是的,自己刚起来就要去救人,真是的啊,怎么都不会想想自己啊。”她提起裙摆,回头看了看惊住的千湄,笑了,“嘻,千湄姐姐,我师兄他虽然不擅武功,但是轻功可是还算不错的哦!多了不敢夸大,日行千里恐怕还是有的吧。哎呀,我要赶快去捣龙葵了,千湄姐姐你先去大堂陪着师兄吧,千万不要让他再晕倒才好。”
      千湄颌首,眉宇中显出重重的忧伤,心中被不祥的预感所盈满。从怀中摸了个火折子出来点了灯,熄了烛,披着寒衣,望着天上的孤星,眸子中有异光闪过:“这星象……”
      这星象……绝非吉祥之兆!
      思陌阁大堂。
      灯火阑珊,地上躺着一个蓝衣的女子,身上覆着薄纱,沾染了些泥泞。说来奇怪,那女子从高崖坠落,全身除了头部重创之外竟没有一处伤,让灵微奇怪了好久。把龙葵捣汁给那女子服下之后,灵微细心的抓了些渣滓敷在头部的伤口之上,千湄掌着灯,看着灵微认真的样子不禁莞尔。
      寒雨淅淅沥沥,千湄一路掌灯走来,灯却未灭,显然是用了真气保护的。
      “她是有灵力的人,绝对的。”千湄吹灭了灯,香烟随风荡漾,不久就散了,她将灯放在凳上,俯下身:“灵息的性质和你一样,但是你的比她纯净。或者说,你的灵息比谁的都纯净。”她掐指一算,紧紧盯着灵微如水的眸子,一改之前的略微羞涩而变得沉静:“灵微公子,你要小心她!”
      灵微只是颌首,并未说太多。
      今夜,月明星稀,一种不祥的预兆涌上他们的心头。在那时,他们谁都不会想到,那日被他救的女子,竟打破了他们认为该走的路,将他们引上了一条坎坷的命运之路。任谁也不会想到,那夜躺在地上的女子,竟是他们日后最大的敌人!
      翌朝。
      思陌阁百草苑。
      百草苑里种了各种各样的药草,用真气灌溉出的药草总有奇效,就连药材散发出的清新之香都能使人舒心。灵微每天早晨都习惯了来百草苑的小竹楼里静坐,口鼻间充斥着草药之息,心神自然安宁,就是天大的事也不愁了。灵微虽然拳脚功夫弱的很,但是轻功倒是不错。成日在竹楼静坐,也积蓄了不少内力。用起法术也自然是得心应手,就算是协天幽翼这样的高手也未必能够接下他的一招。但因为濮阳千瑞在他身上种上的封印的缘故,他每次用真气都会睡上好几日,而且每用一次真气寿命就会减少一刻,也就折腾的他身体愈来愈孱弱。
      千湄就站在他的身后,不出一点点声音,努力不让灵微发现她——灵微在静坐的时候总会发出一种很自然的灵息,让她觉得很舒服。在那个时候,感受这灵微发出来的灵息,似乎自己胸口的淤痛就会好很多,而看着他的眉宇,不知为甚,总会觉得很安心。
      “莲花香。”他提起鼻嗅了嗅,从窗前起身,担了担尘,“淡淡的,很好闻……你是生来就有这种莲花香吗?”他回过身,有些呆呆的生涩,右耳下的发被一条银质的发誓扣住,给他素净的脸上平添了一丝亮色,“但是,这种莲花香气……让我觉得很不安。”他扣住心口,回了一口气,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伤,甚是让人怜惜。千湄以手为梳顺了顺发,神色也是淡然:“莲花的香气和婆罗门花很像,都是淡淡的香,但是婆罗门花的香气远比莲花的香气残忍、不幸。婆罗门花,很美的样子,妖艳,像莲花,但是开在血泊里,开在痛苦之上。”
      半晌无语。
      蓝衣的男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吐出,千湄看得见他水蒙蒙的眸子里有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忧伤:“是啊,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种独特的香气。你的是婆罗门香,我的是莲花香,很相近的味道,但意义确实天差地别。”他伸出手,掌中略显莲花的影子,然后散去了。千湄看他看的惊呆了——他方才用的是只有花神才能用的花影术,他并非花神,何以用的出这花影术来?而且,若非是神魔,怎察觉的出自己身体中潜藏的气息?
      灵微,你究竟是什么人?
      茶香袅袅,灵微与千湄坐在竹桌前,就这么面对面坐着。千湄发现他真的很适合竹,很清雅。茶是都匀毛尖,香气清高,却又不失暖意。千湄隔着雾气看着灵微,卷卷的睫毛下雾蒙蒙的眼睛……呼,当真是美的不食人间烟火呢。
      灵微拿起茶杯浅呷了一口,吐出一口暖气:“可以讲讲神界的故事吗?我好好奇。”
      “恩。”千湄拿着茶杯,暖暖的,雕花的紫檀杯摩擦着她的手掌,“神界是个很冷清的地方,因为它确实太大。神界不像人间那样人员众多啊,也不像人间那样有那么多的建筑,所以感觉上很冷清。到处都是云,踏在脚底的是云,手上拂过的也是云。总之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啊,恩……是个很漂亮的地方。”灵微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讲,“神界有四大贵族,分别是濮阳、协天、天逸以及我所在的已经没落了的镜一族。这之中,濮阳家族最大,以法术攻击;然后是协天,以武器攻击;而天逸则是法术武器兼备,但是博而不精。我所在的镜一族是武力最弱的,但是族人善于布下结界,属于辅助一类,也负责物质的开发。”
      “神界主要分为六大部分,分别为‘青龙殿’、‘白虎殿’、‘朱雀殿’、‘玄武殿’、‘帝苑’以及‘中天界’。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统称为四神,分别驻守位于天界东、西、南、北的四道天门,前四者均为战略部。‘青龙殿’中的人员主要擅长物理攻击;‘白虎殿’人员主要为法术攻击;‘朱雀殿’为防卫部队所在地,所以历代朱雀都是防卫部队部长;‘玄武殿’则是战争中的后备人员,多擅医术,但是一般都不擅长武力。‘帝苑’是神界中最秘密的地方,当然像我们四神是可以自由出入的,里面藏有密书,由花神掌管。现任的花神是濮阳家的族长,年轻的很,但是力量是不可估计的。而‘中天界’则是指除战略部之外的全部,像公主大人所在的宫殿、四大贵族的房舍都在那里。被四神殿紧紧包围,可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她抬起眸子,灵微有些痛苦的捂着心口,蹙眉,甚是痛苦的样子,额上沁出汗珠,他抬着眸子,微微笑:“我不碍事的,千湄姑娘您接着讲。”他趴着,把自己的脸贴着手臂,衣服是布质的,枕上去很舒服。一片竹叶被风带起,落在他如丝缎一般的发上,百草苑里的香气侵了进来,甚是芳香。千湄放下手中的紫檀杯,走过去握起他的手,渡了仙气过去:“好乱的真气,不是不碍事,是很危险。”灵微仰着头,脸色煞白,但是他在笑,似乎在感谢千湄。千湄看着他的笑,似是叹了一声:“还不快抱元守一,难道你想累我多时么?”
      灵微的脸微微泛着红,感受着掌上的细腻,将脸扭过去,好让千湄看不见她脸上的红晕。同时也凝起真气,让千湄的真气能够顺利的帮他理清体内紊乱的真气。将胸口的真气理清之后,灵微仍然是不失风度的像千湄道谢,然后让她坐了回去。千湄笑盈盈的浅品了一口茶,随即赞道:“果真是好茶,汤色绿中透黄,叶底绿中显黄。细品仍有余甘,真是好茶。”灵微执着茶壶,为她续满了,道:“恩,这是贡茶。前些日子朝廷中的成王爷来思陌阁诊病赏的。”千湄看着他落寞的神色,明白他的心境——如此生活,想必他早就厌了,他行医是要施药救人,而并非图财。可是厌了又如何?
      她不也是如此?神的位置被人觊觎,四神的位置被神觊觎。这样的生活她不也是厌了?可是厌了又如何?身为四神,她又怎能放下天下苍生而不顾?又怎能脱去自己白虎的称号而自己消遥自在?哈,是啊,他们都是这样。心里装着天下苍生,做着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事情,而为了天下苍生却不得不去做!他们怨不得,谁让他们的心肠那么好?谁让他们想要有比别人更有力的臂膀,想要保护别人呢?
      可是,他们却在因为想要保护别人,想要救别人,受着自己的伤。或许,在那一刻,他们的心里,有着同一股电流的划过。
      “我曾经,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梦想着在院落里种满樱花树……可惜我才刚种了几棵,镜家族就破灭了,很让人捉摸不透的破灭了。起初有爹娘陪着我,可是后来他们都莫明其妙的死了,我试着用招魂术招魂,可惜什么效果都没有。从那之后我就是一个人闯荡江湖了。”千湄倚在竹椅上,悲伤的诉说着曾经,或许啊……往事总是让人伤心的,就算她再坚强,提起往事,还是不忍神伤。况且,她并不是一个坚强的女子。“闯荡江湖,真的很快乐。可以做好多好多自己好喜欢的事情。那个时候啊,不像现在一样要顾忌贵族应有的气质,只要自己开心就好了。那时候遇到了好多朋友啊,大家一起……很开心。直到那天遇见了桢芷大人。那时候不以为然,而现在想起来,那是神界真正动了真格的了。于是我就是这样做了神,做了令人敬仰的神,而镜千湄的名字在武林中,却像是从来没有过的湮灭了。那时候桢芷大人问我要不要做神的时候,为什么我没有拒绝呢……是在渴求那种不一般的力量,还是在想着桢芷大人所说的贵族呢?呵呵,小时候的一切啊,樱花树、镜家族,那些都是当时距离我好遥远的东西,但是我却心甘情愿的要去抓住!那时想,做了神就可以查清楚家族的破灭、父母的死因了吧!可是为什么我到了现在,做了神,甚至做了白虎,我都一直没有找到答案?”
      素白的手指触碰着紫檀杯上的花纹,上面雕的是竹。茶已经凉了,失了暖意,白烟已不在飘摇了。灵微看着眼前这个女子,不知为何,心里总是在一阵阵的抽痛——似乎她的痛楚,全部都成了自己的痛楚一般。那种落寞啊……那种想得到却得不到的痛苦啊……
      如果可以的话,一定要为她种满整园子的樱花。
      闪念一动,让他也惊了一阵——他和她只不过是萍水相逢,就算是真的一见钟情,又何必如此之快的下决定?是因为同情,还是因为怜惜,还是因为……感同身受、惺惺相惜?他不懂情,他也不需要懂情,他只要好好怜惜,好好用自己特有的力量保护眼前这个令人心疼的女人就好。
      就好。
      或许自己的力量太薄弱,或许连她的力量都还不及。但是,那是自己爱的方式。他不敢说什么生生世世,但是他,就是觉得自己心里,有着一股似乎像是爱的洪流涌过。痒痒的,在心里。
      他不懂爱,他确实不懂爱!或许他根本没有资格去懂爱。谁让他是个悲天悯人的滥好人呢。他注定会因为他的好心,因为他对天下苍生的怜悯而——而舍情、舍命、舍爱!但似乎一切他都甘愿似的。灵微啊灵微,协天幽翼在看他第一眼的时候就看出了他的不寻常,但同时,也看出了他的命犯孤星!命犯孤星,注定是要一世的孤独。千湄也看出来了,但她不说,不知是因为不能泄漏天机,还是另有原因?
      灵微回过身的时候,她已经沉沉睡去了。泪痕犹在,梨花带雨,甚是让他怜惜。顺手拿起身旁的青色大氅,披在千湄的肩上。无意间撇到了千湄右手手掌上猩红的印记,确实让他惊了很久。
      伸出右手,自己的手掌上,也有着同样的印记。猩红的,很刺眼的颜色,像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如火,如血,如荼。那不幸的印记,诉说着黄泉海忘川河洗刷不掉的怨念。
      那印记……是缘?抑或……是孽?
      没人知道。

      转眼已是黄昏了。
      残阳如血,撒在他的黑发上,弹着残忍的红光。灵微一手执书,一手扶着膝,残阳照在他的面上,像是能够穿透他一般,他就那样静静的坐着,眼神中泛着柔情,眉宇间的柔和似是永恒,渲染着他的平和。而那眸子,雾蒙蒙的,不像天逝的水灵,也不像幽翼般的犀利,更没有夏风皓星辰寒光,只是暖雾蒙蒙的,配着他一脸的淡然,也恰是合适。
      千湄的发丝抖了抖,然后抬起头来,倦倦的望了灵微一眼,然后一抖,肩上的青色大氅顺着她的身体滑了下去:“灵……灵微公子?”她居然在一个男子面前就这样睡过去了!虽然她入神界不久,但是从小养成的贵族家教从来都没教过她可以随随便便在一个男子面前睡过去。况且,对这个男子,她只是有着一种熟悉感,事实上她并不了解他。
      “是我。”灵微自然是读不懂千湄心里的所想,只是放下了书,笑颜如画的对她。残阳如血,他的面上的笑意,却犹如初春的晨风。桌上的茶壶已经撤去,换上的是几碟小菜,“你都睡一下午了,吃点东西吧。”千湄一手扣胸,一手拿着青色大氅,面上带着红晕,不知是因为残阳还是因为她先前的过错,或许,是因为灵微对她的温柔:“恩……多谢灵微公子。”她把大氅递了过去,灵微也起身去接,两人的手就在那瞬间碰了一下,却又不经意的绞在一起,惹得面上绯云一片。
      千湄并不需要吃饭——若要成神,功力必达辟谷(即不食五谷,吸风饮露),食人间五谷,也是毁了修行的行为。她就这么看着灵微慢条斯理的吃着,手托香腮,就默默的看着,嘴角有着一种像是幸福的微笑。右手上的印记也刹那间变得温柔。阳光暗了下去,烛光依然燃起,暗淡烛光之下,那种与生俱来的温柔,像是要将她的心吞噬。
      或许,作为一个神,她早已记起前世的一切,甚至前世的前世,或者更久远的记忆。
      或许血腥的印记她早已明白涵义,但是她不想道破,因为他——他眼前的这个温柔至极的男子……就是她前世的爱人啊。她还并不了解他,如果他另有所爱,如果他已有妻室,那么现在她如果告诉了他前世的一切……会让他痛苦的吧。
      她是爱他的。
      黄泉海忘川河磨灭不了的爱。
      “嗒”灵微放下了竹筷,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在四神之中,我是白虎,协天幽翼,恩……也就是那个穿血色衣服的是青龙,朱雀是赤溟,当然你还没见过。玄武本来应该是夏风皓,可他不想做神,于是玄武的位置就一直空着了。你知道吗?幽翼他很想让你做玄武的,他是协天家族的少爷,他的姐姐是族长,他们协天家世代是家教最严格的,他们家的族人也世世代代为神界尽心尽力。他们啊……看起来都是冷冰冰的,其实很会为别人想。像幽翼啊,他虽然在嘴上一点不饶我,很想让我离开神界,但是我相信他一定有原因的。只是……只是我不能忍受他的语言罢了。”千湄淡淡的笑着,嘴旁有两个酒窝,甚是小巧动人,“神界有天条,神不能与人相爱,所以桢芷大人才会下令拆散夏风皓和翊塘的。如果夏风皓肯当神,那么一切都不用了。”
      可惜他不肯。
      这句话她没有说,但她也明白灵微一定懂的。如果夏风皓不能成神,那么只有切断他与翊塘的纠结,如果他们的纠结切不断,那么就只有杀了夏风皓!
      千湄静静的看着微微蹙眉的灵微,竟不忍神伤——若是有一天,他们也像翊塘和夏风皓一样,那怎么办?她不想和灵微分开,但她也不想灵微做神。因为真的很苦。为了神界可以失去一切,舍情、舍命、舍身、舍爱、舍心!灵微太无私,如果他把一切都舍了,那么他自己怎么办,她又怎么办?
      灵微啊……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了,有了自己的快乐了……你再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呢?对吧……千湄……
      或许,我们之间的相遇,只是因为星轨,不是因为月老的红线吧。
      瞬间的暗然神伤,转眼再看手掌上猩红的印记,道:“灵微,如果幽翼找到你,让你做神……你千万不要答应他!千万不要。不能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幸福。”前世……他们的前世……就是这样吧……为了别人,呵,她是神,她把一切都看透了,呵,什么救不救,都是在牺牲自己的幸福。什么宅心仁厚,什么悲天悯人……
      跟幸福比起来都是幻影!
      灵微淡淡的笑着,那种包容万象的笑容:“你不也是如此?”
      “可我……我这是任务啊……”语塞一阵,“对不起……可以借肩膀么?”双颊微红的说出这句话,千湄不敢看灵微的眸子,逃避的低着头。灵微起身,坐在她身边,伸出手轻轻抱着她,让她能够靠在自己的肩上。虽然他经常这样安慰冰宛,但是对千湄,这个几乎陌生的女子,还是让他不忍脸红。
      有些时候,就这么坐着,两个相爱的人,虽然不知道对方的心意。但是就这么坐着,什么都不说,也是一种幸福。
      爱,不需要强烈的表达,其实也可以很美。
      千湄闭着眸子,就靠着灵微的肩头,闻者他身上特有的草药香,安然的笑着。她只想自私一下,只想就自私一下下,把灵微当作自己的,当作自己的男人来看待。抬起眸子,红唇略启:“灵微……”
      “……?”灵微一惊,看着身旁这个女子。“你……有喜欢的人吗?”她说话的时候身子有些抖,晚上的风很凉,灵微以为她觉得很冷,就紧了紧她:“恩……有啊。像师父、师妹,还有那些被我救或者等着我救的人,都很喜欢。”
      “不……不是那种喜欢。我指的是……爱。”她躲在灵微的怀里,他的肩膀并不宽厚,但是总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灵微细心的帮她理清乱发,眸子中却仅是复杂:“爱……那就没有吧。”他找不到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或许有的,就是在千湄面前,微微的心动。
      但是他不敢说,但是他在逃避。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却总是因为内心的屏障而不敢说出自己内心的话。
      “夜深了。”灵微摇撼了一下怀里的人儿,“千湄姑娘,我送你回房去吧。”千湄倦倦的睁眼看他,而他也在看她,四目相对,他们又离地这般的近,不觉让她心猛跳了一阵:“冰宛呢?”“她是半个江湖中人,每月都有半个月是不在家的。”千湄抓着他的衣服,靠在他的怀里:“再让我靠一下好不好?就一下下就好……”
      灵微依了她,抱她在怀里,也似是留恋。他微微休息了一阵,再抬起头来,千湄已然睡熟了。

      望着屋内幸福的二人,房顶上的蓝衣女子——也便是那日被灵微所救的女子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对着眼前那个全身都似血一般红的男人:“堂,我这次的任务,就是抓他回去,然后杀了夏风皓吧。”她对面的是星堂,当今魔尊,善用冥鬼之力,六界中罕逢敌手:“是啊,这对你来说很容易吧。只要这样,你在魔界之中就能有威信了。冰雪……”他走过去拦住蓝衣女子的腰,血红色的眸子中闪着温柔的光,“这样,我们在一起就不会有任何人反对了。”
      凄凄冷月之下,同样眷属,同样为了幸福,却因为自己的幸福而背道而驰。
      他们的相爱,或许,就是从一开始那个“借个肩膀”的理由开始的。
      红线,已在他们的手指上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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