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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22 ...

  •   当灰白色的枯骨代替了曾经鲜活的肉身,记忆应该如何找寻?

      可是如果记忆真的随肉身一起消亡了,为什么还要久久徘徊在这个磨坊,并且不断告诉自己,这里是我的地方、我的家,我要保护它,谁都别想进来?

      食尸鬼腐坏的大脑中偶尔会冒出这样的念头,然后这零星的思索就被口腹之欲替代——肉、新鲜的肉、要更多的!它动了动下颚,仿佛是在回味咀嚼血肉的滋味,当它感到对血肉的渴望时,就会重复这个动作。

      它曾经是个人,应该称之为萨尔曼-阿加曼德,或者阿加曼德少爷,但是现在,萨尔曼受格的是“它”,而不是“他”。

      萨尔曼想往前走几步,就像生前在自己的庄园里漫步一样,它迈动左腿,曾经的优质衣料如今被撕成一条条的破布,挂在腿上,踩下去的时候,萨尔曼听到了膝盖发出的嘎嘎声。

      而他家的仆人们也和平时一样,一个个枯骨嶙峋,穿着破破烂烂的制服,女佣们的头上身上还插着箭枝和斧头,拿着对付天灾用的武器在庭院里晃来晃去。

      这是平凡美好的一天。

      忽然,它浑身震了一下,然后它看见自己的胸前出现的一截刀尖——一把薄薄的乌黑弯刀已经扎透了它的身体。但是不死的食尸鬼不会就此死去,它发出一声嘶吼,愤怒地想要回转身面对对它痛下毒手的人——如果它还能感受到愤怒。

      萨尔曼用力回身,用手肘撞向身后的攻击者,但是它的攻击落空,浅金色头发的精灵在第一伦攻击结束的时候就已经蹲下身子,左手紧握的另一把乌黑的刀刃在萨尔曼挥空以后欺身而上,架上了它暴露出来的脖子。

      绞杀。

      黑色的血从它的脖子上流了下来,萨尔曼再也发不出声音,每当他想怒吼,总有更多的黑色黏稠的血液伴随着血泡从那已经被割断的喉管冒出来。我听到它发出含糊而无意义的咕噜声,它还没有倒下。

      食尸鬼不知恐惧,也不知疼痛,但是一旦认准了目标,便会紧盯着不放。

      萨尔曼扑了上来用双手紧紧钳制住我,本能的想用双臂绞死我,力气大到让我都想象不到,挣扎了几下,发现怎么都挣不开他。大腿感到一阵刺痛,先前撒了手的那把弯刀还插在它的身体里,刀尖刺到了我,我用力往上抬起身子,从背后将那把弯刀拔出,双刀交叉在一起用力猛砸它的头和身体连接在一起的唯一部分——成年男性的颈椎。

      一下,两下,萨尔曼开始了最后的挣扎,我几乎觉得它会把我的肋骨硬生生勒断,当下立刻抬起双刀,再一次砸下去。随着一声轻微的骨骼断裂的声音,它的头被切了下来,我将右手的弯刀掷了出去,将它落地的头颅劈成了两半,然后弯刀深深扎进地里。失去了头颅的身体不再有任何动作,我踹了它几脚,从那枯骨的钳制中摆脱出来。

      “打得真难看。”马库斯带着凯尔在后面没心没肺的评价道。

      “你难道就打算站在这里看我一身臭汗杀光所有的僵尸?”我气恼地从尸体上拔出我的弯刀,“你好看,行了吧?”

      “我只是不想弄脏我的袍子,就是这样。”马库斯开始拍着他袖子上的灰,整理那身毫无品味的奥法外衣。“弗莱雅,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得说……你该看你身后了。”

      我连头都没回,立刻转身回旋踢出,只听见一声骨骼的脆响,一个男仆的丧尸被我一脚踢中头部,颈椎当场断裂,头颅和身体形成了一个诡异的直角。虽然上身失去平衡,但是它的脚始终牢牢扎在地上,正在慢慢恢复全身的平衡,我立刻跳上去双刀一起横向挥出,将它的头砍了下来。

      就像法席恩所说的,当我们看到风车的时候,战斗就已经开始。各种各样的僵尸从地底钻出来,比如我刚才打倒的那个丧尸,它虽然浑身都穿了盔甲,但是它和一开始的那只食尸鬼比起来,明显是弱了太多。

      我忍不住折回一开始的食尸鬼尸体旁边,只见马库斯戴上手套将它支离破碎的尸块拼在一起,包括那被我砍成两半的头颅,颜色难以形容的脑浆则也被塞进了松动的头盖骨里。

      “你在做什么?”我不解地看着他的奇怪举动,马库斯刚才还把衣服整洁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现在居然在那里摆弄脑浆迸裂的腐尸。

      凯尔站在他身边,看着马库斯干的事情,奇怪的是他没有露出任何负面的情绪,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害怕,更多的是好奇。我忍不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许这是因为他过往的经历?但是这些不是都已经从他的记忆中抹去了不是吗?

      “别盯着看。”我用剑柄敲敲他的护腕,“话说你不怕这个吗?”

      “这是什么?人的头里的东西……我们脑袋里也有这个?”他歪着头研究着僵尸的脑浆,我不得不把他拉走了。

      我怎么会漏了这个,初生的婴儿是最无畏的,他们还不知道可怕为何物。凯尔失忆的状态一直让我觉得有点古怪,现在我明白了,他的记忆就像是被截走了一段的丝带,仅剩的儿时思维方式和现在直接被连在了一起。至于中间的那一段,也许就是潜意识想要逃避什么,下意识将它掩盖了起来。

      “啊,弗莱雅弗莱雅,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太野蛮了?”马库斯做完这些后开始在食尸鬼破碎褴褛的衣服之间摸索,在途经它的上衣内袋时,他的手迟疑了一下,然后掏出来一包纸状物,把血迹和灰尘擦去后,我惊奇地发现这是一封信,上面还有收信人的名字——伊维特-法席恩。

      “法席恩?”

      收件人竟然和库勒曼同姓,我端详着这封信,它看上去很旧了,边缘有些破损,但是它竟然在一个不知思想为何物的食尸鬼身上保存得如此完好。

      “亲爱的伊维特:
      我将委托我们这里最迅捷的信使将这封信交给你,希望他能设法穿越我们之间茂密的森林。我希望你能读到这个,因为这将是你最后一次收到我的消息了。

      恐怕当初我父亲决定留下来守卫家园是个严重的错误。

      伊维特,如果你接到了这封信,那么你一定要明白,代弗林是叛徒。

      那个懦夫与亡灵天灾做了交易。

      代弗林警告过我们,与亡灵为敌必死无疑。早在我们被包围之前——大概就是亡灵刚刚进入提瑞斯法林地的时候,他就说过这话。我总是很难理解代弗林的动机,他从小就是那么神秘。

      不过他是对的,我们的确失败了,阿加曼德家族将会从此消亡。虽然我现在还活着,但我知道自己的死期也不远了。

      如果你看到我的兄弟,那就快点逃跑吧,因为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恶魔。几天前的一个夜晚,他杀死了两个看守,趁我们都在睡觉时把一小队亡灵带了进来。

      他们发起了凌厉的攻势。在我们干掉这些偷袭者之前,他们又杀了一个人。现在我们没有足够人来守卫边界。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筋疲力尽,而亡灵从不知疲倦。

      我并不害怕,也不后悔留下来和家人待在一起。但是我想你,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快乐。我唯一欣慰的事情,就是你没有和我在一起。

      你要好好活下去,我亲爱的伊维特,那样我才能安息。

      永远是你的萨尔曼”

      字迹相当好看,但是写信的时候太过摇晃和紧张,有的地方歪歪扭扭,甚至笔尖还扎破了信纸。

      将信纸举到鼻子下面,除了食尸鬼的腐臭味之外,还有隐约的□□和硫磺的味道。这是一封来不及寄出的信,将那个无人知晓的夜晚的真相揭露在我面前,连同一份深沉的爱。或许这封信最后有没有寄出都已经不重要了,在死亡即将掌控你之前,有一个可以写信的对象,也不失为一种慰藉。

      “萨尔曼生前是不错的人,你这么对他实在是太过彪悍了。”马库斯把萨尔曼的双手交叉放于胸前,叹息了一声。

      黄昏的时候,我和马库斯从几间磨坊大屋里搜出一些干燥木头,将萨尔曼围了起来。那把火烧了多久?我不记得了,只记得附近的天灾军队被火光吸引,不断地往萨尔曼的遗体这里涌来。当火葬结束时,我们周围已经堆了无数僵尸的碎骨。

      “啊,马库斯老朋友……我想我们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我将双剑收刀入鞘,“我们的任务是带回阿加曼德家族成员的遗骸,这回我们不得不带回骨灰,这管用么?”

      “有比没好。”马库斯取出一个小瓶装了些骨灰收好,“开始吧,我们的时间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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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着马库斯走进磨坊深处,这座大屋是当年阿加曼德家族的住所,也是全磨坊设施最精良的一座屋子。

      我完全可以想象在瘟疫入侵以前,这座大宅是如何舒适体面,厚软的地毯、雕刻着妖精与葡萄藤的壁炉,墙上还有驯鹿头标本。而现在,墙上布满走势愤怒的刀痕,地上到处是可疑的隐约的血迹,它们被时间覆盖,萎缩成黑黑的污渍。

      我伸手撩开破旧棉絮一般的蜘蛛网,它们在空中低垂,掌握着这栋宅子的一切视线,当有风从破碎的窗口蹿入,蜘蛛网便缓缓震颤,像是幽灵向闯入者伸出藏在灰白破烂袖子里的手,我甚至觉得马上就可以感觉到那种阴冷的触摸。

      屋子里忽然冷了下来,那是一种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寒气,我盯着屋子里角落里那被风吹动的蜘蛛网,觉得那白色丝状物里似乎有东西在动,我不清楚这是不是我的幻觉,正当我用刀拨开蛛网的时候,那堆蛛丝里突然露出一张脸来。

      我来不及看清它的眼睛,修长的半透明身体飞起来,只能看到那张绝望地张开的嘴和像毒蛇一般飞扬在空中的头发。

      我立刻将双刀抽到手里,可是这幽灵此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咆哮,我无法用语言形容那种尖啸,那种比指甲在硬物上刮出的尖响更恶劣几百倍的声音让我忍不住用手塞住了耳朵,将身体蜷缩起来。我往后退了一步,想迅速保持固防姿势,此时的幽灵轻飘飘飞到了我的弯刀够不到的半空,扭曲的嘴里念念有词,仿佛是某种咒文。

      “是心灵震爆!躲开,弗莱雅——”马库斯用力拉了我一把,自己挡到我面前,抬手施法反制。

      我只能看见一个紫色的禁制法阵将幽灵包裹起来,幽灵正在咏唱的法术突然中断,它咆哮起来,张牙舞爪扑过来。我冲上前去,乌黑的弯刀挥出,将幽魂斩成左右两半。卡斯珀小精灵同时往两边飞走了,只剩下一串空灵的尖笑声。

      整个大厅安静了,蛛网覆盖在华丽腐烂的家具上,时间的婚纱挂在一只翻倒在地上的驯鹿标本上,连接着生锈的烛台。寒风吹动,蛛网慢慢浮动。

      隐约的叹息夹在风中,从我的脖子后面经过,幽灵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我们他们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旅行者……你不属于这里,你在浪费时间。”风中有个声音在小声说。

      ——“你听到什么了吗?”我问弗雷,他没有回答。

      “如果你执意要做完这件无意义的事,那么就进来吧,到客厅里来——找到那条……通往地下的路。”

      “这儿应该就是客厅吧?”我环顾四周,再次肯定这就是整个磨坊最大的一幢房子。“马库斯?”

      “你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马库斯扶着脑袋,到处转悠。

      “听到了,那个幽灵叫我找客厅里的地道,这是打算活埋我吗……”

      “真奇怪,它对我可不是这么说的……有个声音问我到底上这儿来做什么,我想证明的东西到底是为了别人还是我自己。”马库斯想要挤出和平时一样可笑的表情,但他失败了。“好像这鬼魂比我还要了解自己。”

      “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听到?”凯尔不满地嘟囔,“为什么你们说的幽灵不对我说话?”

      “你什么都没听到?”

      凯尔摇了摇头,他脸上分明是一种朋友在玩游戏唯独不带他的不甘。

      “这是好事。”我推着他走在我前面,“来吧,我们找找地道。”

      马库斯走在第一个,我们绕过餐桌,挑开蛛网,仔细查看这间豪宅。

      一大张蛛网随风飘动了,雕刻着葡萄藤和小精灵的檀木壁炉后头似乎有风吹来,撩起了它的面纱。轻微的呢喃飘在耳边:“来吧……上这儿来……”

      “这边走。”我停下来,趴在壁炉前摸索。

      “你怎么知道……”

      我摸到了小精灵手中的葡萄,用力一推,壁炉里面隆隆作响,墙壁滑开,显露出一条一尺半宽的通道来。

      “看来小鬼魂想给我们一些方便。”

      凯尔忽然神秘兮兮凑在我耳边问道,“这是探险吗?”

      “很危险的……探险。”

      我瞄到他的表情了,他完全没意识到这下面可能有什么,就算直说是鬼他也不会怕,这可不太妙。不过在这种时候,一个无畏的孩子总比一个吓得要死的人好一些。

      “等一会儿,这家伙先下去,然后我们等他的信号,然后你……”我站起来,给马库斯让开道路,马库斯原本正蹲在通道口张望,我一转身他正好被我的剑鞘拍进了通道。

      在一长串滚下楼梯的声响结束后,马库斯在里面喊道:“弗莱雅!我讨厌你!”

      “看来他下去得挺快。”

      “他为什么叫你弗莱雅?”

      “这个么……哈哈……他和我闹着玩时就叫我这个……哈哈……哈……”我使劲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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