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未寒》颜谆

5、第三章 刃未寒

　　第三章刃未寒
　　晓雾渐渐散去，露珠反射着朝阳的光辉，在竹叶上打转。思陌阁的朝阳总是很美，从竹楼向下看，雾蒙蒙的。山里的云气覆盖着竹林，白蒙之中，点点绿色相称。
　　千湄还在睡着，她的身体向来孱弱，也就多睡了。灵微很早就去为她和那位蓝衣女子煎药，给蓝衣女子送去之后就来到了她的屋子里，静静的坐着，静静的看。千湄真的很美，也说不出是哪种，就是让人看了之后很舒心。或许并没有西施貂禅般的倾国倾城，但是她耐看，怎么看都是看不厌的。灵微趴在桌上，回想着昨天他和千湄的一切，不禁微微脸红，他第一次和几乎陌路的女子如此亲近。想至此，心就跳动地很厉害，灵微扣着自己的心脏，静静的垂着眸子——或许，这便是爱吧。
　　千湄静静的躺着，但是内心却是波澜起伏。梦境中，自己又回到了千年之前，七世之前……
　　与那个钟情了七世的男子在一起的时候。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好好保护你……一生一世，或者生生世世，绝对不要……不要再这样放手……”男子躺在她的肩上，满身的血，但仍然不甘心的睁大眼睛，“我真的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副……样子……但是我……我……”眼神渐渐的空洞无神，沾满鲜血的手抚上她的脸：“湄儿……如果有来生……不管我变成什么……你会爱我吗？”
　　千湄抱住他，她的身上因为和男子的接触而斑斑驳驳，她点头，泪不争气的划了下来。男子伸出手，擦去了她的泪痕，眼神中满是温柔：“我知道的，你爱的是我……不是我的模样。蝼蚁也好，寒蝉也罢……只要能够相守……我……”他的身体在发光，像是有万丈光华穿过。每个有强大灵力的人的灵魂在弥留之际都会因为躯体支撑不住而崩解，而在崩解之前，总会发出不祥的光华。“我……”
　　他的手就这样滞留在千湄的身上，无力的滑落了，千湄握住他的手，凝起他已经开始崩解的灵魂，念动法术，在他的灵魂和自己的灵魂上留下了个火红的印记。如火，如血，如荼，就像黄泉海畔的彼岸花，不祥而残忍。
　　“我用七世的阳寿在你身上留下了印记，灵微，无论如何，七世，我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你，无论如何都要和你厮守！你等着，灵微！”千湄昂起头，灵微的灵魂已经散去，在奈何桥畔重新凝起了，她的泪滴落在掌心，微微的灼痛，方才用了在灵魂上留下痕迹的禁术，已经濒临形神俱灭了，咬牙道“兵解！”
　　七世的阳寿……我一定要找到你！
　　一定……
　　“一定……”千湄一下子坐了起来，头上带着汗珠。灵微惊诧的看着她，他刚才正出神，结果千湄就这样一下子起来，确实吓了他一下。但千湄更惊，昨日他们不是还在竹楼上吗，她想要在他身上靠一下，然后，然后就……“你靠在我肩上睡着了，所以我……我就把你……”他们羞涩的相视，然后垂下头，“就把你……带回来了……”
　　心跳的好快，在她面前。
　　羞涩的低着头，但是强烈的波动不忍让他们反射性的抬起头：“这灵息是……”灵微分不出灵息的不同，他只是觉得刚才那种灵息不同于千湄的灵息，很急，但也甚是柔弱，但是隐隐透着霸气。千湄从柜子中拿了湮离星幻出来，放在心口：“这是魔的灵息，很急，我去解决，你在这里不要动。”
　　“千湄姑娘……你……没关系吗？”
　　千湄扣住心口，回身，自信的一笑，“啊……我的湮离星幻可是神器呢，一般的妖魔只要被它的光芒照到就会神形俱灭的。”灵微微微显出担忧，蹙着眉：“不，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千湄姑娘可不可以……不杀它？”
　　不杀它？
　　千湄一怔，然后垂下头浅笑，什么都没说。
　　就这么离去了。
　　白衣袅袅，似乎存在，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思陌阁。大厅。
　　杀气四起，千湄的衣服呼啦呼啦的扇着，白衣胜雪，但她此刻的神情却显得略微狰狞。她不易杀心念动，但是神魔不两立，神魔相见就只有分出个你死我活不可。就算她有意不杀对方，对方就一定会反过来杀了她！这是千百年间形成的定律，不是她千湄一念间就能够更改的。执着镜，拱手道：“神界，四神之白虎，镜千湄。”
　　报上名号是对对手的尊重，每次交战之前他们都有这样的习惯，当然也有原因是为了让对手知道自己死在谁的手上，也好向阎王爷报告死因。蓝衣女子的眼神中微显兴奋，手上执着蓝玉短笛，嘴角牵着笑，也是倾国倾城之貌：“魔界，冰雪。”果然名如其人，那蓝衣女子浑身都散发出一种凉气，连头发的颜色都是浅蓝色的，鬓角有着雪花发饰，和她的蓝色衣服分外相配。
　　微风之下，两个女人笑颜相对，怎么也无法让人联想起之后的那样一场厮杀。
　　或许……她们都是无奈的，谁让，实为了自己最爱的男人呢？有些时候的爱啊，就是让人发狂，明知道自己或许会死，但却要不惜一切代价的用自己的鲜血保护着那段情。一朝情，两世劫，他们的生死劫却已结过了七世。冰雪看着千湄，眼前这个女子的眼睛里，有着一种看破世俗的沧桑，但有含着一股稚气。以她的修为不难看出千湄虽为贵族，但修为尚浅，但是那双眸子——到底是经过了什么事情才会有的那样一双眸子？
　　湮离星幻微微闪动，千湄那双含情眸一闪，起身道：“呵，承让了。”
　　她能做的，作为一个孱弱的病人能做的……是不是只有如此拖延时间，让夏风皓发觉呢？她的死活没关系，她只要，灵微能够活着。真的，只要灵微能够活着便好，一切都好。湮离星幻似乎应了她的心力而共鸣，金光大起，压过了冰雪的蓝色真气——显然是千湄占了上风。
　　但这种上风并没有持续多久，千湄的身体向来孱弱，而夏风皓却迟迟不来，让她不禁分心。两人拆招莫约数百，但仍是试探性的普通攻击，连一点法术都不曾涉及。但仅仅是普通攻击就让千湄耗力不少，千湄手心微微捏了一把冷汗，祭起湮离星幻，凝起真气，低呵一声。冰雪一怔，转身祭起蓝玉短笛，也是凝起一逼。霎时，黄蓝两股真气撞在一起，好不壮观，但真气的波动惹得思陌阁都发生了微微的撼动。
　　夏风皓……快出来啊……我支撑不了多久啊！如果我死了，灵微怎么办？
　　收回真气，湮离星幻已随真气收了回去——千湄驾驭神器的能力已然能与神器融为一体，这种自如隐现神器也就不足为奇了。凝了真气在掌心凝出真气，身体已微微显出镜的轮廓：“幻镜之力！”几乎每个有灵力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力量，千湄的是幻镜之力，即借助湮离星幻之力复制对方的动作。而幽翼的是御剑之力，顾名思义，即手不触剑以心御剑之力。夏风皓有的就是御风之力，即能将风控制自如。
　　冰雪旋身，蓝玉短笛轻点，恰是一招“迷离斩”，千湄的手里也幻化出蓝玉短笛的影子，同样是轻点，同样是“迷离斩”，同样恰到好处。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战术确实是精妙，但是若有变故呢？冰雪也不是剩油的灯，跃上梁柱，从袖子摸出暗器，“嗖嗖”穿破空气，直袭千湄而去。
　　千湄的眸子微微一动，她向来不带暗器，方才的蓝玉短笛也只是借真气凝出的幻象罢了。避开暗器后只有落地，才发现周围已全是五毒之兽（即蜘蛛、蛇、蜈蚣、壁虎、蝎子，后文皆统称五毒），情急之下念动箴言，顿时佛光四溢，驱散了五毒，而佛光散去后，才发觉冰雪的蓝玉短笛已朝自己面门袭来，忙将湮离星幻对向自己，以隐去身形。只可惜她闪到哪里，五毒就跟到哪里，看来隐匿身形是行不通的了。操纵五毒之力她是没有的，暗器她也没有，转眼真气已耗去多半，稳稳落地，千湄已“咻咻”喘气，而冰雪仍面不改色。
　　胜负已定。
　　抑或，未定？
　　两人身旁真气的密度骤然升了下去，若是此时有凡人在场，定会当场窒息而死。如此波动之大的灵息，骤然是凡人也会有很大的反映，也就更不要说是夏风皓了。可此时不巧的是，夏风皓没来，跑过来的却是让千湄此刻最不愿意看到的人。
　　“莹若琉璃，易功光德，无明急急如律令。雪神决·无明。”蓝影飘然，他黑发如乌，被蓝色的缎子系住，焕光流彩，阳光溅起来的温柔的光也恰是衬他。雪从他身上扬起，他冰蓝色的衣衫瞬间变得寒冷，片片雪花凝在冰雪身上，起初她不以为然。
　　灵微把千湄护在身后，像是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似的，护在身后，一步都不愿意挪动。微微梳理了一下真气，笑了，道：“别怕……我在。”他笑的很让人安心，千湄怔住，随即被他一把抱在怀里。俏脸微红，颤颤的道：“灵……灵微公子？”
　　他的怀抱好暖。
　　如果时间，能够停格在这一刻就好了。
　　他在守护着她，他在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她！她把头埋进灵微的胸口，手环上他的腰，靠在他怀里。好温暖，就像七世之前，他保护她。但是她不要和七世以前同样的结局，这次就算是她死，她也不愿让灵微伤得一毫。
　　“水渊之力。”嗅着千湄发迹的清香，他薄薄的唇勾着笑意，身后被他控制的水涌向冰雪，然后触到她之后成了冰，他不顾那些，只是柔情满眸的看着千湄：“叫我灵微。”他的眼神里很坚定，然后透着柔情，身后水渊的厮斗似乎与他没有关系，他只想静静的抱着眼前这个让自己担心的女子。“以后，不要自己去冒险，好吗？我去搞定，你先疗伤。”松开了千湄，手指间仍然眷恋那细腻的触感，微微笑着，朝着冰雪走去。每一步都很艰难，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想要认认真真的保护自己最最重要的人，第一次想要拼了性命的去保护。
　　千湄看着他，没有办法挽留。他和七世以前的他一样，纵然过去了那么多时日，但是他想要做到的事情，他下决心做到的事情，就拦不住他。她很怕他有危险，很怕，但是她无能为力。谁让她的灵微，是个固执的人呢。
　　但此时的灵微，忽然间有了一种不怒而威的气焰。蓝色的衣衫显得泛白，身旁的冰系真气凝聚，他的青丝上都沾上了雪花。他的脸微微发生了改变，淡化了温柔，平添了分霸气。他的唇线抿着，手中无剑，但真气凝出剑的形状。蓝光流转，雪花飘摇，与屋外的暖意截然相反。
　　“流淌在极乐世界的冰，君临于万象，所谓“舍了舍了，了了了了”，执着于梦壁之上，云海，无欲，冻结于八寒地域！”灵微抬起手，画了个符咒的样子，睫毛上粘着雪花，然后因为他的体温而融化了，他就是耐看的紧，无论是温柔的他还是霸气的他都耐看的紧，“诛神九式之寒冰·北方冰天。”
　　那符咒骤然散去，融入空气之中，对千湄并无一分伤害，但是藏在符咒中的真气却与先前沾粘在冰雪身上的雪花共鸣。他的力量是水渊之力，对于对冰、雪的控制也是分外得手，而每个人的力量都因个人心力而定，此时灵微一心要想着保护千湄，水渊之力自然要比平日里要用的厉害的多。
　　仰倾的青丝流转，黑眸望尽暗黑苍穹。六角雪花旋绕在他的蓝衣之上，腰间的飘带灵动，末端的一对玉玲珑叮咚作响，应着风。他凌厉的攻击合着轻巧的轻功，再加上这风声、铃声，已变得虚幻了。
　　聚灵玲珑佩。
　　千湄方才在战斗中消耗不少体力，现在只得在一旁暗暗运息疗伤，听着耳畔叮咚作响的玲珑，不禁睁开眸子。呼，果然是聚灵玲珑佩。所谓聚灵玲珑佩，则是神界用来在人间界隐藏实力用的，一般来讲是不会响的，只有在用出真力的时候聚灵玲珑佩才会聚集灵力来恢复实力。濮阳千瑞因为是神物之躯，为了压制住自己超常的灵力经常会佩戴多对聚灵玲珑佩，在收灵微为徒时赠他一对也是合乎情理的。
　　那玲珑的声响，清脆如珊，玲玲盈耳。
　　乍然而止。
　　就那样停了，很突然，硬生生的停了。她抬头看，冰雪已不是那个蓝衣的冰雪，原本的蓝发瞬间成了紫色，连同衣衫，一同变了颜色。灵息也骤然增长的犀利，她用手卡着灵微细嫩的颈，在上面勒出一道道血痕。她的灵息盖过了灵微，将他方才的威风一扫而空，只剩下了落败。
　　六角雪花散去了，连同它主人的灵息，散去了。
　　灵微似乎受不了那么大的灵息冲击而接近晕眩，头轻轻的向前倾，青丝遮住了他的眼眸。千湄蓦然起身，嘶声道：“不要——”她要保护他的！她不能够看着他去死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她镜家族优秀的血统去哪里了……居然，连自己最爱的男人都保护不了。
　　冲上前，用尽全力逼出湮离星幻的最高攻击，却被冰雪轻易弹开：“他我拿走了，想要他活命就去魔界要回来啊！哼。”千湄的嘴角渗着血，肩上方才被冰雪的灵息弹开而受了伤，白衣染血，发髻也有些松散，让她显得分外落魄：“不要……把灵微还给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朦胧之间，灵微似乎听到了那句“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张开苍白的唇，牵起笑，那样温柔的对她：“你……何必对我如此。灵微……是贱命之人，哪里值得你……”冰雪将他钳制更紧，令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道：“就算我要你在我面前自尽你也做得到么？”千湄一怔，自尽……呵，这又谈何容易了？她的这一身修为的修来谈何容易？她这十六年来对灵微的苦苦寻觅谈何容易？
　　但不能啊，如果自己不自尽，那么灵微怎么办？灵微已不是凡人之躯，若是被魔抓走了说不准会身形俱灭！
　　回眸之间，发现墙角正好插着一柄精刚宝剑，用真气将它御在手中，不忍惆怅：“灵微……再会了……”白刃如雪，阳光在上面反射出刚猛的光，她提起剑，剑气已然伤了她三分。剑刃还未触到脖颈，忽然间猛地被一股灵息弹开，随即听到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弦引。”
　　扣弦声起，黑影落在门前，逆着光，他一袭黑衣，在阳光下显得格格不入：“千湄，你用了我的剑自尽，我可答应过？况且我的弦引，不愿饮血，你算什么人，要强迫它是么？”他向前走了几步，曲依旧，琴未改，还是那柄剑琴，只是曲子改了，换成了“广陵散”，“还有你，绑起灵微做什么？是不是下一步还要杀了我？你是星堂派来的人吧，哼，你告诉他，我夏风皓的命硬，可不是他随随便便派个人就能杀了我的，他最好还是亲自出手。”手下蓦的一重，弦引如利剑般牵的冰雪的心脉一振，然后就是阵阵绞痛。
　　广陵散是杀人的曲。
　　“再不走，休怪我夏风皓不客气了。”狠狠的甩出这句话，弦引乖乖的收回剑鞘，夏风皓头上的红发一动，眸子也显着血红。沉重的灵息浮起，让千湄都觉得呼吸渐渐困难了。冰雪微微一笑，显着一种妩媚，脚尖轻点，带着灵微一起跃了出去。夏风皓并未去追，只是上前几步扶住即将倒下的千湄，他自己也微微蹙眉，嘴角渗出不一察觉的猩红：“她很厉害。但你别担心，灵微他不会有事。”
　　千湄推开他，甘愿倒在柱子边，眸子中带着重重的怨：“你为什么不早来！以你的功力怎么会察觉不到！你为什么不早来！如果你早来，我们两个联手怎么会打不到她？灵微怎么会被抓走！”她抱着膝，泪忍不住从脸颊滑落，惹得她的眸子雾蒙蒙的。夏风皓垂着眸子，在一旁原地打坐，并未应答她。她抬起头，发现夏风皓眉宇间显出一丝青黑，不禁惊讶：“你……受伤了？”
　　夏风皓颌首，用真气在身体中疗伤：“恩，在我的屋子旁边忽然间出现很多夺命蔷薇，一般修为的人闻到它的气味就会功力尽失。我就算道行再高，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况且，蔷薇之上带毒。”他微微顿顿，“哇”的吐出一口血来，黑红相溶，让人心惊！“我们走吧，”他提起琴，背在背上，“把灵微救回来！就算是弥补吧……”他抬头望天，牵起一抹动人的笑，摄人心魂。
　　白衣女子抬头，屋外白鹭横飞，借着湛蓝天空，甚是和谐：“恩，走吧。”
　　刀光剑影之下，那湛蓝的天空，那优哉的白鹭，依旧未改。
　　带刺的鞭子抽在灵微的身上，伤口火辣辣的像烧起来一样。灵微咬着唇，然后咬出血。他煞白的脸上净是汗珠，那血迹显得妖冶无比。而他蓝色的衣衫，也被鞭子抽裂，血染透了衣衫，早已狼狈不堪了。他被人帮在刑架上，手腕、胳膊、腰、双足都被人用铁链绑住了，让他动弹不得。
　　脖子被一只纤细的手扣住，灵微睁大眸子看着她——紫发紫衣，是冰雪：“为什么……”冰雪冷哼一声，沉眸，嘴角牵起邪恶的笑：“因为我就是要看着你生不如死，看着你加入我们……我……才能得到我应有的幸福！我要让他们都相信我！这样我才能和……”意识到自己多言，马上住口：“你……除了加入我们魔界，否则就只有死！”
　　灵微额上沁出汗，别过头不去看她：“两样我都不要。”
　　冰雪放下鞭子，从怀里取出匕首，褪了壳。寒光凛冽，锋利的刀尖在灵微面上划下一道：“那好啊，我就先毁了你的脸，让那个千湄不再爱你。我知道的，你对那个千湄一往情深，她若是不爱你了，你便会甘心与我们为伍。首领，我懂，早在千年前你就是这样。若是谁背叛你，你就会杀了他，哈哈。”
　　寒光照着他的眸子，而他的眸子却也如利刃一般坚定。脸上的血划入嘴角，有些甜甜的。灵微抬着头，死死盯着冰雪，薄唇被血染红，甚是恐怖：“什么首领不首领。我灵微……决不屈服于威逼之下！”胸口蓦的一痛，他的手腕上凌起一束光，险些把锁链硬生斩断。冰雪并不惊讶，用匕首抵住灵微的下颚：“没用的，这锁链可是捆仙索，就算你灵力惊人也不可能斩断。首领，你真的不记得了吗？千年前我们五人冲破封印，结果刚冲破封印我们五人就走散了。我们是神界至宝冰晶的碎片，是神物之躯，自然不会老死……倒是你，本是最邪恶的、最强大的冰晶之核，怎地会变得如此善良无力？”
　　冰雪握着利刃，在他的身体上又留下几处伤：“呵呵，原来是被封印了啊。濮阳家的封印，怪不得你冲破不了。”纤细的手指滑过他的胸口，猛地刺入。灵微惊痛之下不禁出声，似乎……灵魂都被那一爪刺穿了：“啊……”
　　剑、血、尸、冰……一幕幕在眼前回荡，不知自己为什么还没死……但是……那一切，明明那么熟悉，为什么从来都没有见过？五人破开封印，五人冲出重围……到失散……到被一个白发女子击败……一切的一切……记不得了，看不清了，只听到那女子腕上的铃音。
　　彼岸、玉簪、神镜、白衣……前世、前世的前世、或是更久远的记忆在眼前浮起……那白衣女子，是谁？他看不清，那抹虚幻的身影，那虚幻的玉簪，那虚幻的镜，真实的只有布满曼朱砂华的彼岸，只有波涛滚滚的黄泉海。
　　思陌阁、百草苑、小竹楼、手腕铃……小时候的一切，本应忘却，再此时竟会重新想起……小小矮矮的冰宛，漂亮慈祥的师父，还有师父手腕上的铃铛，师父的白发，师父的蓝眸……本应，早就忘记了的。
　　“啊——”仰天长啸，杀气斩断了铁锁，伏在地上，黑眸成了红眸，面未变，却显得狰狞，“哈哈哈哈哈哈哈……千年了，千年了！我这灵魂可算得以解放！”冰雪绽放出了甜美的笑容，发色衣色又从紫色变成了蓝色：“冰雪恭喜首领大人了。”灵微站起身，拂袖：“不必！”他顿了一顿，嘴角勾起笑，不似曾经那般温柔，而是一种恐怖的狰狞：“走吧，去天界。濮阳千瑞那家伙封印了我，我还没找机会复仇呢，哼……居然让那么蠢的灵魂和我在一个躯体里。是可忍，孰不可忍？”转身望向冰雪：“我这身体是怎么回事？我何时教会你可以在我被封印的时候可以用匕首划我的身体了？”冰雪笑道，把方才在灵微的灵魂上掏出的封印符烧了：“冰雪哪敢？冰雪只是看那个蠢灵魂不听话，想要教训教训而已，首领……？”
　　猛然之间捂住头，一声不像人类的嘶吼从喉咙滑出，手中夺过方才在冰雪手中的匕首，在自己的躯体上划下一道道伤：“你个蠢灵魂！在做什么！”匕首深深刺入胸膛，冰雪惊的忍不住捂住口：“首领——”她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蠢灵魂用□□上的痛苦凌驾在首领之上，惊讶之时竟也有一些敬佩——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就算自己死，也不愿伤害任何一个人吗？”
　　晃晃的站起来，拔出匕首，直直的朝着愣神的冰雪冲去。冰雪怔住，那一剑又准又快，让她如何躲得开？
　　漫天风雷骤起，紫雷密布，红发倾仰流泻。他——满头红发，一袭红衣，一把红刀！一出场就满是霸气，他一转身，红眸，有着犀利的虎牙，牙尖像水晶一样剔透，他一手卡住灵微的腕，硬生生的拉的脱臼，然后一掌袭向灵微的心口。他的每个动作都带着衣襟划出的风，霸气无比。灵微虽是神物之躯，拥有超过常人的灵力，但毕竟灵魂堕落于人间多年，经验也好，灵力也好都比不上魔界之主——星堂的分毫。于是被他的一掌逼得吐血飞退，之后不省人事了。
　　冰雪怔怔地看着这些，随即反映过来——单膝跪地，对眼前这个红发红眸地男子视若神明：“冰雪拜见魔尊大人！”星堂一改之前的冷峻，双眸柔情似水，像是要扶起冰雪，然而随即又换回了犀利的眼神：“哼……又是个找死的！”他一侧身，手一挥，挡住了飞袭而来的铁扇，宝刀出鞘，指向落在灵微身前的紫衣少女。
　　那少女浅紫色的长发及腰，一袭紫色劲装，白色短靴，甚是轻便。银色的臂环扣在臂上，更为她添了一分坚毅：“大胆妖魔！竟敢伤人性命，纳命来！”星堂鄙夷的看了她一眼，收回刀，扶起冰雪，为她担了担薄尘，满载柔情的道：“有没有伤到？”
　　这无疑是对那少女无尽的侮辱！那少女一眯双眸，甩手，扇即飞了出去：“竟敢蔑视我！”星堂回眸，一指格开扇，然后摇了摇指：“我不想陪小孩打架，你只要记住我的名字就够了。魔界，星堂！”说罢揽住冰雪的柳腰，拂袖而去，身法之快竟让那少女来不及看清楚！
　　回过神时才惊觉那二人早已走了好久了，恼火的跺了跺脚，美丽的脸庞略显刁蛮：“可恶！竟然就这么被他们逃了！可是……那个人真的好强，如果他们不走……我……”不忍打了个寒战——如果刚才真的要打起来，自己……不仅仅是输掉那么简单的吧？
　　呼，不想了……希望以后不要再和他们打照面。
　　救人要紧吧。
　　走到灵微身旁，探了探脉象，发现他脉象紊乱，一股刚猛的真气直袭心脉，她的指搭在灵微的腕上，真气却一点点被他反向吸走。惊的她只得运起真气强行自保，也是喉头一甜，一口热血险些喷了出来。急忙收回手，看看自己被逼得淤青的腕忍不住沉思——
　　他，真的是个弱者吗？
　　“玎玲”一声铃响，黑衣人扣弦，还是那曲“广陵散”，杀人夺命的曲子！“可算让我寻着，幸好，灵微你平安无事，千湄你大可放心，不过……灵微伤势甚重，还需你我真气相辅了。”他垂着头抚琴，红丝在额前荡漾，青丝遮住了他摄人心魄的眸子，嘴角牵着笑意，却是一种另类的妖媚，“你先去护住灵微的心脉，我呢……”猛地昂起头，浑身散发出的气焰让少女住抓紧了铁扇：“抱歉，灵微呢……我就先‘抢’走了，你救了他我很感激你，但是救人要紧。”
　　千湄的白影也刹那间闪在灵微身旁，放下湮离星幻，让灵微躺在她的臂弯里，口中念动疗伤咒，止住了一直流血不停的伤口，忍不住垂泪，梨花带雨，千湄或许就是这种淡淡哀怨的女子：“谢谢你……风皓。”
　　夏风皓顿了顿，停下扣弦的指，一惊：“嗯？神的气息……难不成你是……”对面的紫衣女孩一惊，铁扇已然挥了出去：“你是……神？！”夏风皓垂着眸，并未看那少女一眼，扣起中指用风把铁扇弹开，正好又回到那少女手中：“不，我不是神。我是神的后裔……这灵息……你！是紫井……”是紫井皓雪的女儿么？
　　“是！我叫紫井律，是神界四神之前玄武！就为了神界什么规定而在十六前与我爹爹双双殉情！为什么……连爱的权力都没有……”紫井律的双眸微微泛红，刹那间读走了夏风皓的内心，“夏风皓，你也一样……若是不打破这个规定……你和濮阳翊塘也是这样的下场！”
　　千湄一震，治疗灵微的工作已然开始，中途硬性停止的后果则是两人俱伤，虽然知道这话刺痛了夏风皓，虽然知道自己在这里什么忙也帮不上很不仗义。但是灵微他……
　　不忍看了看他痛苦的神情。
　　将灵微迅速治好，然后再去支援风皓……才是最好的战略。
　　夏风皓垂着眸子，乌黑猩红的发遮住了他的面魇，手指扣着弦，跪指，纤细的四指上已然渗出了鲜血，“嗒”一滴晶莹的液体滴落在琴上，他的声音微微的颤抖：
　　“不要……不要再说……”他忽然间昂起头，就连视为生命的弦引都脱手而落——“翊塘——”弦引落地后发出了一声怔鸣，似是哀嚎。夏风皓的头发被风吹乱，整个人很落魄很落魄的跪倒在地上。
　　千湄听到了那样一声的悲鸣，从夏风皓内心传来的，很深重很深重的鸣叫——
　　他的前世与翊塘就是一对神仙眷侣，可就是因为什么戒律而被硬生生拆散，翊塘成了神，而夏风皓却踏过了奈何桥。今生今世，本以为诅咒已然解除……却想不到……
　　儿时的伙伴，也为了那戒律，与自己自相残杀！
　　她垂着眸子，从没看过软弱的风皓，风皓在自己的印象中永远都是冲在最前面的将军，就算天塌下来，他也可以撑住。但是这样软弱的风皓……看着紫井律的铁扇将要落下，她也没有办法撤出手救他。那个仁义的她——竟然就这样闭上了双眸等待着夏风皓的死亡。
　　“嗒、嚓”两声，她睁开双眸，耳畔仍然传来夏风皓的抽泣声，然后她看到一道青色的影子闪过，隔在风皓和紫井律中间。第一声“嗒”是他一拍紫井律的手腕，让铁扇落地，第二声“嚓”是他抽剑瞬间，然后又将剑架在紫井律肩上的声音：“风皓！醒来！翊塘没事，真的，你别听她的话，她骗你的，全都是骗你的！”他的眉头轻蹙，显然是对夏风皓担心，星眉剑目也偶尔有些关切。
　　他方才一个剑气擦破了紫井律的肩头，单单是那一个剑气，千湄就可猜出他是谁了。收剑，扶起夏风皓，抱着他的弦引，剑眉星目。“千湄，我们走。”
　　回眸，冷冷的看了紫井律一眼，然后转头便走，竟无一丝留恋。
　　协天幽翼，四神之青龙。协天家二公子，剑法超群。
　　给灵微吞下了大补丹，默默念动箴言，四人就这样消失了。
　　紫井律怔怔的留在原地——回想着那个男子——他——他的星眉剑目，他的剑法，他的神色，他的一切……竟不禁朝着他离去的地方大喊了一声：“等等——！”
　　残阳西去，夕阳的余晖将那个紫衣女孩的影子拖的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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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终于更新了……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