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之泪（2013修订版）》飞行者墓园

39、16

　　“看上去很像文森特。”弗雷替我答道。

　　马库斯这回彻底懵了，过了好一会儿，突然从衣袋里拿出一张染着血的纸条，“这是从文森特的锁甲里搜出来的字条，要说卢瑟和莱斯巴克的联系……我恐怕还有一个——他们都是名单上的人。”

　　这张纸条是文森特的母亲临终时交给他的，那天走得匆忙，他忘记带走它。要不就是他抄写的，因为已经将上面的名字烂熟于胸，所以他遗弃了它。

　　“也就是说，这是一张暗杀目标名单？我也榜上有名，有意思。”马库斯用手指关节慢慢敲打桌面，“可是为什么呢？他是要杀光玩弄过他母亲的顾客吗，那么这张名单显然不太够。”

　　“但如果他不是想要替母亲出头呢？”弗雷抬起一边的眉毛，“退后一步来看这件事，为什么他每次都是和天灾一起出现的呢？他真的能预料到天灾的袭击吗？”

　　“可如果真的是巧合呢？”马库斯摇着头，“只是两次而已，这仍然有巧合的可能。”

　　“确实，也就是说，只有出现第三个死者你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巧合。下一个是谁呢？你？还是……”弗雷拨过纸条看了一下，“伊森利恩？或是代弗林？”

　　马库斯像是被一团看不见的空气堵住了嘴，动动牙齿，什么都没说出来。

　　“最近有人来杀你吗？”

　　“除了今天早些时候的冰霜巨龙，还有一直和我抢生意的地精，最近还没什么人尝试来杀我。”

　　弗雷挥挥手，打破僵硬的气氛，“别太严肃了，老兄，我也不是什么正义的卫士，那孩子杀了谁我不管，所以我们只是随便讨论一下这个那孩子的动机。何况弗莱雅可不会希望你死，我只是满足她的愿望而已。”

　　“了解了。我也知道我不该对文森特的事深究下去，但是卢瑟死了，这可就和我们大大地有关，我们身上的恶魔印记没希望消除了。”

　　“恶魔……恐惧魔王…………”弗雷沉吟着，“你知道恐惧魔王那点陈年旧事吧？”

　　“是的，当年巫妖王阿尔萨斯背叛了燃烧军团，胁迫燃烧军团的三个恐惧魔王为其服务，他们曾经一度属于天灾军团。但当耐奥祖的力量开始流失，阿尔萨斯的控制力被削弱的时候，恐惧魔王又被随之得到解放的希尔瓦娜斯·风行者收编。恐惧魔王没有原则，他们永远站在强者这一边。”

　　“所以，当巫妖王的副官将纳克萨玛斯的影子开向各大主城的时候，恐惧魔王又会作何打算呢？”

　　“资深墙头草会静静观察，判断，做好准备……准备逃跑，或者出卖盟友，重新向天灾军团投诚，谁知道。”

　　“如果恐惧魔王已经和文森特取得了某种联系呢？一切看似无关，并且显得怪异的东西都不会完全没有关系，这个世界是彼此影响着的。”

　　马库斯大笑，“这不可能！呃，如果他是迪菲亚的一员，那还有可能。可是血色十字军……他们是连掉在地上的面包都会以为有天灾病毒感染的那种人，每次战斗结束之后，你知道有多少勇士会遭到鞭打，就因为他们曾经和丧尸搏杀吗？他们认为那些能挺过拷打的人才能证明自己是干净的……在这样一群狂热的人面前，恐惧魔王会有机会？”

　　“你忘了……血色十字军的创始人之一，达索汉吗？”

　　“……”马库斯沉默下来，他和我都不会忘记巴纳泽尔占据着达索汉身体的样子，那是噩梦的开始。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角落，装着只有恶魔才能给你的东西，”弗雷微微抬起眉，“……真理给不了的东西。”

　　马库斯这次花了更长的时间思索，他翻开纸条，看着那几个已经能背出来的名字。除去这张纸上的血迹不算，其他的构成部分是异常平和的——男人的字迹，线条硬朗，文森特的字写得不算好看，一笔一划工整刻板。羽毛笔的笔尖在每一条线的末尾留下了小墨点，他在写这张纸条的时候并不狂热急躁，反而异常冷静，甚至是犹豫，他在为什么事感到迷茫。

　　“我记得他说，他只是来谈谈的，那并不是撒谎的眼神……”马库斯眯着眼，摇了摇头，“我想，该是去提尔之手看看的时候了。”

　　“提尔之手？”

　　“血色十字军的大本营。”马库斯解释道，“用不了多久，我只是去看看。”

　　他倒是一点都没犹豫，很快准备好了传送法术，人影湮没在法阵蓝色的光芒中。

　　“……好吧。”弗雷站起来，“今天打得够多了，过会儿幽暗城的军队就会进驻布瑞尔，但愿他们别搞出太大的声响……”

　　“弗雷……”

　　弗雷把茶杯放在桌上，看到凯尔扶着马库斯的炼金器材朝他走过来，料想是他对这里的谈话并不感兴趣，听了那么久觉得无聊透顶，迫不及待想离开。

　　“我送你回房。想吃点什么？”

　　“我……”凯尔撑着架子往这边移动着身体，抬起的目光有些涣散，他像梦游般往前跨出一步，却被一袋草药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扑倒，我能听到他的肘部和地板碰出一声响而沉闷的声响。他摔下去之后，就再也没能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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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雷把怀里抱着的人放到床上去，拂开凌乱的金发，推开凯尔的眼皮看了看，将手背贴在他额头上。凯尔的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烫手起来，弗雷的手上沾上了一层薄汗。

　　他一边松开凯尔的衣领一边叫着他的名字，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拉扯衣料的时候，一抹红色慢慢渗透了肩部的衣料。弗雷愣了一下，接着彻底解开对方的衣服。

　　那些血迹来自凯尔肩上一处早已经开始结痂的旧伤口，那道伤口是由某种锋利的刀刃造成的，力道还相当大，从肩部蔓延到前胸，基尔加丹的魔能水晶早就愈合了它。

　　而现在，魔能水晶正虚弱紊乱地闪着光，像是一盏很快就会熄灭的灯。

　　“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不……”

　　凯尔并未完全失去意识，他半眯着眼握住对方的手，轻轻摇头。

　　“我没事，这只是……暂时的……”他虚弱地安慰着同伴，无力的手指掌控着弗雷所有的力气，他没有放开手。

　　事实正如他所言，魔能水晶在紊乱了一阵子之后又稳定下来，狰狞的伤口渐渐消失，流失的血液也似乎回到他的身体里。

　　凯尔闭上眼睛，喘息着，等到呼吸平复之后，他发现弗雷抓紧他的手按在自己的额头上，遮住眼睛，似乎失去了查看魔能水晶的勇气。

　　“我……头一次……看到你害怕。”凯尔牵动嘴角看着他，苍白的嘴唇没有任何血色。

　　“这是……哪怕我已经全知全能，也战胜不了的恐惧。”弗雷慢慢整理着对方的衣服，手指还有些发抖，手心里全是汗。“这几天一直是这样？”

　　“有过几次，不是很严重……”

　　弗雷强迫自己继续微笑，“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现在就睡一觉呢？我肯定你明天就……”

　　“留下。”

　　“……”

　　“直到明天早上，留在我身边……”凯尔的手微微用力，弗雷立刻会意，他不确定自己应该这样，但是面对这样的凯尔，他也只能脱掉鞋子，躺在同伴身边。

　　弗雷当然睡不着的，他听着凯尔的呼吸声变得均匀绵长，转过头看着对方疲惫的睡颜，小心替凯尔盖好毯子，继续看天花板。

　　【弗莱雅，你的朋友有多看重文森特？】他忽然想起来和我说话。

　　——“我觉得他想给出前世遗留的父爱……所有的。”

　　【恐惧魔王是基尔加丹过去的爪牙，如果被我知道这孩子和恐惧魔王有染，并且试图影响魔能水晶的稳定，我会杀了他。】

　　——“这……不是还没确定吗……”

　　【所以……他最好没有。】

　　弗雷的声音很平静，静得如同雨中的古堡，却让我这个自称什么都见识过的老兵——感到不寒而栗。

　　此刻我呆在他的身体里，像是被禁锢在一块寒冰中，随着他一起麻木而冷漠地盯着天花板。他的身体僵硬着，在各种疯狂乱窜的念头中用力控制着自己，和自己角力，左手的手指在床单上空划着——如果我记得没错，他反反复复做着一些未曾完成的施法动作，没有咒语，这让旅店的财物逃过了一劫。

　　黑暗中的网已经套住了整个北部东部王国，而我们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我猜测这才是弗雷不安的真正原因，文森特只不过是其中已经显露出来的微小细节而已。

　　弗雷的手突然握成拳，上下两边牙齿用力相互抵着，这些思索过程中因为心理变化而出现的微动作意味着他并不乐观。

　　身边的床垫微微下陷，柔软的布料摩挲声打断了弗雷的思考，紧接着一条胳膊从旁边环住他的腰。

　　凯尔迷迷糊糊搂着身边的人，柔软的头发贴着弗雷的肩，直往他脖子里钻。弗雷因此回过神来，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那就像是个无形的手把正在脑袋里张牙舞爪的恶毒主意都挖走，然后在空出来的地方塞进一团毛茸茸暖洋洋的金毛小宠物。

　　他看到黄昏的天光透过窗帘透进来，凯尔在睡梦中牵动嘴角，嘴边的酒窝显露出来，几秒钟后又消失了。

　　弗雷吁出一口气，他看着身边的人，伸出食指在酒窝消失的地方戳了戳，凯尔只是不满地皱起鼻子，稍稍别转脸孔，还往弗雷怀里钻了钻。骚扰得手，弗雷勾起嘴唇轻笑。

　　原来这个世界的主次如此容易分辨，每时每刻总有人会布一些复杂可怕的局，就像地精数钱的手指永远都不会停止，但是对他来说，让这对酒窝常挂在面前这个人的脸上才是最主要的，其他的都要往后顺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