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8、38 ...
-
冰霜巨龙的骨骸消失了,但是它们带来的冰封寒意仍然在空中回荡,天空中飘起一阵小雪,慢慢地把天空染上一层银灰。布瑞尔的守卫正在用推子把一大堆雪往外铲,那堆积雪中还裹着几只食尸鬼的断臂。
其他卫兵则在小镇中巡逻,时不时砍翻几头癫狂地乱窜的瘟疫犬。地面道路上一片狼藉,毫无疑问这里刚才已经经历过一次恶战,现在正是打扫战场的时候。
弗雷勒住狂奔的战马,让马库斯下马,在任何人注意到他之前,将那匹四蹄踏火的恐惧战马送回了深渊魔域。
他很快看到了正在店门口的旅店老板娘瑞尼,她沮丧地摇着头,手里拿着一块本月打烊的牌子,指挥厨师把几箱干酪搬上门口的马车。所有原本住在旅店的住客领着自己大包小包的行李站在旅店旁,却不像是要走,只是在等待什么。
“你们要离开吗?”弗雷走到她身边,在人群里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凯尔的身影,“要去哪里?”
“哦,是你啊,血精灵帅哥。”她端起烟管吸了一口,“我可以休假了,你看到刚才的事了吗?那么多石像鬼飞进来,吓死人了。这几天所有布瑞尔的住民和旅行者都要到幽暗城避难,等到天灾消停再回来……今天晚上之前,幽暗城的部队会进驻这里。”
“我那兄弟人呢?他应该和你们在一起的吧?”
“他在楼上,正在睡觉,刚才那么乱都没吵醒他,幽暗城的一个牧师说他是战士,应该留下。”
“梅林……”弗雷猜测道。
“你要上去吗?”
“不,我先四处看看。”
马库斯则不以为然,他伸着懒腰进了旅店,手掌往前挥了挥。弗雷在旅店周围绕了一圈,在自己原本定下的套间窗台下等了一会儿。
仅仅过了五分钟,窗果然开了,马库斯伸出手,挥出一层冰霜魔法,那些白花花的光芒在地上凝起了一块厚厚的冰墙。弗雷立刻踏着冰上去,再用力扳住窗框,翻上二楼,直接绕过了梅林的房门口进入客房。
内间卧室里一团乱,床上的枕头和床单都被拉到地上,而始作俑者凯尔果然缩在火炉边——靠近火焰的地方,裹紧毯子睡觉。
“那个……我去处理掉冰,待会儿过来。”马库斯见到这场面,知趣地开门出去了。
凯尔睡得不深,弗雷蹲到他身边的时候就猛地惊醒,他突然抓住弗雷,圆睁的双眼闪烁着警惕的光,在最初的几秒钟里,他的手在往外推。
“是我。”弗雷任由他抗拒,等待他的情绪稍微平息,“我回来了。”
“……弗雷?”凯尔望着他的脸,松开手指,转而从他的脸颊边拂过,他低下头舒了口气。
“出什么事了?”弗雷席地坐下,抓过毯子兜上他的肩,“有人想要……或者有人进来过?是梅林吗?”
“我没有害怕!”凯尔反抗性地把毯子甩掉,他身上仍然穿着分开时候的那套板甲,“我不会因为……一两个想要盘问我的人而害怕,没有人能将我当囚犯拷打,就算打了我又能如何,难道我还会怕疼吗?”
“我知……”
“我不怕伤痛,我也能战斗,和你一样。”凯尔急着抢白,似乎想在弗雷打断他之前把话说完。
“我很清楚这一点,”弗雷点点头,等着他还有什么别的想说。
“你不相信?”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会害怕,和所有人一样。”弗雷柔声说道,“无所畏惧是一种信念,但勇敢并非它的同义词。”
“但是……你还是不会在战斗的时候带上我的,对不对?”
弗雷慢慢点了点头,“你只是需要时间,以后你会明白战斗不会坐在那里等你准备好,所以,在你还有时间的时候,抓紧机会做好准备。这是我的一个朋友给我的忠告,我相信他自己也深信不疑。”他轻轻绕过凯尔的背脊,把对方凌乱的长发别到耳后,专注地看着他。
“我该怎么做?”
“学习,笼统地说。战斗技巧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人的恐惧大多源于未知,何不去学习这世界上的一切?无论是野兽、植物、炼金、医学,或者是历史之类的,去了解所有的事情。”
“这也是你的那位朋友告诉你的?”凯尔的神情略有缓和,此刻他又沉下脸来。
“他自己正是这么做的。”弗雷微笑,他捏着凯尔的下巴摇了摇,“现在告诉我,你穿着这身行头多久了?”
“我……我没脱下来过,这样才像个战士,对吗?”
“事实上,战士会抓紧机会让自己尽可能保持在最佳状态,显然成天穿着板甲不是明智之举。你做得很好,帮了我大忙。现在该是我们换回来的时候了。”他伸手到凯尔的腰后解开腰带上的锁扣,脱下一件件盔甲。
凯尔随着他的动作直起双膝跪坐起来,那双灵巧的手不着痕迹地褪下他的腿甲,他慢慢仰起头,重新躺倒在地毯上,将仅剩的战靴搁到弗雷的大腿上去。弗雷别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用力拔掉了沉重的靴子。然后他注意到暗银色的钢铁在精灵白皙的小腿上留下了两条血液阻塞的印子。
弗雷皱着眉揭开凯尔的衬衣下摆,腰腹上也有被勒出的痕迹,从颜色来看,这些装备穿在身上不怎么好受。温热的手指下意识从勒痕上经过,凯尔腹部的皮肤忽然颤抖了一下,然后他抓住弗雷的手按在那里。
“继续,我喜欢这样,我的骨头快散架了。”
弗雷的睫毛抖动两下,他的呼吸变得缓慢了,粗重迟缓,他张开手指铺展在对方的腹部,向上移动着,手指将紧绷的衬衣撑出小小的凸起,凯尔的皮肤一直是细腻微凉的,他的呼吸也在加重,胸膛微微起伏,但是弗雷无法感觉到心跳。
那些细小微妙的、微微凸起的血管显露出来,它们纠结着汇聚,集中在水晶周围——这些都解释了眼前的人为什么没有心跳。
“等等!”凯尔挣脱了,他很快坐起来把衬衣牢牢拉紧,双手按紧魔能水晶,努力平复着喘息。“我不喜欢让你看见这个。”
弗雷的脸颊有些发热,他收回手在壁炉前坐下,将毯子拉到自己腿上,拍了拍毯子。“我不在乎,你因此逃避身边的任何人才是真正让我害怕的事。”
凯尔咬着嘴唇在同伴的脸和大腿之间晃了几个来回,终于趴到弗雷的腿上去。他侧过脸看着壁炉里跳动的小火,抬起胳膊将衬衣脱下。
深秋的壁炉是个可爱的家伙,火光刚好把他过分苍白的皮肤照暖,金色长发被拉到一边,光洁瘦削的背部皮肤和深灰色的毯子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弗雷把毯子盖到他的腰部,开始着手处理摩擦伤口最多的肩部。上了活血的药之后,他在火旁搓热了双手,轻轻按压在同伴的颈侧,舒展开那里紧绷的经脉。
凯尔若有若无地叹息着,闭上眼睛专心听木碳发出的微小呼呼声。
“说吧,梅林是不是为难你了?”
“也算不上。他只是问了我几个问题,我不知道我的回答是否让他满意,但是很奇怪,哪有抓着别人的手盘问的?”
“他抓你的手?怎么抓的?”
-------------------------------------------------------------------
凯尔从毯子里伸出一只手,慢慢抓住弗雷的右手上臂。一开始还是慵懒无力的,然后他开始用力,就像是钳制着一个逃跑的人,防止他逃跑。
“那时候他问我一些寻常的问题,像是有没有习惯这里的住处,以前有没有去过辛特兰,那里的海龟很有趣什么的,然后突然抓住我,也不问什么了。我完全不觉得他有必要在这时候抓着我不放。”
“然后他……有没有做什么?或者说什么你听不懂的话——像是咒语之类的?”
“没有。”凯尔放开了他,“他很快放开了,但是他看上去比之前跟疑惑了。”
弗雷看着他把手臂重新塞进温暖的毯子里去,肩膀微微缩起,蝶骨在白皙的皮肤下微微凸起,背脊中央的优美线条蔓延到毯子的阴影中,任何微妙的曲线在他身上都显露出特殊的美感。
“这意味着什么吗?”凯尔闷闷地说,“我是不是被施咒了?”
“可以意味着任何事情……但如果你的记忆中没有出现大段时间的空白,那么你还不需要为此担心。”
“哦……”凯尔想了想,“确实没有,这几天我睡得很早,精神好得很。”
“嗯哼,那很好。你需要休息,早起的感觉也不错。”弗雷的手指继续着它们的工作,沿着背脊上柔韧的肌肉走势,滑动、停顿,揉捻和按压,凯尔忽然仰起头发出惺忪的呻吟。
“就是那儿,太酸了,噢……”他嘶声抱怨着,“我这几天……没有早起,总是睡到下午……”
“下午?”弗雷的手停了,他盯着凯尔看了一会儿,目光慢慢移到门上。
“怎么了?”凯尔忽然转了个身仰面对着他,毯子真巧遮住了他胸前的魔能水晶,以及膝盖以上的皮肤,只露出光裸的肩膀和小腿。
“没什么。”弗雷很快恢复了微笑,“我很准时吧?”
“我很高兴你在午夜之前回来了。”凯尔坐起身,凌乱的长发边缘被壁炉里的火光照亮,跃动的火光落在他的眼睛里,盈绿色的眼眸比火焰更明亮。“我真的很高兴。”
弗雷下意识将手掌遮在他的眼睛上,他有预感这双眼睛会将他控制住的一切引向失控,这太危险了。然后他的注意重点很自然地落在对方那双淡而柔软的唇上,他的指尖在唇瓣旁拂过。
凯尔缓缓睁开眼睛,他结束了等待,那种似乎有什么要发生的感觉消失了,他只看到了同伴转身离开他的背影。
----------------------------------------------------------------------------
马库斯的发条式加热壶正在突突地冒着蒸汽,弗雷端着一杯茶坐在马库斯拥挤的套间里,和一个亡灵法师默默相对。凯尔则是一头扎进马库斯数量庞大的行李里面,玩着一只还没装火药的自爆绵羊。
“事情有些不对劲,这已经太明显了。”马库斯伤脑筋地挠挠头,“先不论今天天灾围城的事,光是死在魔法区的那个人……”
“那是术士的魔法导师?”
“卢瑟,是的。他就是和我相约在西瘟疫碰头的人。”
“我记得没错的话,你说他知道一些关于恶魔印记的事情?”
“就是他。但是我注意到他的伤口,那是武器留下的划痕,而不是食尸鬼的抓痕,或者僵尸的啃咬。光是我们所知道的消息中,最近在天灾袭击造成的骚乱中被刺杀的人就有两个。
一个是银色黎明的军需官莱斯巴克,还有一个就是卢瑟。我没见到过莱斯巴克的尸体,不过从你的战友的描述中,我认为他们死于同一种手法,行凶者也是同一个人。这应该是个老手,悄无声息,懂得用周围的环境为自己制造机会,一击致命,全身而退。
在完成了刺杀之后,他没有处理掉尸体,他根本不在乎有人会发现这种不寻常的伤口——他希望行刺被发现,如果说这个人是想要用这种方法传达什么信息的话,我认为这是一次警告和示威。”
“是我多心了么?”弗雷皱眉说道,“莱斯巴克和卢瑟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但都是你和弗莱雅认识的人。这样有人会认为你们两个和他们的死有关。”
“真要命。对了,那个野蛮的丫头还在吗?问她,最近在幽暗城附近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过吗?任何陌生的人?”
——“我哪里记得住啊?”我抱怨起来,“混战的时候那么乱……不,等等,我想起来了!我在幽暗城看到了一个陌生人,从他的动作来看他不是被遗忘者。那时候有只石像鬼飞进外城区,他的飞刀和另一个术士的暗影箭干掉了它,但是我看清了,飞刀赢得第一滴血,非常精准,砍在它的脑袋中间,石像鬼最脆弱的地方,他对亡灵很熟悉。”
弗雷转述了我的话,马库斯皱眉不语。
——“还有,我觉得他的样子有些眼熟,但是他用兜帽蒙住了脸,我看不清长相……”
这一次马库斯呆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询问这个人的装备。
——“深灰色的软甲——像是皮甲,蒙着脸,使用飞刀……怎么看都是个刺客啊。”我突然顿悟了,“我知道了,难怪我一直都觉得眼熟,那个人是人类!他是文森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