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16 ...
-
夕阳在地平线的那一头垂死挣扎,雾气融化了霞光,我出了丧钟镇一直往北,再翻过一排低矮的山丘,直奔那个背倚山壁的蜘蛛洞。
我身上穿着凯尔换下来的法袍,在石子路上拐弯的时候,我把绑头发的绳子抓了下来。
我的腰带下绑着一把短剑和几支飞刀,薄秘银甲穿在最里面,带这些到底有什么用,我自己也说不清。至少我希望自己在第八次踩到法袍的前摆把自己绊倒摔死之前,它们能管点用。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法师们会发明闪现术了,嘿,你醒着吗?”
没人回答我。
——“好吧,你累了,多睡会,这儿我来搞定。希望如此。”
我一脚踏到洞口的岩石,山洞安静地像是一个空心黑曜石岩孔,黑洞洞的。我掏出便携火炬,没有马上点燃,缩在山洞边的石头后面等了一会儿。几分钟过去了,没有人出现。于是我转入山洞深处,在石壁上擦亮火炬。
多年未曾见光的蜘蛛们发出一阵沙沙的骚动声,我猜它们退回到黑暗中去了。
被遗忘者在黑暗中比精灵拥有更好的夜视能力,如果马奎尔真的和这事有关系,那么我不如把这山洞点得亮堂一些。
我把手上的火把插到地上的石缝里去,随着我手上的火光,我注意到周围的蜘蛛在火光旁聚拢,它们亢奋地打着转,盲目得像一群蟑螂。
它们并不惧怕火,相反,它们对它感兴趣。
我摸出另一支火炬继续往里走,在转过几个弯之后,我进到诺拉·飞火曾经呆过的地方。这里似乎从没有人来过,泥地上的痕迹没有变过,油灯也放在原地。
我蹲下来,发现地面的沙土上出现了细小砸碎的爬虫脚印。光是看数量已经够让人毛骨悚然了,更不要说被那么多虫子同时咬中的感觉。
我想起诺拉,一个女精灵,一个漂亮的血精灵女人,她独自一人出现在丧钟镇附近——这里潮湿、难闻、阴暗,她来了多少天?在那儿,我是说这儿没有一丁点能让一个漂亮妞待得舒服的元素,这里甚至没有出现一个靠垫,或者是一滴净化空气的香水,亦或是食物的残渣。如果没有帮手给她带点什么,这怎么可能呢?
好像少了什么?
如果我还活着,作为一个活着的女人要在一个山洞待上几天,我至少需要一两个沙袋或者磨刀石。算了,不能拿我当例子。如果是丽莉,我的小甜心,她至少会事先整理出两个大行李袋……
等等……行李?
就是它了,我记得很清楚,发现她已经死了的时候,周围没有行李包裹或是其他东西。有人来过,并且带走了它。
我有点失望,似乎发现新的证据的希望不大,只有诺拉自己带来的煤油灯还放在那里,灯已经熄灭。
可让我不解的是那些细小的蜘蛛脚印并没有绕开它,反而还从它下面穿过。我把它提起来,果然,那些脚印的确是连着的——这盏灯本来不放在这里。
我想象千百只毒蜘蛛从山洞的各个角落钻出来,扑向唯一的食物,它们狂热地爬行着,在地上留下这些脚印。然后我把油灯放下来,压在脚印上方。是的,蜘蛛不咬死物,在这油灯被放在这儿的时候,诺拉正在被蜘蛛啃咬。
我横下油灯,发现灯底部还粘着两只跑得太激动,正好被压死的倒霉蜘蛛。
蜘蛛网覆盖着山洞里的每一处,小爬虫在被丝网卷住的动物尸体之间爬来爬去,那些带着规律的烦人小声音从来都不会停下,我分辨出其中夹杂着一个稍微不同的脚步,它不怎么响,但是它的确是特殊的一个。它从我进到这个岩洞里的时候就出现了,慢慢地跟在我后面,贴着地面,走走停停,它的六对复眼观察着我的体温变化,像是看着一盘冬幕节大餐。
“别拿我当傻瓜,畜生!”我低声咒骂着,抽出一把小飞刀朝着它的方向甩过去。
“哚”的一声,绿色的、黏稠又恶心的血液四溅,刀子深深地刺入一只巨型黑寡妇蜘蛛脑袋正中,它细长的脚轻微地抽动着,仍然试图移动自己。
我看着蜘蛛,看着它的血浆、它颤动的四肢、竖在它身后的布料、用这布料做成的法袍,以及——穿着这法袍的人。
“好准头。”马奎尔拍拍手,合起手掌看着我。
“晚上好,马奎尔。”
她那件破烂鲜红衣裙不见了,一件深蓝色的法袍取而代之。那是有着精致魔法符文刺绣的高档货,银灰色的肩甲上雕刻着两张美杜莎的头,一顶兜帽掩盖了她鼻子以上的脸,露出精致的薄唇。
“不错的衣服,看上去很……高端。”
“谢谢,这是为了表达对一个大法师的敬意。”马奎尔拉下兜帽,看着我,“开玩笑的。你看上去真像他,弗雷迪恩。”
“为什么杀了她?”
“她是指谁?”
“你知道我在说谁。”
“那就是我穿来这个的原因了,想知道答案的话,就自己来凭实力换吧。”马奎尔说完,薄唇中吐出两个魔法音节,一层闪烁金光的护盾立刻笼罩了她。她紧接着退后几步跳开,步伐敏捷果决,不比一个老练的猎人差。
我抽出腰间的短剑欺身而上,一剑挥出,剑锋砍在她的护盾上,发出空旷的敲击声,如果不在最短的时间内破除她的盾,一个牧师有很多花招能让人吃不了兜着走。
一阵针刺一般的疼痛随着她的咒语丢了过来,当然,这种痛感并不是源自伤口,只是一种精神催眠,让大脑无端分泌导致痛觉的腺素,这种情况持续太久也会致人死地,关键是,在这种痛觉折磨下,我能坚持多久不出错。
在她开始又一次念咒的时候,我低身翻滚一圈,短剑砍破她的盾,我翻过一圈,飞刀从手边滑出,削在她的脚踝上。
“老花样。”马奎尔退开脚步,她哼了一声,速度慢了一些。飞刀上的力气足够打断一个活人的脚筋,不过我觉得这对一个死人不会有那么大的影响。
我又紧追一步,昏暗的洞穴中突然扑过来一个黑呼呼的东西,它撞在我脸上,我似乎听到了某些暗影生物的低吼,我挥剑劈出一刀,刀锋穿透了它,就像幽灵一样划过。
这怪物被激怒了,我似乎能感觉到它尖利的爪子在抓我握剑的手。我恼怒地骂了一句,扑回洞壁旁,捡起诺拉留在那儿的油灯用力朝马奎尔的方向砸过去,那玻璃器皿在飞过了几尺距离后在石头上磕碎了。
“这回你没那么准。”马奎尔躲在黑暗中念叨着。
“我还没扔呢!”我拔起地上的火炬,那火星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掉在残余的煤油中,大火呼得一声烧起来,把整个山洞照亮。在不断翻腾的火舌中,一个形状狰狞的黑色怪物在火中挣扎,它不断扭动,尖声嘶叫,终于消失在火焰中。
被夹杂在怪物的嘶叫中的,还有一个咏唱魔法的声音,从我所熟悉的某些音节来猜也不是什么好法术。
霎时间一声来自灵魂的尖啸贯穿了我,我与之同时大吼起来。去他的见鬼的一切,难道今天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我要和一个熟人拼得你死我活?
【弗莱雅……让我来……】
——“你别施法,歇着去!”
暗影魔法与我的剑撞在了一起,火焰在耗尽了氧气之后渐渐熄灭。一切沉入黑暗中,世界似乎都在那一瞬间消失了。
在漫长的几十秒后,正在慢慢熄灭的火焰在黑暗的死寂中一跳,似乎有新鲜的气流吹了进来。
火苗在泥地中照亮了一小片区域,这世界又有了光。
我半蹲在那里,重心放低,反手握剑,剑刃朝后深深地扎进马奎尔的手掌,钉在墙上。而马奎尔,她贴在我身后,被刺穿的左手上正冒出闪闪金光,不断治愈着伤口,与此同时,她的另一只手中握着的魔杖戳在我的脖子上。
“我们打完了吗?”马奎尔贴在我的耳边,“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第一,我们接着打下去,直到一个死掉,第二,暂停一下,听听周围。不过我建议你选择后者。”
“什么?”
“听……”
我们静下来,马奎尔伸出一条腿,踩灭了剩下的火苗。
“四个……不,五个人,两双皮靴,三双板甲战靴……两个脚步声较轻,是女人,他们有些麻烦,脚步不稳,可能是伤员。”我低声说。
隐约的脚步声出现了,从蜘蛛洞口走进来,用一种闲逛的节奏,犹豫而懒散。那会是谁?
马奎尔也在听,她用魔杖敲敲我,压着声音道:“你快把剑拔出来。”
“你先把魔杖从我脖子上拿下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玩这个?”
“你没那玩意儿也能施法,拿下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我和马奎尔同时松开武器,躲到一边去。
几束光晃动着照过来,五个摇晃的黑影从外面摇了进来。板甲战靴在泥泞的地上拖行,扒起了小石子和苔藓。
我等待着,五个成年人花了比我预估的更多的时间才经过我们面前。他们并不交谈,但是喘气的声音粗重,像是刚刚横穿了沙漠,又在海里游了几公里才上岸。他们最好经历了比我想象的更多的体力活儿,否则如果在我的家乡服役,他们一定会被我老爹打得很惨。
现在,他们走进了里面的洞窟,停在了诺拉曾经呆过的地方,他们开始谈话,不,是争吵。我听到几句生硬的通用语,其中有一男一女肯定是奎尔塞拉斯口音,但是剩余的人我就猜不出来了,我可以听到他们在说“她上哪里去了”,还有“我们必须走了。”
这群人动作僵硬地翻着行囊,从里面拿出了一些食物(我能肯定那是某种军粮),还有两件衣服留在地上——我猜那是要留给诺拉的。做完了这些,他们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有个女人开始哭,我得说作为一个活人她哭得太难听了。她嚎了两声,停了两秒钟,好像在回想刚才为什么要哭,然后才开始哭哭啼啼往外走。
“他们没留下水。”我小声说。
“闭嘴。”马奎尔看着他们的样子,“抓还是杀?”
“他们中间有血精灵,他们是盟友,你不能就这样……”
“你小声点!”
“可是……”
“唔?”
“唔是什么意思?”我压低声音说。
“我刚才没说话,你到底……”
“呃……你们……是谁?”
我和马奎尔同时回头,直接对上了一张黑暗中的人脸,他被那些人带来的火把照亮了半张脸。我看到的是一张蓝灰色的脸,眼珠里布满血丝,脸颊深深凹陷下去,蛛网般的血管从皮肤下面透出来,从太阳穴,一直到嘴边。他呆滞地看着我们足足有一秒钟,我完全没注意到还有一个人,他也许掉队了,现在才从外面进来。
这张脸是陌生的,但是脸上的特征我非常熟悉,我在斯坦索姆城里的人、在和僵尸战斗的战场上、在每一个被亡灵天灾啃咬过的人脸上,见到过。
“我艹!”
他张开黑褐色的嘴唇,源源不断地吐出咒语,一个由火焰凝聚成的能量球在手中旋转着。
我举刀劈头砍过去,短剑几乎撕碎了他的脸,在这之前我完全没有想过会有哪个法师在施法前不会为自己加护盾。但他非但没有采取规避的动作,反而继续念咒,我扑过去只希望我能在法术结束咏唱前让他永远闭上嘴。
短剑在刺穿他的喉咙的时候撞上了一枚火球,霎那间迸发的火光让里面的五个人发现了我和马奎尔,他们大叫着冲了上来。
“他们被咬了!”我在地上翻滚一圈灭掉身上的火苗,抬剑格挡住一把挥过来的战锤,旋身踢倒另一个人。
“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马奎尔放倒一个战士,在后面的游侠冲上来之前放出一个催眠法术,看上去那个可怜的家伙似乎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怪物,尖叫着到处乱跑。
“今天治安官说卫兵被食尸鬼袭击了!这几天不对劲,已经很久没有这种事了!”我手中的短剑砸在最后一个人的太阳穴上,他倒下去之后,马奎尔从那人的身上扯下一件东西,塞到自己兜里。
“你听到什么了吗?”
“什么?”
“嘘……”马奎尔指了指外面。
我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听着。
【弗莱雅,我来对付这场面。】
——“看起来是的,来吧,亲爱的弗雷,让我开开眼。呃……你能行吗?今天你很累了。”
【我还没这么不中用。】
既然有人主动要求干活,那么我也乐得休息。
弗雷适应了一会儿,然后理了理法袍。
【知道吗,作为一个施法者,要时刻提醒自己什么?】他对我念叨,然后把头发拢到耳朵后面,【记住,头可断,发型不能乱。】
——“尽管说大话吧。”
片刻后倒在地上的五具死尸抽搐几下,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朝着他们能感知到的活人慢慢拖着脚步走来。
丧尸们的手指差点就能抓到他了,而弗雷从山洞里闲逛一般走出去,右手随手挥动,地狱烈焰从地上燃起,霎那间吞没了那五具丧尸。
马奎尔跟在他后面,看见他施法的样子,似乎松了口气。
“我该夸你演技出众,还是应该指责你不该在节骨眼上吓唬人呢,织星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