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的大小姐[小李飞刀系列]》英飞

56、京城的会面

　　京城的雪还没有化，天依旧冷，残留着些许北方的年味。马芳铃牵着马儿，慢慢地走入了这个古老时代的都城。
　　城西僻静处，一座两进的小院，是马芳铃给自己安排的在京城的住所。这是三年前她从一个酒鬼手里买来的，那个酒鬼拿到银子，看也不看自己的祖宅，一头又扎进了酒缸和赌场。
　　小院让人简单修葺了下，添置了必要的家具，却从来没有住过，连大门上挂着的锁都长出了铜锈。
　　马芳铃抬头望着墙头长出的野草，心里叹息着华年，又不觉蹙了蹙眉，思索着是请个开锁匠呢，还是自己把门砸了。
　　她掂了掂这把沉甸甸的铜锁，觉得世间能打开张复所造之锁的能人大概是没几个的，何况没有钥匙的锁也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进了门，院中的景象倒是让她大吃一惊。里面非但没有墙外看起来的荒芜破落，反而收拾得非常雅致，院中还植上了两株红梅，开得正盛。
　　马芳铃低头看了看梅花树下疏松的土，不禁摇头笑了笑，慢慢地揭开厚重的门帘，走进了正堂。
　　炭火烧得屋内暖烘烘的，一只奶白色的大猫趴在锦缎上，眯着眼看了人一眼，卷了卷身子，复又阖眼睡了下去。
　　“大白，你好像又吃胖了。”马芳铃将那只懒猫抱了起来，往暖炕上坐下，看着炕桌上满满的吃食，会心一笑，慢慢地捋着怀中大白猫的毛，却没有动。
　　过了许久，侧室里的人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清悦迷人。
　　马芳铃叹道：“上官小仙，我就知道是你。”
　　上官小仙缓缓地从旁走出，眉眼含笑地看着马芳铃，道：“我好久都没有见过你了。”
　　马芳铃道：“是很久了，大概有三四年了。”
　　上官小仙道：“当年，我费了那么多的心思，才把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你倒好，自己养好身子便跑得无影无踪，连我都轻易找不到你。”
　　马芳铃把大白猫放下，收拾收拾衣服，才缓缓道：“像我这样一个人，还是少在江湖上出现比较好。多少人恨不得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上官小仙道：“难道我和金钱帮保护不了你？”
　　马芳铃低头笑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上官小仙仍是面带笑容，语声却冷了下来，道：“你当然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手执青龙令，身负大悲赋，武林中能威胁你的人已经不多了。”
　　马芳铃抬起头，微笑着凝视她，道：“上官帮主难道也是冲着青龙令而来？”
　　上官小仙从袖中拿出一朵已经干枯的蔷薇花，缓缓道：“有人给我送了一朵蔷薇花，花枝插在一枚金钱上。”
　　马芳铃好笑道：“这是要取而代之的意思？”
　　上官小仙冷笑道：“我还会怕公子羽？我能复兴金钱帮，自然也有本事维系金钱帮的荣耀。”
　　马芳铃叹了口气，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本事。但你又为何来找我，难道上官帮主还需要我做些什么？”
　　她端起酒壶，斟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了上官小仙。
　　上官小仙接过酒，冷冷地说道：“我听说叶开又去找你了？”
　　马芳铃轻摇头，将酒一饮而下，才道：“他在调查蔷薇花杀人一案，不巧就被他撞上了。”
　　上官小仙道：“并不是巧合，而是公子羽再也不希望你远离江湖，设计引你出来。他就是希望你走到江湖人前，告诉世人，野心勃勃的万马堂对江湖从未死心，他们不择手段，暗中培植势力，甚至妄想夺取江湖大权。”
　　马芳铃沉思道：“公子羽真的是那么想的？”
　　上官小仙笑了一笑，将酒饮下，道：“当然不是。公子羽的心思，只怕是将你收入囊中呢！”
　　马芳铃好笑道：“我又不是物，岂会受人摆布？”
　　上官小仙道：“你若与公子羽联合，又趁势控制青龙帮的大权，这称霸武林，号令天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马芳铃看着上官小仙，缓缓道：“这么说来，上官帮主今日来见我，是想探探我的心思，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和公子羽联手之意？”
　　上官小仙瞪了马芳铃一眼，道：“我就想看看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被公子羽勾搭走？”
　　马芳铃大笑起来，道：“那个穷书生，本小姐还看不上呢。”
　　上官小仙无奈地看着她，又开口道：“说起来，你家的小虎子今年是要参加春闱的吧？”
　　马芳铃点头道：“应该是吧，我也搞不懂科举这回事，上次考了解元，还以为是很了不起的事情，谁知道离状元还有个会试、殿试要考。”
　　上官小仙往马芳铃身旁坐下，轻叹道：“你不去看看他吗？参加春闱的举人，现在大都已经在京城了，我想小虎子应该也很想见见你。”
　　马芳铃笑道：“我与这位弟弟的关系，只怕还没对一只猫来得亲近。这么多年来，我对于他的成长，其实可以算是一无所知。”
　　上官小仙叹道：“可你们毕竟是亲姐弟。当初你为了维护马空群，为了保护你的家人，付出了多少，现在一家人却依然没有在一起。世上有多少人，子欲养而亲不待。”
　　马芳铃凝望着上官小仙，莫名地触动心弦，差点想告诉她，她的母亲一直就在她的身旁啊。但想起易娘那寞落的身影，她终于还是忍住了，只低声问道：“小仙，你找到林仙儿了吗？”
　　上官小仙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有时候我这样安慰自己，我与她生生世世再不想见，或许才是好的。”
　　马芳铃道：“对，世上已不需要林仙儿了。”就像这个世上，也已经不需要马空群一样，有些人纵然活着，却已经死了。

　　因为春闱临近，京城大大小小的客栈都住满了学子。有钱的，住上好的客房，没钱的几人挤一个下等房，穷困潦倒的便只得借住破庙破屋了。
　　客栈的小二看到马芳铃，笑着道：“姑娘，不好意思啊，本店客都满了，您还请换家店。”
　　马芳铃道：“不用，我是来找人的。”
　　小二道：“那告诉我您找谁？我们客栈里所有的客人啊，我都记得上名字。”
　　马芳铃道：“他叫马彦霄，我是他在京城的表姐，听说他来京城参加春闱，便来见见他。”说着递给小二一块碎银。
　　小二得了银子，笑着道：“原来是那位小官人，真是仪表堂堂，他日必然高中啊！我记得他身边有个书童，我先去问问那个书童，省得打扰了小官人读书。”
　　马芳铃点点头，便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静静等待小二的回话。
　　客栈因为住得多为赶考的学子，倒是十分清净。大堂的墙壁上，挂着不少历届学子留下的墨宝。这些十年寒窗苦读的年轻人，有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而有的却屡试不第，壮志难酬。
　　对大多数寒门子弟来说，科举将是他们步入社会上层，飞黄腾达的唯一路径。想起他们，马芳铃恍惚间想起了曾经为高考努力的自己。
　　她也想起了万马堂飒飒西风中满园的菊，想起扬州西湖下的漫天的洁白的雪，想起丁家庄那场春雷怒斥着大地……
　　“姐！”突然，马芳铃听到了这一声呼唤，将她从思忆中拉回现实。只见眼前站着一个白面儒冠的少年，嘴角噙着暖暖的笑，温和地看着自己。
　　“嗯。”马芳铃淡淡地应了一声，又看到他身后跟着的清秀的书童，起身道：“我们去对面的茶楼坐坐，就我们俩。”

　　“京城的茶果真不错。”马芳铃轻轻呷了一口，缓缓道：“都说读书苦读书累，我看马大少爷的日子过得倒是挺快活的。”
　　马彦霄笑了笑，无奈道：“姐姐这话是从何而来？我好不容易才见你一面，姐姐没嘘寒问暖就算了，还拿话挤兑我。难道小虎子做错了什么？”
　　“没做错什么……”马芳铃冷冷笑了两声，放下茶杯，缓缓道：“那个书童是怎么回事？你来赶考，身边居然还带着一个女人？”
　　“她……”世家子弟身边服侍饮食起居的小厮，不凡容貌清秀妍丽之辈，马彦霄没想到自家姐姐眼睛如此毒，一眼便看穿他那个书童是女扮男装的。“她叫卓玉贞，是我的一个丫鬟。”
　　马芳铃冷笑道：“倒是好福气，男装相貌俊美，换成女装只怕更是绝色了。”
　　马彦霄道：“一个通房丫鬟罢了，姐姐放心，我是不会为这样一个女人上心的。”
　　马芳铃瞪了他一眼，道：“这点倒是和我们的爹十足得像。我只警告你，别哪一天枕边人变成一条毒蛇。”
　　“毒蛇？姐姐说的是三娘？”马彦霄笑了笑，语声中却带着苦涩，“我都快忘了爹爹和三娘长什么样了。自从万马堂那场大火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他们，他们只怕也没想起我吧。”
　　马芳铃冷冷道：“你别转移话题。说，那卓玉贞什么来历？”
　　马彦霄无奈地笑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公子羽送上门的女人，我不敢不接受。”
　　马芳铃一怔，她倒是没想到公子羽竟然连她弟弟的主意都打上了。“好，好得很！”马芳铃心里对公子羽又记上了一道仇。
　　“你好好读书，没考上贡生就别回去见姥姥了。”马芳铃一心想着对付公子羽，没多说话便离去了，留下马彦霄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茶楼。
　　“还真是说一不二！小时候边城的人私下里说你胭脂虎，我还要和他们吵架。现在，唉，一言难尽……”马彦霄望着窗外远去的身影，无力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