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的大小姐[小李飞刀系列]》英飞

22、杀两个人

　　丁家是武林三大世家之一。丁乘风是丁家这一任的家主。
　　要说丁乘风这辈子最大的成就，恐怕就是生了三个儿子、七个女儿吧。
　　丁家的大儿子丁云鹤，出家为道，很少过问江湖世事。
　　二儿子丁灵甲，性情耿直，好打抱不平。
　　三儿子丁灵中，精明能干，琴棋书画、刀剑拳掌，无一不精。
　　七位女儿貌美如花，六个均已出嫁，其夫婿无一不是武林名门、江湖俊杰。
　　丁家在武林中的地位与声望，无出其右。
　　马芳铃想着这，心里不由嗤笑起来。这名门世家，面子光鲜，里子藏着什么，别以为他人不知道呢。
　　二十年前，武林提起丁家，说的最多的不是丁乘风，而是丁乘风的妹妹，“白云仙子”丁白云。传说她貌美倾城，可惜孤芳自赏，眼高于顶，终生未嫁。
　　“这世界可真小。”马芳铃想着摇了摇头，又慢慢地向前走。

　　在暮色来临的时候，她走进了一个小小的巷子。巷子的尽头，开着一扇黑色的窄门，马芳铃敲了敲门，有一个涂脂抹粉的女人带她走了进去。
　　这绝不是一个好地方。如果是以前，她的身份觉不会允许自己来到这种地方——卑贱，龌蹉，最下底层的人才会来的地方。
　　只因为这里有她要找的人。这个人只要有花生，好像在那里都能怡然自得，高兴的像只老鼠——而其实，老鼠可不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袁青枫说，你是路家的儿子。”马芳铃站着，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你倒还记得他？”路小佳说话，总是带着无法形容的讥诮和嘲弄之意。
　　马芳铃垂下眼眸，淡淡地回道：“那是我自己的事。倒是你好好的路家大少爷不做，偏偏以杀人为业。路家虽不是名门世家，但也是一方大姓，有头有脸。你这么厉害，你爹娘知道吗？”
　　“我爹娘？”路小佳一声冷笑，忽然“啪”地脆响，花生壳被捏得粉碎，两指一松，整个碎末儿便都落到了地上。他神色淡漠地掸了掸手，缓缓道：“马大小姐来找我，所为何事？”
　　“没事当然不会找你。”马芳铃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扔到路小佳身旁那堆满花生与壳的桌子上，淡淡道：“这里面是一万两的银票。”
　　路小佳看都没看一眼，淡淡道：“你要杀人？”
　　马芳铃眼波微转，浅笑道：“你觉得我不会杀人？”
　　“会！”路小佳顺手拿起钱袋颠了颠，冷笑道：“不过马大小姐的银子，可是烫手的山芋。”
　　马芳铃嘴角轻扬，笑道：“你放心，我从来不做不可能的事儿。我想要你杀的这两个人，你一定有能力办到。”
　　路小佳抬起眼看她，道：“为什么找我？”
　　马芳铃道：“你说过的，你的手很稳，嘴也很稳。”
　　“不错！”路小佳好笑地笑了起来，忽然又沉下声，冷眼说道：“我也说过，我虽然为银子杀人，但我不喜欢被人利用，更不喜欢被人当做工具。”
　　马芳铃对上路小佳的目光，微微笑道：“这话路公子可就错了。既然选择了做名杀手，拿钱杀人，天经地义。说什么不喜欢被人当做工具，这话可就矫情了！”
　　“杀手是没有选择的。”
　　路小佳也没有选择。他只能问：“你要杀的第一个人是谁？”

　　路小佳要杀的第一个人，在一艘北上的客船上。这是冬日的清晨，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大地仿佛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迷一样的白纱。
　　“你要杀的第一个人，腰间挂着一块碧绿的刻着孔雀的玉佩。”
　　路小佳淡淡地环顾四周，只见船上的客户多是北方人，已近年关，多是回乡过年的，看看了并没有特别之处，便是有几位腰间佩玉的，也多是龙凤观音之类，并没有他要找的孔雀玉佩。
　　路小佳站在船头，感受着清寒的北风吹来。耳边尽是些离别之音，思乡之语，听得他有些厌烦。突然甲板上“噗”地一声巨响，路小佳回头，看到一个白衣书生摔倒在船板上，面前散了一地的书。
　　“穷秀才唉！”船老大见状，无奈地吆喝道：“说了别带那么多破书上船，你偏就不听，说什么是要返乡寻亲的。那好那好，我看你是个读书人，也没多要你几分钱，你倒好，连个书都搬不动！我这边还有客人要上船呢！”
　　“对不住，对不住，老板！我马上捡起来，我马上捡。”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那书生行李多是书籍，又是孤身一人，船上船下搬了几次身体便没了力气。书生叹了几口气，半跪着就开始拣书。
　　“论语？”路小佳忽然蹲下身，捡起脚边的一本书，随手翻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这是什么鬼书？”
　　书生怔怔地望着眼前冷漠的男人，缓了几口气道：“这是圣人之言，怎能说是鬼书！”
　　路小佳微微冷笑，道：“我没读过书。”他读过的，不过是怎么杀人而已，便顺手将《论语》递给书生。
　　书生接过《论语》，掸了掸书上的尘，舒笑道：“多谢公子。莫怪在下多言几句，子曰：朝闻道，夕可死矣。这读书……”
　　“这读书和死有什么关系？”背后有人轻笑，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白衣书生忽然面上一红，垂着头转过身，稽首道：“马姑娘，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来人正是马芳铃。连路小佳都有一刻的差异，想不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明明是他要杀人的地方。难道要死的是……路小佳不由将目光撇向书生。
　　他有着清瘦苍白的脸，许是病过多时，面上还带着几分病气，单薄的身板，除了几分书生的傻气，路小佳也想不到马芳铃为何要杀他。
　　只听马芳铃对着书生嫣然笑道：“秋兰浦，好巧，你也坐这趟船吗？”
　　秋兰浦点头道：“是，是。马姑娘，你也要出行吗？”却连头也不敢抬。
　　马芳铃道：“是呢。秋公子这是回乡吗？回关中？”
　　秋兰浦道：“正是。”他犹豫着想了想，又问道：“马姑娘是去哪里？”
　　马芳铃笑道：“说来好巧，我也要去关中。”
　　“那，那我们正好同行！”秋兰浦莫名一喜。
　　马芳铃点点头，但笑不语。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那块缚丝的玉佩，递给秋兰浦道：“喏，拿着吧。”
　　“这，这……”秋兰浦一看，竟是他为筹路费典当的玉佩，又见马芳铃如此，心下百感复杂，轻叹道：“这已经是姑娘之物了。”
　　马芳铃抬起秋兰浦的手，轻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虽然也没读过什么书，不过我家一向也是敬重读书人。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拿回去吧，那笔银子就当我借你的，好不好？”
　　“马姑娘……”秋兰浦百感交替，又听她软语款款，竟让他一时无法拒绝。
　　秋兰浦举起玉佩。晨光透过碧绿的玉体，呈现出一只通体透亮、细润无暇、精美绝伦的开屏孔雀。
　　路小佳的心已经沉了下去。他的手缓缓地抚上腰间的剑。
　　“秋公子这次回乡，家里可还有什么人？”马芳铃的笑却依然那么轻，那么甜，好像周遭的一切都没有看见。
　　秋兰浦更是忘了一切，只感慨道：“我娘已经过世，家里也没什么人了。倒是我祖父，我祖父……”
　　马芳铃笑道：“公子若有难言之隐，不说无妨。”
　　秋兰浦抬头看向马芳铃，想了想道：“其实，我这次是准备去认祖归宗的。”
　　马芳铃诧异道：“原来如此。”
　　秋兰浦又道：“我祖父姓秋。我听我祖母说过，他曾住在孔雀山庄……”
　　“孔雀，山庄！”马芳铃心里一冷，突然寒光一闪，只感觉到青丝抚过脸颊，身体一阵刺痛，鲜血就涌了出来。
　　“啊，杀人了！”秋兰浦吓得大叫一声。
　　马芳铃握着臂上的伤口，吃痛地倒在地上，双眸冰冷地瞪着路小佳，后者一脸冷漠和不信地看着她，随着舱内的人闻身跑到甲板上，这才看了眼形势，展翅一跃，随风飞去。
　　“马姑娘，你没事吧。”秋兰浦抱起鲜血淋漓的马芳铃，不知所措。
　　马芳铃感到头脑一阵眩晕，只得努力地笑了笑，道：“我没事。”
　　“如果你不提孔雀山庄，倒在血泊里的就该是你了。”
　　马芳铃这样想着，双眸凝视着秋兰浦的脸，脸上的笑却是真实而动人的。
　　为了孔雀翎，她愿意做出这样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