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的大小姐[小李飞刀系列]》英飞

45、一个故事的落幕

　　“傅红雪，你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地离开……”马芳铃的目光穿过人群，远远地落在傅红雪的身上。他的身体是□□的，信仰却已崩塌。
　　傅红雪的手紧握成拳，最终还是松下了，沉声道：“让开。”
　　长虬大汉长刀一震，冷哼道：“你杀了这么多人，以为自己不是白天羽的儿子，便能活着离开了？我们易家的男人，还有我弟弟的遗孀，可都不答应！”
　　原来这人便是易大经的兄长，易大经又是路小佳的姐夫，说来与丁家也是渊源颇深。众人摄于丁家庄的名望和魔刀的威力，不敢说出口当出头鸟，这位易大志可全然不怕。
　　“今天就让你血债血偿！”说时迟那时快，易大志那把一丈长的大刀向傅红雪的脑袋劈去，有如劈山排海之势。
　　傅红雪再不动，只怕那颗脑袋就要像西瓜一样脑汁横流了。可是，他却真的没有动。那把漆黑的刀，始终紧紧握在垂着的手上，并没有抬起来。
　　众人皆屏息。只听“叮”的一声，一道白光闪过，砍向傅红雪的长刀一分为二，“咣”地两声落到地上。
　　是飞刀！
　　傅红雪霍然转身，凝视着叶开，沉声道：“是你？”
　　众人骇得一动也不敢动。易大志望着空落落的手，还没完全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叶开缓缓地点头。
　　傅红雪微微动容，道：“为什么？”
　　叶开慢慢地拾起飞刀，微笑道：“因为我知道，这世上有个人在永远等着你。所以，请你平安地离开这里。”
　　傅红雪也笑了，却笑得有些悲伤，落寞道：“可翠浓已经走了，她再也不会回来。”
　　叶开笑着道：“但你可以把她追回来。男人追女人，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天经地义？”傅红雪沉吟着。他以前的“天经地义”，只有替父报仇。
　　“是！”叶开肯定地回道，“仇恨就像一根毒草，在你的心里生根发芽。但它不是你一生下来就有的。我也不是，他们都不是。仇恨是后天的，所以每个人都可能会恨错，只有爱才是永远不会错的。”
　　“爱……”傅红雪目光闪动。
　　“我师父教导我，唯有爱才能化解仇恨。”叶开坚定说。
　　“你师父是谁？”傅红雪问。
　　叶开脸上露出来自内心的崇敬之色，缓缓道：“小李飞刀。”
　　小李飞刀！
　　这四个字本身就像是有种无法形容的魔力，足以令人热血奔腾，呼吸停顿。
　　南宫青身旁的女子缓缓抬起冰冷的眸，望着叶开的身影，淡淡地抿了抿嘴。
　　唯有马空群，失落地、怔怔地立在原地，像被全世界抛弃和遗忘。

　　叶开向着他缓缓地走了过去。他正视着自己的杀父仇人，“马堂主，”叶开开口道，“你是我父亲的结拜兄弟，说起来我还应当称您一声叔叔。”
　　“不用了……”马空群缓缓地阖上了眼，“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
　　“你，可有后悔过？”叶开想了想，问道。
　　马空群握紧双拳，冷汗开始流下，“我心里痛苦，也悔恨，当并不是因为自己的过错和狠毒，只因为，只因为……”
　　“只因为他的过错被人发现了。他的心里肯定不断地在想，这本该是个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的秘密，我本该做得更好些……”
　　说话的是马芳铃。马空群猛地一睁眼，看着她了口气道：“女儿，你比为父想象得还要聪慧。”
　　马芳铃慢慢地走过来，嘴角噙着笑：“我了解你，是因为我们是父女，我的行事章法，都是父亲一手教导。”
　　马空群微微勾了勾嘴角，慢慢说出四个字：“我从未后悔！”
　　他背手而立，胸中又燃起了年轻时的自信与自负，“我马空群纵横一生，到老宁愿垂死挣扎，也不愿低头求人怜悯和宽恕。”“叶开，你是白天羽的儿子。我杀你父亲手段阴狠，你却可以堂堂正正找我复仇。说来，终究是马家比不得白家。”
　　叶开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并非要你垂首乞怜，而是十九年前那场血案，伤害了太多的家庭和孩子，你难道不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交代？”马空群摸着自己的断掌，余光瞥了瞥马芳铃，冷冷地笑道：“我老不中用了，死在小李飞刀下还污了威名。所谓父债子偿，你想要的公道和交代，便由我女儿代劳吧。”
　　叶开一怔，转首看向马芳铃。马芳铃就站在那里，既无惊讶，也无恐惧。
　　“难道她早就准备如此？”叶开心里一沉，目光渐渐暗了下去。
　　却见马空群牵起马芳铃的手，缓缓地走到中间，大声道：“我有女儿芳铃，是我一生最得意的事。我也早就想将一切交付予她。今日请诸位做个见证，万马堂和我马家，自此由我女儿芳铃承继……”
　　话未说完，有人大声笑了起来。
　　众人望去，大笑的竟是傅红雪。
　　“你笑什么？”马空群咬着牙。他不恨别人，最恨的正是傅红雪。若不是因为傅红雪紧逼，马空群也不会将他苦心经营三十年的万马堂烧了。
　　傅红雪红着眼，道：“我笑你贪生怕死。翠浓，你知不知道翠浓为了保护你，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现在，你又要将第二个女儿的性命推出去。”
　　马空群冷冷道：“翠浓不过是贱婢所生，芳铃却不一样。”
　　“不一样？”傅红雪紧握双拳。
　　马空群挺起腰板，向着叶开和傅红雪道：“她是万马堂的堂主，当与天下英雄相争。”
　　“爹……”
　　马芳铃侧首望着他，心里不由升起一种力量，一种因信任燃起的勇气。
　　“傅红雪，去年首次相见时，芳铃便觉此生若能与你一战，当真死而无憾。”她淡淡地、平静地说道。
　　“芳铃……”叶开深深地凝望着她，似乎觉得，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马芳铃。
　　“……是嘛。”傅红雪语声亦是非常平静，“翠浓非常爱护你这个妹妹。”
　　“我也非常高兴有她这位姐姐。”马芳铃对视着他的眼睛。
　　两人的刀都已在手。
　　马芳铃后来想，她初次见到傅红雪时，与他心中便有了仇恨。这是非常奇妙的，不但因为两家上一代的血仇，或许也是因为傅红雪手中的刀。
　　她也曾用剑。自那相遇过后，她只用刀。
　　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是绝世的武学，大寂刀是独一无二的刀法。马芳铃的刀并击出，刀锋已在不停地变幻之中。
　　若论刀法，马芳铃知道自己绝不在傅红雪之上。放眼当今武林，没有人敢称自己刀法在傅红雪之上。但是生死，有时候并不在于招式之绝妙，力量之强弱，那把镶嵌着美丽宝石的刀已经全力击出。
　　平地一声惊雷，照亮了整座大殿。
　　雪亮的刀光划出，傅红雪的刀已经出手。他的出手，既不快也不慢。
　　傅红雪的出手刚刚好。顾苏秦感觉自己手中的茶杯都握不稳了。当傅红雪的断刀穿进马芳铃的胸膛，他感到自己的鼻尖上沁出了冷汗。
　　“就这么完了？”顾苏秦的念头才刚冒出，却见一道黑色的光芒闪耀而出，刹那间如阴魂般笼罩了傅红雪。
　　傅红雪突然如石尊般一动也不动了。
　　“咣当”一声，茶杯砸到地上，水花四溅。
　　顾苏秦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马芳铃慢慢地直起身子，捂着嘴微微咳嗽着。
　　她的指缝里流出了血，落在雪白的衣襟上，如点点的桃花，血色的残酷的美。

　　“那是什么？”顾苏秦转头问宋霆。
　　宋霆紧紧抿着嘴，苍白了脸摇着头。
　　“我明明看到傅红雪的刀插/进了马芳铃的胸膛！”顾苏秦大叫着站了起来，“这不可能！”
　　平静的大殿哗然。而傅红雪，就在喧哗声中，轰然倒了下去。
　　“是暗器？”傅红雪倒下的时候，叶开接住了他。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马芳铃。
　　马芳铃深深地吐了口气。
　　“当傅红雪的刀插入我胸膛时，是我最好的下手时机……”马芳铃冷笑了一声，目光深沉，“因为谁也没想到那一刻我还有能力出手，连傅红雪也想不到。”
　　叶开低头看着面色愈发苍白的傅红雪，“但是你是怎么做到的，傅红雪的刀……”傅红雪的刀绝不会留情，人的血肉之躯怎能抵挡那把无情的刀？
　　“因为……”马芳铃微微抬起头，目光落到了南宫青的身旁。南宫青的身旁，坐在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如梦中的仙子般美丽。
　　“你知不知道，二十年前的梅花盗？”马芳铃开口道。
　　叶开沉吟道：“我师父小李飞刀，当年正查过梅花盗一案。”
　　马芳铃缓缓道：“当年梅花盗横行天下，豪门巨富人人自危。为除梅花盗，这些巨富开出天价酬金，连天下第一美人林仙儿都承诺，谁若除去梅花盗便嫁与他，引得江湖男儿无人不想除去梅花盗，扬名立万。”
　　叶开苦笑，道：“这和梅花盗有什么关系？”
　　马芳铃道：“这虽是一件旧事，连知道它的人也越来越少了，但有关的物什却流传了下来，那便是金丝甲！”
　　叶开怔了怔，道：“你居然得到了金丝甲？”
　　“梅花盗杀人专拣胸前要害，金丝甲却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只要挡住梅花盗出手必杀的一击，接下来便有机会。这就是梅花盗一案流传下来的故事。”
　　叶开忍不住问道：“你这么有把握，傅红雪的刀若割破你的喉咙……”
　　“置之死地而后生。在很多时候，我就是凭借着这种勇气，逃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死劫……”
　　她背对着，低声回道。
　　“傅红雪……”叶开沉默了一刻，低头看着傅红雪，呼唤着他的名字。血，从傅红雪的身躯里不住地涌出。好厉害的暗器！
　　“这不是孔雀翎。”叶开低着头道。若是孔雀翎……不，马芳铃不能拥有孔雀翎！
　　傅红雪似乎听到了叶开的呼唤，那只苍白的手突然紧紧钳住叶开，睁开眼亮得惊人，“带我去找翠浓，带我去找翠浓！”
　　这两声呼唤，似是用光了他生命最后的力量！然后那只苍白的手，缓缓地落了下去。
　　叶开的心骤然一缩，“傅，傅红雪！”他不敢相信地大声呼叫道，“马芳铃，你难道还在暗器上淬了毒？”
　　“有何不可？”马芳铃缓缓地回头，冷漠地看着他们，“我与傅红雪，本就是你死我活。”
　　你叶开是小李飞刀的传人，是仁爱、是宽容；但她马芳铃不是，她的身上流着马空群的血，自私、无情，可以不择手段。
　　人群分成两道，迎着众人的目光，马芳铃缓缓地向门外走去。
　　“挡我者死！”
　　没有人阻挡，因为谁也不想死，谁也无法确定，马芳铃的身上除了金丝甲，还有一件是不是孔雀翎。
　　只有傅红雪在人们的注目中，平静地阖上了眼。
　　傅红雪死了？
　　“傅红雪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南宫青身旁的女子站了起来，缓缓地向着众人宣布。
　　人们乍然一听，还没想通南宫世家的人怎么会出面。
　　“叶公子，接下来便是我的时代了。”她虽蒙着面纱，声音却如细雨般温柔。
　　叶开无奈地笑了笑，护住傅红雪的身体，开口道：“你又是谁？”
　　女子缓缓地摘下面纱，一字字道：“记住，我是上官小仙。上官金虹的上官，林仙儿的仙。”
　　“上官小仙……”叶开怅然道，“原来是你！”原来你是小镇客栈中等待的女子，原来你是，上官金虹的女儿。
　　兵器谱上，龙凤环排行第二，上官金虹却最终死在小李飞刀之下。难道这又是一场轮回的宿命？
　　叶开沉默着，没有再问。自桃花娘子之死便可以猜出，上官小仙与马芳铃的关系到底有多紧密。马芳铃每行一步，背后都有上官小仙的支持，而上官小仙的背后是金钱帮，是荆无命，还有……
　　那日与阿飞叔叔相逢，他曾经嘱咐照顾一个人。他只说是林仙儿的女儿；却未说，那同时也是上官金虹的女儿。
　　傅红雪，一开始就被绞进了一张大网。他的刀杀人，也被借来杀人。魔教血流成河死伤过半，丁家庄声名扫地二子重伤，连万马堂也付之一炬，没有十来年恐难东上再起。关东与关外已尽入金钱帮势力版图。
　　雨还在平静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