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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8 ...


  •   马库斯和神秘女士约在达隆郡哨塔——那还是我和马库斯真正意义上的故乡,出生、受洗、玩闹、学习,直到被天灾毁灭。

      所谓的达隆郡哨塔其实只是个监控火灾而建立起来的瞭望塔,天灾围城的时期,镇里的民兵将一台重弩搬上去,进击的缝补怪们才没有三天两头翻过墙头来。达隆郡被毁灭之后,村庄基本被焚毁,只有哨塔还保留的比较完整——至少我还能指出它的外墙在哪儿。

      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去,我将短剑握在手里,躲在一段残破的墙壁后观察着哨塔废墟周围的动静。

      然后我开始问自己,我是不是在守夜的时候,做了一个自己死后成了被遗忘者的梦?而父亲这时候应该正带着民兵出镇作战,随时都会带着一身的泥巴和血浆凯旋而归?

      灰黑色的硝烟从哨塔里慢慢飘出,焦黑的断墙上挂着一只被拦腰斩断的食尸鬼的残肢,似乎刚从那里面爬出来就获得了解脱。在它的面前,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丧尸枯骨,它们排布不均,几具尸体堆在一起,又有其他几只被摧枯拉朽般砍断之后散的到处都是。

      昏暗的日光透过逐渐消散的烟雾洒下,达隆郡安静如昔,仿佛只是经历了一次夜晚的混战后,大家都回军营休息去了,连卫兵也懒得去站岗。

      我抬起手臂,摸到自己的尖耳朵和浅金色长发,提醒自己这不是梦,而是一直是平静区域的达隆郡废墟昨天再次发生了一场混战。

      “欢迎来到达隆郡,混蛋们。”

      我弓着背猫腰来到最近的一具食尸鬼尸体身前,检查致命的伤口。那些伤口无一例外都是干净利落、一击致命,但是攻击者还经常有不凡之举,在几次连贯的挥击之后,总会有一次尤其狠力的爆发。

      “没有魔法和自然元素的气息,没有箭枝……看来是战士干的吗?”我挪动脚步,跟着尸体摆放的趋势走着,那种不稳定的方向又否定了这一次猜测。

      “那个人的步伐很灵活,不是战士……是个刺客!”我再一次伏低身体,仔细观察四周可能隐蔽的地方,不管对方到底是谁,一个刺客总是值得警觉的,虽然这人肯定是干了件大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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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会,马库斯从大路上向这里走来——这是我们约好的,我先来这里埋伏,然后他单刀赴会,我暗中观察。

      在这样的情景下约见女士的确有些煞风景,但总的来说我的心情比较轻松,一方面是可以目睹童年死党的生死恋,另一方面,我来的路上并没有遇到尸潮的袭击,也许这是局势正在好转的征兆。

      只见马库斯来到灯塔下面,先是被那些尸体下吓一跳,然后走近它们,原地张望了一下。四周一片寂静,根本没有任何人出现的迹象。然后,他那怪博士的血液开始升腾起来,竟然在另一堆我还没检查过的尸体堆里翻找着,似乎试图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我摇了摇头,他就是这么一个怪人。

      “你这样可是会吓着女士的,伙计……”

      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戴上手套弯下腰去把一些尸体搬开,又发了会呆,紧接着朝我招了招手示意过去。

      “怎么了?你又对哪种僵尸产生兴趣了?”

      “我相信我们找到那封信的主人了。”他把视线投到那堆尸体当中。

      一个男人浑身是血和一堆尸体躺在一起,身材纤细,不出意外的话他还很年轻,比我死的时候大不了几岁。他身上的锁甲被食尸鬼撕裂了好几处,锁扣的亮部是银色,中间是殷红的血液,暗部则是深得像黑色的血块,无数个这样的细小链扣组合在一起,我感到很不舒服。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死了,如果他的伤口感染了来自食尸鬼身上的天灾病毒,那么几个小时后,他就将变异成为僵尸大军的一分子。

      戴上手套,我把他从尸体堆中拽了出来。

      马库斯从行囊里拿出一罐斯坦索姆圣水泼在他身上,他并没有像被感染的宿主一样出现灼伤的痕迹,反而吃痛地抽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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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呼叫,声音非常年轻。

      “还没断气。”马库斯托起他的脸,他的大半张脸浸透在鲜血里,眉头紧皱,浓密的睫毛紧紧覆盖着眼睛,嘴角有已经凝固的血液。

      “这些是他干掉的?……他现在被感染了吗?”我问。如果被感染了,则必须在这里杀了他,把尸体烧掉。

      “有一点。但不是大问题。”马库斯熟练的解开锁甲链扣,查看他的伤口,说,“我还能控制。”

      “你要救一个人类?”

      “我看我别无选择,”他把对方领子上的斯坦索姆炼金研究所的标志翻给我看,“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男人?”

      “如你所见。”

      “说好的妞呢?”

      “你这回得问他。”

      -

      于是我们把捡到的人类带回了马库斯建在东瘟疫之地的秘密实验室,这间屋子建在离达隆郡不远的考林路口——曾经囚禁我们的地方,马库斯秘密地扩建了地下室,这里设有严密的防御魔法,除了他自己,几乎任何传送法术都无法在这里使用。

      这也意味着我们也必须徒步走进去。诅咒军团毁掉了原本的农宅,占据了仅有的几栋完好的房子,在断墙残壁之后,诅咒侍僧和女巫脚步迟疑地游荡着,食尸鬼拖着腐烂的肢体在一切可能的地方突然出现,发出沉闷嘶哑的低吼。

      马库斯拿出一盒灰色的粉末,我接过来将它涂在脸上。皮肤很快变成灰白的颜色,马库斯用手指沾了另一种紫灰色的粉,沿着我的眼睛纵向拖出一条深色的泪痕。这是诅咒军团的死面妆,被囚禁在诅咒军团里的时候,我们每天都要重复这样的事。我把粉盒还给马库斯,他也这么做了。只是他的刻痕更为复杂一些,在眼角和嘴角边还有两条横贯的细线,看上去他的地位比我还高一些。

      回到实验室以后,马库斯把他放在解剖台上,脱去他的盔甲。他很瘦,但是浑身的肌肉柔韧而强健,不太像平常见到的人类男子,更像常年在野西部荒野流浪挨饿的流浪者。

      马库斯找了根软管,另一头接在一个巨大的密封铁桶内,打开了阀门,用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液体把他浑身上下的血液冲干净。那人在伤口针刺般的疼痛中醒了过来,紧咬牙关不愿呻吟出声,只是用充血的眼睛虚弱地打量着马库斯。

      当他看见我和马库斯脸上的死面妆的时候,居然抓起马库斯扔在一边的手术刀往他胸前刺去,马库斯闪身躲过,那人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力气攻击,突然反手滑向自己的颈部动脉,出手果决,竟然没有一丝犹豫。

      马库斯抓住他的胳膊,他的手上凝结了一层冰霜,将那个少年的手臂也一起冻住。他用力夺下他手里的刀,“我就是马克洛斯,你要找的人。听着,你被食尸鬼咬了,不处理的话你会被感染,我要对你用一些消毒的手段,我知道这很痛苦,你也可以选择放弃,我能理解。关于我们的这身打扮我可以向你解释,我们不是真的诅咒侍僧。你明白我说的了吗?”

      他停止了挣扎,小心地看着马库斯,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点了点头。

      于是马库斯拿来一瓶安眠药水,凑到他嘴边,说,“这是安眠药,睡眠能缓解你的痛苦,你相信我吗?”

      男孩看了看药水,又看了看马库斯,竟然用流利的部落通用语说道:“我可以相信你……但我不会吃药。痛苦……是对信仰的献祭,我不会拒绝它。”

      “痛苦吗……但你还是有些害怕不是吗?”马库斯盯紧他的眼神,推断道。

      “……不是这样!”他闭上眼睛,别过脸去,“我……我必须是虔诚的,只有这样……才能通过圣光的考验。”

      “圣光……?你是……血色十字军?”

      “是,但是我……”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血液在他身下洇开。

      “血色十字军是来‘检查’我,如果我无法忍受你们对我的拷打,那么我就是天灾的一份子?”马库斯惊讶了,“你就为这个伪造了这封信?”

      “不……不是这样的。”他摇了摇头,重新睁开眼睛,烟灰色的眼眸已经有些涣散。

      “那么就是发现我卖给你的同僚的药剂了?我知道你们总有一天会找上门。”马库斯得意地哼了一声,“瞧,你们毕竟是活人,只有死人才真的不怕伤痛和死亡。”

      那人含糊地吐出几个人类语的音节,再次摇头否认,额头上凝起一层汗珠。

      马库斯手中握着手术刀,用一团棉花清理了伤口周围,食尸鬼在他的腰侧靠近小腹的位置留下了三道四寸长的抓痕,伤口的颜色已经发黑。手术刀划破他的皮肤,刺进血管,将坏血放出来。

      那个人类只是皱起眉,一声不吭。早就听闻血色十字军对疼痛忍耐力异于常人的传闻,他们将痛苦视为献给信仰的祭品,从不使用不是“干净”的人提供的药物和治疗。在见到这个人之前,我从没想过会有血色十字军接受一个被遗忘者的治疗。

      “说点什么吧,你为什么要来找我?”马库斯清理掉流到手术台上的血,换了一把手术刀。

      “谈谈……”那人虚弱地应道。

      “哦?你看那是什么?”

      马库斯抬手指着门边的方向,那人也转过头去看,就在此时马库斯推出手术刀,他的手势熟练又凶狠,瞬间从伤口处剜下来一块坏死的肌肉。

      那人突然睁大充血通红的眼睛,死死咬紧嘴唇,将呼之欲出的惨叫声压在喉咙里,一滴鲜血从嘴唇上流下。我现在不得不压住他的肩和膝盖,以免他挣扎的时候让自己翻下去,他的皮肤上全是汗水,急促的呼吸中,紧致起伏的腹肌映衬出烛光来,他的身体显然是经过无数战斗的千锤百炼,柔韧修长,有一种近乎完美地平衡感,像个蜡做的艺术品。

      “疼的时候叫出来吧,你可以把这理解为……疼痛的一部分,这也是你的信仰乐于接纳的……祭品,对,就是祭品,这不是软弱。你的战友和导师同样会对你大加赞赏,孩子。”马库斯试着找出和这个狂热的信徒交流的方法,他再次放下手术刀,从箱子里找出一支针剂。

      我见过这个,这是马库斯的古怪发明之一,药剂瓶连带着四枚刺针,里面装的是一小罐斯坦索姆圣水,在透明的小瓶周围记录着若干魔法符文,这是马库斯和几个炼金学会的同僚私下研发出来的,消除天灾病毒最后的手段。

      唯一的坏消息是这种药剂从来只用在被遗忘者身上,从没对活人用过。

      马库斯的手悬停在伤口上方,“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

      那人无力地看着他,嘴角嗫嚅几下,最终只是叹息般说道:“没有了……”

      马库斯想了想,似乎觉得这个答案还不错,他点点头,将针剂扎进年轻人类的伤口。那四根刺针瞬间弹出刺入他的身体,附着在药剂瓶上的魔法符文随之投射到他身上去,充满神圣能量的药水一点点灌入体内。

      那小子似乎是打定主意要装硬汉到底,除了刺针扎进去时发出的一声轻微的惊呼,其他时候他依旧是沉默的。充满神圣能量的液体和他血液中的病毒绞杀在一起,那种全身几乎要被撕裂般的痛苦掌控了他。

      我手掌之下,他紧绷的肩慢慢软了下来,全身依然控制不住地痉挛着,紧闭的眼睛轻颤着,嘴角渐渐漏出几声压抑的呻吟。

      “你从这种痛苦中得到了什么?”马库斯撩开他额头汗湿的黑发,“这有什么意义?”

      人类恍惚地看着马库斯的脸,脸颊微微侧转,终于闭上眼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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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准备怎么办?”我有点担忧地望着马库斯平日里摆弄尸体的台子,还有那个昏睡过去的人类少年。

      “你觉得我想干嘛,肢解么?我看上去那么残暴?”马库斯套着那条沾满了鲜血和污渍的围裙,一手夹着三把手术刀,一手拿着几根细长软管转过身来向我抗议,那情景在昏暗的房间里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
      “千真万确。”我如实评价道。

      接下去的几个分钟内马库斯显得残暴无比,亡灵法师念出几句带有奇特韵律的咒文,这让那个人身上的符文渐渐发黑,像是有大量的淤血聚集在针尖附近,于是马库斯拽着刺针露在外面的一端,用力把针剂一下子抽了出来,只见一串黑色的血珠被甩在了地上,人类痛醒过来,睁大了通红的眼睛,发出一声嘶哑的惨叫。

      “别发呆,把他按下去。”马库斯手脚不停,拉起台子旁的水槽,把一筒预备好的圣水倒进去,清澈的圣水瞬间被浑浊的血水染红。在这个过程中他反反复复痛醒和昏迷了很多次,连惨叫都没有了力气,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休息一下,马库斯,他需要休息一下,会受不了的!”我托着他的头,不让他在水里窒息,“他只是个人类!……你知道,人类!”人类是何其的脆弱,我们都曾经是人类。

      “我知道,弗莱雅……”马库斯皱了皱眉头,“我们在和天灾抢一个人类,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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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这个暴力的手术结束时已经是傍晚,马库斯在屋里点起了小火炉。

      我把昏迷的人类裹在毯子里,他一直不停的抽搐,在剧痛中被咬破的嘴唇结起了痂,脸上更是没有一丝血色。我只能让他躺在火炉旁,试图给他带来一些温暖。

      “拿着这个。”马库斯把一把菜刀塞在我手里,“如果他没能挺过来,别犹豫。”

      “你去哪里?”我望着这把明显是剁骨头专用的大菜刀,一脑袋黑线。

      “搞点药,你陪着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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