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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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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库斯把结来的钱装到钱袋里,心不在焉掂了掂,强迫自己用惯常的速度走向门口。
“你不像以前那样数两遍吗?”伊森利恩法袍的袖口动了动,似乎是在揉刚刚被冻僵的手腕。
“啊?……哦,不用了,我相信你的……正派。”马库斯僵硬地干笑两声,他悄悄将手插进口袋,扣住里面的一小把魔粉。如果伊森利恩突然动手企图杀死他,那么他还有一次开启传送门的机会。
但是伊森利恩什么都没干,他只是转回去看着文森特,目光有些呆滞,似乎陷入了某些幻想中不可自拔。他完全没有把马库斯放在眼里,同样的,马库斯也不觉得自己有机会杀掉一个像伊森利恩一样强大的人。
马库斯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走在离开审讯室的走廊里,这种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保持着理智的疯子因为被打搅了兴致而放弃把某个囚犯折磨致死上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因为不甘,马库斯趁着周围没有卫兵,一拳捶在旁边囚室的门上。
只听见吱呀一声,那间囚室门居然不曾上锁,就这么被推开了。这简直就是老天给了什么暗示,马库斯甚至还来不及多想就躲了进去。
狭小的囚室里没有任何人,曾经囚禁于此的士兵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留下凝固在锁具上的血块和一把褐色的头发。马库斯蹲在锁具旁抓着头发丝拉了一把,发现这些头发都已经牢牢地缠绕在铁链上——它们还紧紧连着一块干掉的头皮。
文森特在这种地方呆过吗?还是更糟?那孩子看上去很倔,但是他的黑发却很柔软,说不定是个心软的人?
一声鞭响打断了马库斯的胡思乱想,他猛地扔掉了手里的头发,在囚室里搓着手等待着。
他说不清等了多久,总之他都为一个死人能有那么多心思花在活人身上感到惊讶了,终于他听到最里面的审讯室发出门扇关上的磕碰声,便立刻跑到门板上前透过小铁窗去看。
伊森利恩贴着小窗从马库斯眼皮底下走过,他立刻从窗边矮下身去躲到一边,过了几秒种才再次站起来。
脚步声渐渐远了,伊森利恩走出了大图书馆,卫兵见到他只是敬礼致意,并未询问刚才进去的药剂师为什么没跟出来,想必对这种有来无回的情况早已经习以为常。
马库斯推开囚室门出来,回到走廊最深处的刑室。
刚走进去他就愣住了,只见文森特已经从刑架上下来了,正坐在一张桌子上望着十字架发呆。
“你怎么样?!”马库斯几乎是奔过去扶住他的。
“你果然没有走,我一直在等你。”文森特转过身来,他的身上仍然伤痕累累,但是刚才在酷刑中所受的伤都不见了,好像时光在他身上安装了一个发条,把他的时间回到了几个小时前。
“大检查官用法术治疗了我。”他解释道,“拷问和鞭打,目的可不是为了杀死我们。否则血色十字军可不会还有那么多人。”
“哦……是这样……”马库斯抓抓头,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到他身上,“既然你没事了……”
“不过,我也因此顿悟了。”文森特微笑道,“大检查官说得对,你的确生活在痛苦之中,我一定会让你解脱。”
“你说什么……”马库斯下意识退后一步,“你的意思是……等等!难道那些人,银色黎明军需官莱斯巴克,还有幽暗城的卢瑟·平克曼都是你亲手杀死的?”
“对啊,不然我找他们干什么?”文森特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我为了血色十字军的信念才这么做的。”
“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为什么挑选这几个?”
“为了通过我的试炼,断绝与血缘的牵绊,成为真正的血色十字军!”文森特完全转了过来,他从身侧抽出两把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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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得瞠目结舌,问道:“后来呢?”
“后来……”马库斯一伸手,展示他的衬衣袖子。
一道刀刃造成的破口从胸膛一直蔓延到上臂,我不敢说他的法袍会是什么样子。总之这件事的直接结果就是让马库斯找了小贩买了一身新衣服,现在他穿得像个突然变瘦的巨魔。
“看上去你被打得很惨啊。”
马库斯向左一指,“那小子难不倒我,我只是气定神闲啊……”然后朝右一指,“然后开传送门走人……这不就回来了么。”
“怎么我觉得你还挺高兴的?”
“不高兴我还能干什么?哭?我有这功能吗?大喊大叫?至于吗?”
“得了……”
“呐,弗莱雅,”马库斯讲述完他的经历,坐在窗台上看着外面,“你说,我的心脏在几年前就不再跳动了,我也无法理解你以前对我说过的那种情感,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看到那孩子被打成这样,就觉得………………”
“觉得什么?”
“没什么,伊森利恩说的对,刺客们都很会演戏。”马库斯挠了挠头,从窗台上跳下来去倒茶。
你觉得心痛,马库斯。
我在心里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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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库勒曼-法席恩和一个铁匠学徒一起敲响了我们的房门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要和过去用仇恨的剑刃画上句点。很快,我和马库斯得到了他的委托——杀掉阿加曼德磨坊的主人,把尸骸带回来。
而那个铁匠学徒则似乎来得不是时候——他带来了一对黑曜石打造而成的军刀。很显然这对双刀已经排不上用场了。
马库斯把整装待发的库勒曼·法席恩晾在一边,一声不吭走过去和学徒把尾款结清。我正欲对着窗外一声长叹,突然有东西啪地砸在了我的腿上。
“送你。”
“……”我拿起了对刀,想用我一贯的老兵痞气语调调侃两句,不过我发现我无法从这对武器上移开眼睛,任何一个使用近战兵器的人都会像我一样的。
这对军刀的弧度真是完美,划出的弯度和手臂的动作非常契合,重量恰如其分,对我来说有些太轻了,但如果使用者是个刺客,那可真是正正好好。还有这加工过的护手部分,手感一流。
刀身没有亮光,黑得像是深夜,没有杀气,只是微微散发着锐利的气息,它为黑暗中的舞蹈而生。
这样的一对军刀挂在文森特的腰间,随着他走路的步伐摇晃……如果我没记错他可是有个绝妙的臀型,那还真是挺养眼的。
“我……帮你暂时保管它们。”我把武器挂到自己腰上。
“说了是送你的!”马库斯大声打断我,把随身的行囊背到身上。
“好吧,好吧……”我举手投降,跟着他站起来。
“先生们,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动身?”库勒曼不耐烦地坐在一旁,手指敲着膝盖,他瞪大眼睛,在看到我们注意到他以后,他的眼神游移着,胆怯地别开眼神,好像我们会去打他。
“我们很快就会出发,我的朋友要整理一下装备……”
对面的卧室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凯尔面带倦容靠在门边。
“又要出去?”他看了看我的新装备,轻声说。
“呃……大概吧。”我看了看马库斯,他眨眨眼,示意立刻动身。
“这次……去多久?”
“顺利的话……很快……”
马库斯和我交换了一下眼神,如果只是单纯地去完成这个杀戮任务,确实不用很久,幸运的话半天足够搞定。但是出于我对马库斯的熟悉程度,他很有可能安排了别的事情,出任务只是个掩护。
“不……不用告诉我,只要……只管去做你该做的。”凯尔忽然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我能行,就是在这儿呆几天而已,我不会离开这。”
“真的?”我有些诧异,这和以前他立刻露出不乐意的态度不同,这是我当下能发现的,他正试图做出某些改变。但是除此之外,他似乎还想要一些别的东西。
凯尔点点头,不再说话。如果只是想要逞强而已,他会避开眼神,这点我已经知道了,但他只是看着。那张疲惫的脸绷着,嘴唇紧张不安地紧抿,莹绿色的眼眸用力注视着我,他在等着什么。
他希望我说什么?把行程总结成具体的数字?取消计划?还是什么别的?说到别的,把弗雷叫出来是个好主意,只要他微笑着说——让我们谈谈,一切都皆大欢喜了。哦,可怕的术士们。
——“嘿,救世主先生你在吗你的小可爱在期待你强壮的双臂和温暖的胸怀你如果想要以后和他那个你最好现在开始培养起来……哈罗?”
弗雷没有回答我,他可能还在沉睡,要不就是不想理我。
——“当我没问。”
“你呆在这儿会很好……”我干巴巴地开始扯些废话。“这儿有幽暗城最强的兵力,天灾打不到这儿,不要把头和手伸出窗外,你会很安全……”
“抱歉打断一下,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库勒曼又开始问了。
“你等一下,我还要说几句话……”
我示意他稍等,但是这个工匠实在是太过亢奋了,他已经问了很多遍了。“你知道,如果你们还有一会儿,我只想提醒幽暗城的士兵设了宵禁,再过半小时任何人都不能出去。”
“我只要一小会儿……”我不得不在他和凯尔之间转来转去,头都要转晕了,“你可以先去楼下……”
“我在楼下等你们。”
我转回来,看到凯尔身后的客房卧室,他已经在那儿……那张床上呆了好几天了,因为某个不知名的人送来的食物。
“你……”我深吸一口气,“你跟我走,从现在开始你一天三餐都得在我眼皮底下,呃……”
凯尔微微睁大眼,慢慢地勾起嘴角。
好极了,也许这就是弗雷希望的结果,他知道我会做什么决定。哦,讨厌的术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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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月黑风高,正是杀人越祸的好时节。
法席恩活着的时候曾经在当时名门望族阿加曼德家工作,阿加曼德家族拥有布瑞尔以西的大片土地,出产提瑞斯法小麦,为了研磨麦子,他们造了很多风车。走在通向布瑞尔的小路上,一抬头就能看见——那些风车静静伫立在那里,四片扇叶缓缓转动,像几个十字在兜转。
当天灾气势汹汹逼近的时候,在庄园附近的人们纷纷选择了放弃家园,出逃避难。但是阿加曼德家族却说服了包括劳工在内的整个家族留下来对抗天灾,他们加固了庄园的建筑和防御工事,静静等待。
很显然,这是一个愚蠢的决定。我甚至不想用螳臂当车去形容他们,有钱人有时候胆子大得匪夷所思。就在全家人紧锣密鼓地备战的时候,一个家庭成员的背叛让一切加快了崩溃的速度。
阿加曼德家有两个公子——萨尔曼和代弗林,长子萨尔曼身材高大、通情达理,早已是家主继承人的不二人选;而小儿子代弗林则整天游手好闲,养成了富人可能有的一切恶习。代弗林向天灾军团出卖了整个家族,为的是在被天灾同化了以后获得一个体面的军衔,以及强大的力量。单凭这一点,我不知道该说他富有远见还是卑鄙无耻。
没有人说得清楚那个晚上一切具体是怎么发生的,因为知道的人已经全部变成了天灾。没有火灾,没有夸张的攻城拔寨,就连那些哭叫声也是那么轻微,像是被黑暗的海洋吞没一艘小船那样悄无声息。
代弗林获得他想要的一切了吗?传说总是有很多版本,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他和家里的亲人一样,永远在磨坊里徘徊。
“马库斯……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问呗。”
“这任务只是借口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想知道?”
“那是。为什么不选择其他跑得更远的任务呢?我们还能逃去银松森林什么的地方。”
“不告诉你。”
“…………你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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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勒曼-法席恩走在我们身边,显然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亢奋,“我想你们是对的,佣兵,没有什么比复仇更能让人身心愉悦了。”
“对极了,很高兴我们达成了共识。”马库斯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我则被警告言多必失,少开口装深沉。
“我老了,很多事情不想再提起,也不想再看见。”法席恩带领我和马库斯走到了布瑞尔西边的灰炉庄园旁,有了他的带领,我们便可以不受监视地走到离开布瑞尔较远的地方,“继续走吧,走过这座廊桥,当你们看见风车的时候,记住,战斗随时随地会开始。”
“你不过去了吗?”
“不,”他摇摇头,“除了他们的尸骸,我什么都不想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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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嘞,您回去等信儿吧。”我只当没注意到法席恩发颤的双腿,一边大大咧咧往前走着。
“别找死。”法席恩用被遗忘者的口头禅向我道别,然后一溜烟回布瑞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