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烟》翌晴

3、3

　　3
　　就在我觉得初三的生活无聊到要发霉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改变了我一生的事。
　　事情对于我来说好象来的太突然了，跟父母的冷战还没算正式结束呢，突然有一天我妈在下班之前急匆匆的回了趟家，告诉我我爸住院了，她回来拿点儿东西到医院去陪他，然后又急匆匆地走了。她眼睛有点儿红，好象是哭过了。

　　当时我也没太放在心上。我妈跟我说我爸的肺有点儿小毛病，没什么大事儿。可能是初三，怕我分心吧，我能感觉出来她跟我说话的时候眼睛里的隐瞒。而且，一个多星期了，她从来不让我去医院看我爸，我甚至连他住什么医院都不知道。

　　两个星期之后，我再也忍不住了。
　　“刘博，我爸住院了。”
　　他听到我的话明显愣了一下，看着我的眼睛等我继续说下去。
　　“都两个礼拜了，我妈也不让我去看一眼。挺害怕的，好象从小到大没有哪次这么怕过。”
　　他揉着我的头发开导我，“你妈不想让你分心，先别想这么多了。”

　　那天，我趁我妈不注意，从她手包里翻出了我爸的病历本，是人民医院的。哪天放学有空儿过去一趟，我心里暗自想着。翻开病历那页，上面的字龙飞凤舞的，不知道哪个医生写的天书，但中间的几个模糊的字让我一下子震住了，“肺部恶性肿瘤”。

　　孩子到了这个年龄，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有些事情，虽说我们可能还没有那个心理承受能力，但是家长也瞒不住我们了。
　　终于，我还是去医院看了爸爸。爸爸的脸消瘦了许多，跟病房里白色的床单一比，更是显得苍白。他拉着我的手，虚弱地对我说：“小雨，你现在也长大了，是个小男子汉了。爸爸现在病了，家里的好多事，你要帮妈妈，更不能再扭着她，惹她心烦了。知道么。”
　　我点了点头。
　　爸爸接着说：“你也快中考，平时抓点儿紧，别为爸爸的事儿太分心。要不然，爸爸会心里不安的。”
　　我怕我一说话就忍不住想哭出来，就只是又点了点头。
　　“爸爸不能再为你和妈妈做点什么了，反而要你们为我操心，爸爸心里真的很难受啊。”
　　“爸。”我哭着叫了出来。
　　我第一次感受到，人类在疾病，在大自然的力量是那么的无助。也许就是在看到爸爸孱弱的病体的那一刻，我下定决心当个医生，救死扶伤，不想再让更多的家庭失去主心骨。
　　爸爸拍了拍我的头，说：“男孩子要坚强，怎么能动不动就哭鼻子呢。再说，爸爸的病还有治，傻孩子。只是这一段时间里，爸爸不能跟你共同奋斗了。”
　　“恩。”
　　爸爸笑着说：“爸爸已经先倒下了，你一个人可一定要坚持跑到终点啊。别让爸爸失望。爸爸希望你以后可以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有些话，在以前，爸爸是绝对不会这么跟我说的。突然很自责，他们明明都是那么为我好，为什么我还要跟他们吵，还要不听他们的话。

　　我知道我该振作起来，但是，有些事情真的不像说说那么简单的。每天在课堂上总是不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谁都可以看的出来。
　　从每周的摸底都可以看的来，我那本来就不怎么样的成绩还在一直的滑着。很多老师都找我谈话了，觉得我的状态不正常。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家里出了这样的状况，受不了别人同情的目光。甚至就连刘博，我也没再跟他说过。
　　哥们儿开玩笑，说我一副患了相思病的样子，我也懒得回嘴。

　　一天，妈妈挺郑重的找我谈话。
　　“小雨，你听妈妈说，妈妈可能要调到国外去工作。”
　　开始我还以为是爸爸的事，可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一件事，我一下子蒙了。家里都这样了，妈妈怎么还要走？
　　妈妈红着眼睛说：“你也知道，你爸爸的病，需要好多钱，如果妈妈不走，根本挣不够那么多钱给你爸爸治病。公司特别雇了一个人照顾你爸爸，你别担心。”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平静得看着她。突然觉得妈妈好象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看着妈妈在家里收拾着行李，我有点不敢相信，几天前还抱怨着爸妈管我管得太紧，而几天后就要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屋子了。

　　离元旦越来越近了，过年的气氛也越来越浓了，大家也都轻松了起来，只有我整天闷闷不乐。
　　例行的新年晚会也像往年一样的进行着，只不过不像初一的时候，大家一起闹成一团。而是几个人一伙，打着牌，聊着天，开着玩笑。
　　班里早早都散了，我们几个出去续摊喝酒。诸事不顺的人最容易喝醉，例如我。
　　不知道，也不关心他们都在说笑些什么。开始还有人灌我，我来者不拒，后来就是我自己一杯一杯的灌自己了。
　　我感觉我还清醒着，但显然是没法再骑车回去了。是刘博打车送我回的家。

　　刚一到家，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折腾，我跑到洗手间就都吐了。
　　“你说你，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还猛灌酒，能不吐么。自己一点也不知道心疼自己。”
　　吐完了以后，我胃里没那么难受了，却头痛得厉害，身上也软绵绵的，一点儿劲儿都没有。
　　刘博把我一只胳膊架在他肩上，扶我躺上了床。

　　迷迷糊糊的，我仿佛丧失了知觉。但仍然感觉到额头上有一只手，帮我擦着冷汗。
　　“胃疼。”我喃喃的嘀咕着。
　　一只手伸进我被子里，在我肚子上轻轻地揉着，那只手好温暖。
　　我轻轻的把手按在那只手上，“妈，你没走是么？”

　　“我想喝水。”
　　感觉那只手离开了我，我下意识的紧紧抓住，“别走。”
　　听见一声叹气“哎，我给你倒杯水去，一会就回来。”原来不是妈妈，而是刘博。
　　不一会儿，他就拿着水回来了。躺着没法喝水，他就一只手环着我的肩，我头昏昏的，无力地靠在他怀里，他喂我喝着水。
　　我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完，头又被放回到枕头上。感觉到一个温暖的手指替我抹去了唇边的水迹。
　　我安心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了的时候，更是头痛欲裂。隐约记得昨天晚上有个人，像妈妈一样，一直照顾着我，但我清楚的知道，但肯定不是我妈妈。是刘博吧？可他人呢？我摇摇欲坠的站了起来。
　　“醒啦？”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好点儿了没有？”
　　一瞬间，我觉得好想哭，爸爸妈妈都丢下了我，但他居然还整夜的照顾着我。但我没表现出来。
　　“新年快乐啊。”我轻轻的说。
　　今天是二零零二年一月一日。

　　所有的学生都知道，元旦完了就是考试。半个学期都没心情学习了，结果不得而知，又倒着数了。不过这回到落个耳根清净，考得再差也没人管我了。
　　学校有前八十名的学生中考加二十分的制度，这次成绩就算进去，我肯定没戏了。

　　这回的假期也有点自由的过头了。就在我这么自暴自弃，一个人在家，大半夜打网游一打就打到后半夜三四点，中午过了十二点也不起，吃饭也外面买点儿什么瞎对付的时候，他来了。
　　那天上午十点多，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门响。
　　“靠，他妈谁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睡眼惺忪，蓬着一头乱发，穿着睡衣去开门。
　　是刘博一身清爽的站在门口，他看见我的样子，显然有点吃惊，“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呢？”
　　“大早起的，你干嘛来了？”
　　“我的程大少爷，都日上三竿了，还早呢？”他揉着我的头发，夸张的说，“我找你来做作业，复习的。一个人在家没情绪。”
　　“你自己先找地儿学去，我还没睡醒呢，刚躺在没一会儿。”我把他放进来之后，就直接往卧室走，他再怎么叫我都不起来了，索性装死人。
　　他也没辙，自己坐我书桌上先看书去了。

　　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对上他的眼睛。“你不看书看我干嘛？”
　　“我再考虑，你要是再不睁眼，我就打电话叫救护车了。”
　　我顺手抓过闹钟一看，下午一点半了。“吃饭了么？”我问他。
　　“没呢，不过我都出去买好了，等你起来一起吃呢。”
　　“这么好的田螺姑娘啊。”我打趣道。
　　“去。”他不客气的一巴掌挥过来。

　　“程雨。”
　　“恩？”
　　“你家到底出什么事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
　　“也没什么事，就是没人管我了，我可以想干嘛就干嘛了。”我故作轻松地答道。
　　“哎。”他叹了口气，“你别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就算别人没看出来，我可早看出来你不对劲儿了。”
　　“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自从那次听你说你爸爸住院了以后，就再也没听你提起过了，先说说，你爸爸现在怎么样了。”
　　我沉默了。
　　“那天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来也没看见你妈妈。送你回来的时候还心惊胆战的，怕你妈骂你。后来她也没回来。”
　　我没法再装的那么轻松了。
　　“程雨，振作起来，不管怎么样，你的人生路还很长，你不能这样下去了。看看你自己现在什么样子。原来还嫌我屋子乱，现在你瞧瞧，你的屋子比我的不知道乱多少倍。”

　　原来以为我爸妈不管我了以后，就没人再管我，没人再关心我了。听刘博这么说我，心里好象还有点高兴。
　　“我爸病得挺重的，这院估计就这么一直住下去了。我妈为了给我爸挣医药费，出国了。”我没有任何表情的说。
　　刘博看了我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只是突然抱住了我。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象就算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也有一个人，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希望时间就此停住，我就这么一直待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温暖。

　　“每天早上九点，我来找你一起学习。不许再像今天这样了。”
　　我点了点头，有些东西，不用多说，我也能明白。“谢谢你。”我好象很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来。
　　他却笑了笑：“为了答谢我，我决定，让你做饭给我吃。”
　　“想得真美。”
　　“以后就你一个人了，你总不能天天都吃这垃圾食品吧？”他指了指桌上的麦当劳说。
　　我“哼”了一声，就算答应了，心里隐约有点儿感动。
　　“待会儿陪我去医院看看我爸爸吧。”我说。
　　“恩。”

　　这才没过多长时间，爸爸明显瘦了好多，好象承受不了被子的重量似的。
　　“爸，你放心，我一个人能行。”
　　“叔叔，您放心，他不是一个人，我会照顾好他的。”
　　爸爸安慰的笑了笑。
　　那一刻，我差点儿就掉下泪来。

　　多亏他在那一刻拉了我一把，否则，我恐怕真的就那么堕落下去了。从那一天以后，我天天都会收拾房间，等着他来，也开始学着自己做东西吃。
　　开始的时候只会煮面，还经常不是煮不熟，就是煮烂了。每次他都什么都不说的吃下去。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说：“我靠，程雨，现在你煮面真是一绝啊。比我妈煮得都好吃。”
　　“是么？”其实我也觉得我的面一天比一天能吃了，脸上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但他立马泼了一盆冷水过来：“不过也不能天天吃面吧。”
　　气死我了，自己什么都不做，天天吃现成的，还挑三拣四的。
　　第二天他来的时候，自行车后面带了一袋米，还有几盒门口超市里买来的蔬菜。

　　以我现在的成绩是别想考上本校了。加分本就没指望，还得凭自己的实力硬考。
　　先从我最弱的化学补起。化学是初三才开的课程，而以我的状态，自然是什么都没学进去。然而想考上我们学校，化学基本上要得满分的。
　　真是要了我的命啊，那么多反应。
　　“化学没什么，我到觉得跟文科差不多，不就是背么。”刘博这么对我说。
　　“你好好看遍书，把那堆反应分类抄一下，注意反应条件。也就这么点儿东西，没什么别的特殊的。”
　　就这样，每天一点点的进展着，再翻以前的卷子，我都忍不住想骂自己，这么弱智的错误也会犯。

　　那天妈妈打了个电话回来，她说她春节不能回来了，她有点带哭腔得说对不起我。
　　我说没什么，我自己一个人已经挺习惯的了。
　　往年的春节其实也不是很热闹，就是一家三口人，包着饺子，看春节晚会，其实特无聊。但是那是一家三口人在一起。如今就我一个人了，大年三十也跟平常的日子没什么区别。要不是妈妈打了个电话过来，我差点儿就忘了快要过年了。
　　突然想起了刘博。他今天应该不来了吧，大年三十，肯定要和家里一起的。
　　早上九点，门铃准时响了。
　　他也没说什么，我们俩像往常一样，一起复习，做作业。

　　到了往常他该走的时候了，我有点儿不安，开始频频看表。
　　“干嘛？”他好象察觉到了，故意逗我说，“盼着我早点走啊，是不是另约了佳人了？”
　　“去你的。”
　　“真的没有？”
　　“你怎么那么贫啊？”
　　“那我能不能申请留下来陪你啊。”
　　这回我可彻底愣住了：“今天年三十，你怎么可能不回家。”但我打心里希望他不是开玩笑。
　　“我爸妈回老家了，我跟他们说，快中考了，时间太紧了，就不回去了。我说跟你一起过，他们也同意了。”
　　他看我还呆在那里，拍了我一下，说：“还愣着干嘛，还不给我包饺子去。”
　　我就算有千万的欣喜，也没表现出来，只是说：“今天还想吃现成的？别做梦，过来一起来。”
　　他笑了笑，立刻挽了袖子，跟我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