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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流年叹 ...

  •   雷声已平,雨静静地下。山谷里升起袅袅的轻烟,美得犹如神仙福地。马芳铃轻轻地走进去,低低地唤了一声:“易娘。”
      易娘是上官小仙身边的老人。她总是很少说话,穿一身黑衣,微微佝偻着身子,甚少有人会注意她的容貌。毕竟,也极少有人会在意一个老人的容貌了。
      “马姑娘回来了。”易娘撑着一把油纸伞,微微回头看着她。微风扬起宽大的黑袍,瘦削的身子仿佛空了般。
      “嗯。”马芳铃的脸色虽白,衣襟上还沾着血,眼睛却是亮亮的,“我用那一招,杀了傅红雪!”
      易娘淡淡地一颔首,回过头没说什么。可能对她这样的老人来说,死的是傅红雪还是张三李四,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只有年轻人才记得爱与恨。
      马芳铃望着她的背影,娥眉微蹙,犹豫着开口道:“易娘,有个问题,我想问你很久了。”
      易娘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道:“马姑娘,你想问什么?”
      马芳铃道:“易娘为何对二十年前梅花盗的事情如此了解?若不是您向我说起,我根本想不到金丝甲有这般妙用。”
      易娘眺望着远山,沉默了半晌,方才叹道:“马姑娘这么问,想必心里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
      马芳铃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想不出,只是小时候喜欢小李飞刀,不免多听了一些他的故事。据说二十年前,梅花盗死在飞剑客的剑下,飞剑客身上正穿有金丝甲。后来,后来……”
      “后来怎么样?”易娘低声问道。
      马芳铃想了想,道:“后来也如江湖之前所传,天下第一美女林仙儿跟阿飞远走天涯了。”
      “远走天涯……”易娘噙着这四个字,莫名地笑了起来,叹道:“若林仙儿与阿飞果真远走天涯,那世上还会有上官小仙吗?”
      马芳铃看着易娘单薄的身子随着笑声颤抖着,犹如雨打风吹下随时飘零的枯叶,沉声道:“你果然知道上官小仙的身世?你到底是谁?”
      易娘缓缓地转过身,抬起头注视着她。马芳铃这才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观察易娘的容貌。
      皮肉纵然如枯枝枯叶般老去,眼睛也如这雨天般灰暗空洞,头发都已经白了,但有句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若细细端详起来,这张颜衰去的脸庞,年轻时该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易娘开口道:“你猜我有几岁了?”
      马芳铃一沉吟,道:“大概六七十了吧。”
      易娘摇着头,衰老的脸上露出淡淡的落寞,叹息道:“还未到知天命的年纪。”
      马芳铃诧异道:“……怎么会这样?”
      “一个女人如果只剩下了悔恨和怨毒,纵然是天下第一的容貌,也经不起自暴自弃的堕落。”易娘缓缓地说道。
      马芳铃闻言,心里又是一惊。二十年前林仙儿是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自林仙儿去后,还没有人敢再称第一美女的。毕竟一副血雨腥风的兵器谱,大半英雄都拜倒在林仙儿的石榴裙下。
      “你是林仙儿?”马芳铃说的肯定。
      易娘沉默着,但也没有否定。
      马芳铃心里叹息着,接着道:“上官小仙一直在找你,你为何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
      易娘慢慢地垂下了头,低声道:“若上官小仙在找她的母亲,我却不能做她的母亲;若上官小仙在找林仙儿,我也已经不是林仙儿。”
      上官小仙从不愿承认她是林仙儿的女儿,她一直在寻找的,是否只是那段儿时模糊的记忆,那个在青/楼中搂着她垂泪的女子?
      马芳铃想了想,叹道:“也好,金钱帮的新任帮主,或许已经不需要母亲了。她,上官小仙已经长大了,而且比任何人都要优秀。”
      易娘抬起头看着她,淡淡地点了点头,“马姑娘真是个通透的女孩子,有时候你会让我想起林仙儿。”
      “林仙儿……”马芳铃用力地摇了摇头。
      易娘缓缓地向她走进,凝视着马芳铃年轻的脸庞,眼中泛起了些许慈爱的目光,“希望你和上官小仙永远是朋友。”
      马芳铃毫不迟疑地回道:“我们当然是朋友。”
      “永远?”易娘追问道。
      马芳铃一怔,然后道:“当然。”
      易娘道:“马姑娘和小仙,心性坚强,都是一时人物。只愿你能永远记住今日的承诺。”
      马芳铃沉吟了半晌,望着她郑重道:“易娘,我和上官小仙是朋友,这一世,上一世,都是朋友。我宁可失去财富和权力,也不愿意失去这样一位朋友。”
      易娘淡淡地点了点头,道:“时候不早了。花白凤已经放回,我想小姐很快也要回来了。”
      马芳铃悄悄地摸去眼角的泪珠,挺起身子,道:“我还有事要办,这就不见她了。”
      易娘微一颔首,算作告别。
      马芳铃方要前行,突又顿住,想了想迟疑道:“易娘,我前些天遇到了阿飞。”
      “哦。”易娘说了一个字。
      马芳铃松了口气,道:“我听小仙说,她儿时承蒙飞剑客照顾过一段时间,心里十分感激,很想再见一面。只是上次我遇到飞剑客时,他告诉我他即将出海远行。我想大海茫茫,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飞剑客。”
      易娘微一摇头,叹了口气。
      马芳铃微微一怔,不知自己话里是否出了错。
      易娘凝视着她,道:“马姑娘是个心里通透的女孩子,却恨不得把一句话掰成十句话来说。这样做人,未免太累。做事,别人也未能理解你的本心。”
      马芳铃脱口道:“我不需要别人理解我的本心。”
      易娘又摇了摇头,道:“林仙儿已经死了。”
      马芳铃垂下了眸,轻叹道:“我知道了。”
      “世上对你真心的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多,真情也不是用青春、美貌或者权力就可以得到的。”
      话在耳畔,人却已走远。马芳铃望着易娘远去的身影,心中惆怅地叹了口气,转身大踏步地丁家庄走去。

      这座历经百年沧桑的世家大宅,终于在鲜血中又恢复了平静。一年,两年,一年又一年。江湖中提到发生在丁家庄的武林大会,总难以忘记二十多年前梅花庵事件引起的复仇血案,难以忘记死在黑色暗器下的傅红雪,难以忘记那苍白的手、漆黑的刀,马芳铃白衣上的血迹如桃花般鲜艳。

      西风渐紧。行走在秋光下,感受着秋风的凉,游子行人,心里也未免生出“出门未□□年叹,又见湖边木叶飞”的秋的思绪。忽听几声铜锣锵锵,惊碎了秋的平和,人们聚齐在一起,好奇地围观着城墙上贴着的布告。
      “发生了什么事儿?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乡野村夫大多大字不识一个,只得问一旁站着的捕快,一身黑红的袍子,腰间别着大刀,好生威风。
      捕快大声道:“昨天夜里,城西的张员外夫妻二人惨在家中。除了喉间一点血迹,身上没有别的一丝伤痕。谁若给官府提供线索抓到凶手,县太爷赏钱十贯!”
      “哇,有赏钱呢!就不知道这凶手是谁?城西张员外虽然平日里抠了点,倒也没干什么坏事,怎么死得这么惨?”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了大半天,却都没有线索,不半天就散了。
      浮霞县的捕快冯斌无奈地摇了摇头,收拾了物什,转身回衙门复命。

      浮霞县是江南一处小城,自古太平富庶,县太爷梁枫自打上任以来,还是头一次碰到命案。张家世代居住此地,一无仇家二无过节,死得又是如此神秘,想破案,难啊!
      梁老太爷端起茶壶,呼呼地喝光了茶水,已是初秋的天,心里却更加烦闷了。
      冯斌回衙,看到大堂上坐在的愁眉不展的县太爷,忙低下了头,悄悄地走了进去。
      “老爷!”冯斌扯了扯笑,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梁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怎么样?外头可有线索提供?”
      冯斌讪讪道:“暂时还没有,不过……”
      他话还没说完,忽见一个黑影砸来,忙侧身一闪,“咣当”一声落在地上,正是县老爷案头的紫砂茶壶。
      “老爷啊……”冯斌哭丧着脸道:“老爷您可别动火气啊,小心气坏了身子。咱们又不是包龙图和展昭,难能一天就破案呐!”
      梁枫瞪着眼道:“一天不够,一个月,还是一年?眼看就要年底了,老爷我的考评怎么办?本打算今年得个一等,明年走动走动,咱也挪挪窝,哪能一辈子待在这个小地方呢!”
      冯斌点头叹道:“这倒是啊,眼看着就是年底的考评了……”吏部考评,可是关系到升官发财的大事,本来这一年风调雨顺,偏偏出了这个棘手的命案。
      “老爷,我回来的路上正好碰到临县县衙的哥们陪媳妇回娘家,你猜他跟我说了什么?”冯斌忽然眼前一亮,神神秘秘道。
      梁枫当头给了个爆栗子,喝道:“快说,卖什么关子!”
      冯斌一个没趣,揉着额角道:“我听那哥们说啊,张员外这种死法最近不是头一次见了,这隔壁县啊,半个月前刚好也发生了这么一起命案,都是喉间一点红,除此以外,身上一点伤痕也没有。老爷你说奇不奇怪?”
      梁枫闻言,捋须略一沉吟,道:“听起来,像是江湖人所为?”
      冯斌凑近,小声道:“而且,听仵作判断,那是把极锋利的剑。这江湖上有这样剑法的人,并不多。”
      梁枫点了点头,道:“剑法如此厉害的人,想来在江湖上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为何要杀他们,为财还是为……”
      他话未说完,却听门外门卫回禀,县里的解元公求见。
      “就是那个年方十三便考取乡试头名的马家少爷啊!”冯斌叹道。
      梁枫正了正衣冠,命门卫请解元公进来,心里却纳闷这位少年成名的小少爷不在家好好读书准备来年的春闱,来他县衙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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