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的大小姐[小李飞刀系列]》英飞

28、毒

　　“对不住了，丁大公子。”马芳铃轻松地笑笑，“我虽然可以相信你，但我无法相信丁家。”
　　“你果然是马空群的女儿。”丁云鹤微微叹息着，“是我自己太小看你了……”
　　“我并不值得你们高看。”马芳铃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我没有多大的本事。自从万马堂焚毁以后，我心中的不安，无法让我相信别人。所以，将你控制在我的手里，我才有筹码和丁家谈判。”她说着摁住丁云鹤的下巴，将两粒药丸塞入丁云鹤口中。
　　丁云鹤忍不住咳嗽起来，“你给我吃了什么？”
　　马芳铃淡淡地笑着，缓缓道：“我爹走的时候，留给我两种毒药。一种是给我的，万不得已的时候，见血封喉；另一种是用来对付别人的。”
　　她轻轻地将那件羊皮的长袍盖在丁云鹤身上，“这是我爹从一个罗刹国的商人那里得来的，相传用北冥冰地最毒的几种药物淬炼而成，它不会让人立即毙命，而是慢慢地将人折磨而死。”
　　“我和你本无冤仇。”马芳铃双眸深深地凝视着他，轻轻地叹息道：“我只给你用了半粒的药量，却也可以让你使不上内力，每天肝肠寸断地痛了。那第二粒药丸，只是可以缓解毒性和痛楚。”
　　“马大小姐真是什么都算计好了。”丁云鹤感到可笑，冷冷地问道：“那能否告诉我，我还能活多久呢？”
　　“我并没有想让你死，相反，我……”马芳铃忽然哑言，转过身去看那黑夜中漫天的大雪，直到冰冷地又开口道：“再有三个月总是没问题的。”
　　“呵呵……”丁云鹤淡淡地笑了起来，感叹道：“想不到我丁云鹤修身问道，不问江湖，终于还是没能逃过这些江湖是非。”
　　马芳铃余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只站立着，对着飘雪静默了一晚。直到阳光从东方透出，雪云散尽，天地放晓。

　　他们从深谷里走出，走到山下一个小村。村口有一个小小的摊位，卖些热面热馒头，以供路人歇脚吃饭。
　　马芳铃掏出袖里的金刀，将馒头切了厚片，再将那牛肉片儿、酸豆角夹在馒头片中，慢慢地吃了起来。
　　食物，是人类最简单和最原始的力量来源。当她吃饱了以后，才觉得自己又有了力气对付丁云鹤。
　　“丁大公子莫不是要绝食吧？”马芳铃捧着碗热茶，淡淡地笑道：“你要是饿死了，我可怎么和你爹你娘交代。哦，对了！”她忽然抿嘴一笑，“我知道你爹娘有三个儿子，少了你一个，丁家又不会断了香火。”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丁云鹤不由生怒。
　　马芳铃缓缓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恨我，我宁愿你骂我。”
　　丁云鹤淡淡地叹一声，侧过身不去看她。
　　马芳铃咬了咬唇，也没了心思，只垂着眼，捧着茶沉默。

　　忽然，身旁响起一阵男人的哄笑，引起马芳铃的注意。她转眼望过去，却看见几个山野的村夫，正围着一个白衣的少女和一个老妇。
　　“姑娘，你从哪里来，怎生得这样俊俏，比庙里的观音娘娘还要好看呐！”所谓看人下菜，许是那少女实在太楚楚无依，老妇更是佝偻着背，连路也走不动了，乡下这群男人才壮着胆子，调戏起来。
　　“我家就在前面，最大的那间院子就是了，家里有十几亩好水田，姑娘要不要去我家看看。”其中一个面色黝黑的山夫腆笑着，讪讪地开口，引得身旁几个男人哄堂大笑。
　　“牛家大郎，终于看上喜欢的姑娘啦！”“那还得看人家姑娘中不中意呢！”“大郎家家里田多，干活又有力气，好多姑娘赶着嫁给他呢！”
　　马芳铃不由轻声一笑，且冷眼旁观着。
　　只见那少女慢慢地抬起眼眸，一双剪水真是比春水还灵，肤色比冰雪还白，柔柔地开口道：“我是来寻亲的，路经此地，并无他想。谢谢大哥们了！”
　　“寻亲？寻夫家那也是寻亲啊！姑娘啊，你好好想想，大郎人还真的不错。”一个上了点年纪的老者回道。
　　白衣少女轻轻地摇了摇头，忽然将目光落到了马芳铃那边。
　　马芳铃收回视线，回头却看到丁云鹤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她不由眼神一暗，冷哼道：“怎么，丁大公子不修仙问道，也打算娶个媳妇成亲了？”
　　“你！”丁云鹤讪讪地回过头，想了想道：“我只是看那些人不怀好意，就注意了几眼。”
　　马芳铃笑道：“丁公子倒是有颗侠义之心。罢了，我今日就成全了你。”
　　她说成全，却是断了别人的心思。也是那牛家的大郎倒霉，偏偏遇见了马芳铃，三两下便将人呵斥得一无是处。
　　“这位姑娘！”方才那位老者开口道：“你何苦坏人姻缘。我们都是正经的人家。大郎可是个好娃娃啊，哪里就一点配不上人家。”
　　马芳铃手里玩把着那柄金刀，斜眼冷笑道：“这男人也不过是看上人家姑娘的美貌罢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得看我家少爷答不答应呢！”
　　“你，你！”老者会意地看了看马芳铃身边那位气宇轩昂的公子，不由叹了几声，拉着那位牛家的男人嘀咕了几句，不一会儿人群便散了。

　　那白衣少女牵着老妇的手，缓缓地走了过来，向着丁云鹤和马芳铃拜了两拜，谢道：“多谢公子和姑娘解围。”
　　马芳铃冷哼道：“你不用谢我。就算我不出面，天下的男人，多的是给你出头的。”
　　少女微微笑道：“姑娘好像不高兴的样子？妾身不知道哪里又惹大小姐不开心了？”
　　“你哪里都让我不开心。如果你不要长得这么漂亮，那我就高兴了。”马芳铃淡淡地开口道。
　　少女抿嘴一笑，向丁云鹤看了两眼，道：“妾与家中仆妇，寻亲不易。山野之地，得遇贵人，真是菩萨庇佑。”
　　丁云鹤回礼道：“听姑娘说话，想是大户出身。不知姑娘找的人是哪位，兴许我丁家……”他说到这儿，忽然想起自己的处境，蓦然回头，正看到马芳铃莫名地盯着他。
　　丁云鹤不由想起昨天夜里的马芳铃，便轻叹道：“罢了。我自己都泥菩萨过江，恐怕也帮不上姑娘的忙。”
　　少女轻轻地摇了摇头，微笑道：“多谢公子好意。只是那是妾身自己的事，不敢劳烦公子挂心。”她说着睫毛扇了两下，又柔声道：“妾身倒有个不情之请，能否再请这位姑娘帮个忙。”
　　马芳铃撇了撇嘴，问道：“你又想干嘛？”
　　少女轻声道：“我家这位娘姨，年老体弱，近日天寒地冻，我们的钱物又不多，山里也买不到御寒的衣服。能否向姑娘讨件不要穿的旧衣，给我家娘姨穿穿。”
　　丁云鹤道：“姑娘，我这里倒还有件皮袄子，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他话还没说完，这边马芳铃就一声冷笑，哼道：“公子倒是好心肠，这个也送，那个也送，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没有送过的。”
　　丁云鹤没气地回头看着她。
　　马芳铃却已经从行李中拿出一件自己半旧的衣裳，递给少女道：“拿着吧。衣服是旧了点，请你们不要嫌弃。”
　　少女微笑着接过衣裳，拉着老妇又行了个礼，说了好些客气的话后，告辞离去了。

　　丁云鹤忽然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马芳铃冷眼瞧着他，不由问道：“你还在想什么？”
　　丁云鹤笑了两声，道：“你以为我在想那位姑娘？”
　　马芳铃道：“难道不是？难不成你在想那位老婆婆？”
　　丁云鹤淡淡地笑道：“那位姑娘真是天人之姿。不过我想，那位婆婆年轻的时候，只怕比那位姑娘还要美上几分呢。”
　　马芳铃好笑道：“这你也能看出来？”
　　丁云鹤道：“美人在骨不在皮。我今日看到那位婆婆，不由想到佛家说红颜枯骨，而我们道家，讲究清静无为，容貌美丑，须臾百年，也不过是表象声色。富贵名利，恩怨情仇，又何尝不是如此。”
　　“但不是谁都能参透的。”马芳铃不由轻轻地叹息着，“如果人人都能这样，那西天的极乐世界，东方的天庭仙苑，岂不是挤爆了神佛仙人？”她只是个俗陋不堪的人罢了。
　　丁云鹤朝着她淡淡地笑了笑，便转过头，又沉默了起来。

　　相顾无言，是两人大多的时候。马芳铃不由怀念，那在青云观中的日子。至少那时两人的关系并不如现在这般难堪、沉默。
　　马芳铃每日将解药递给丁云鹤，一句话也不说，丁云鹤也不问，径自将药丸服下。
　　每日午时，是药性发作最严重的时候。连马芳铃也未曾想到，这药竟然如此霸道。只是丁云鹤暗自忍着，不想让马芳铃看笑话罢了。
　　这日马芳铃从溪边灌了水回来，却见丁云鹤倒在树下，身子抽搐，痛苦地蜷成一团。她顿时慌了神，扔下水囊要将他扶起，边问道：“丁公子，你还好吗？”
　　却不料那一刻的疏忽，一剑寒光从树上飞流直下，刹那间马芳铃只感觉到自己已经被剑光全部包围，动弹不得。
　　“路，路小佳！”马芳铃惊恐而不可思议地看着来人。
　　那总是冷漠的不屑的脸上，忽然也带上了几丝难以理解的感情，语声仍然冰冷，却对马芳铃充满敌意，“马大小姐，好久不见了。”
　　马芳铃从来没见过这样危险的路小佳。她还在思索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丁云鹤轻轻咳嗽着，从身后的灌木丛后走了出来。
　　“在你方才去打水的时候，我见到了路小佳。”丁云鹤缓缓地说，“我并没有想到他会出现，而且愿意帮助我。”
　　“那么现在呢？”马芳铃无力地坐在地上，觉得自己也如地上的荒草一般，双眼凝视着丁云鹤，“你现在准备怎么对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