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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飞雪下扬州 ...

  •   马芳铃目送着翠浓的离开,重重地叹了口气,沉思许久后,将腕上的红绳退下,把那最后的一枚金钱献给莲花座上慈悲的菩萨。

      北风凛冽,转眼入冬。马芳铃新到一城,见处处有衣衫褴褛的流民,打听过后才知道今夏黄河泛滥。“等天冷了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呐!”酒铺的掌柜边说边摇着头。一客喝到尽头上,大声道:“掌柜的,你心肠这么好,咋不去城外施粥发馒头呢!您这铺子一年到头也挣了我们不少银子哇!”
      “去去!”掌柜甩了甩袖子,“官府大老爷都不管,我这个升斗小民操哪份子心啊!我自个儿打嘴,打嘴!”笑着便走开了。
      马芳铃边喝着暖酒,边细细听着,但沉默不语。酒饭过后,便牵着胭脂奴循着街道一路打听铁匠铺。“师傅,我这马儿想重新钉下马掌。”
      “哟!姑娘你这马儿马蹄磨的厉害啊!”铁匠铺师傅看过后说道。
      马芳铃抚了抚胭脂奴的鬃毛,叹息道:“是啊,我们近来都在赶路。”翻山越岭,跋山涉水,走了那么多路,不但人累,连马也扛不住了。
      “这一看就是匹好马,可怜呐,可怜!”铁匠铺师傅摇着头说着,翻翻拣拣,挑了块白铁料,“我这里要会儿功夫,保证让你的马回到原来的模样。”
      “那谢谢师傅了!”马芳铃便将马儿系在铺子前廊下,又问道:“师傅,这里可有家明月楼?”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月在高楼,楼上有花,是红色的蔷薇,盛开在严寒的冬日里。
      “好美的蔷薇。”马芳铃轻轻地赞叹着,在这个时候能养出这花的,非但有过人的才智,更有过人的财富。这是她来的原因。她抬起头,望向身侧的美人,美得那么夺目,正如盛开的蔷薇。“我想要孔雀翎。”她说。
      美人望着她,浅浅地一笑,道:“天下第一暗器,在马大小姐口里,倒像阿猫阿狗那么随便可得了。”
      “我不是随便问的人。”马芳铃轻轻垂下了眸,又凝视着蔷薇,如血般热烈妖冶的蔷薇,“我问的是公子羽。”
      这个时代,或许公子羽还未崛起,但他存在。他存在着,必然正积蓄着震慑天下的力量。上官小仙说过的,公子羽,这未来二十年最可怕组织的领袖。
      “想要孔雀翎,应当去孔雀山庄。江湖人人都知道,孔雀翎是孔雀山庄的至宝。”美人微微颔首,“我这里从不留客,大小姐请走吧。”
      马芳铃仰首,望着窗前的明月,淡淡道:“卓姑娘,请帮我带句话给公子羽——万马堂的财富,够不够换孔雀翎?”

      马芳铃在小栈休息了一夜,翌日清晨又踏上了路途。她一路看着,越接近黄河,灾情就越是严重,百姓流离失所,衣不蔽体。“可我也是泥菩萨过江,帮不了你们。”她望着苍茫的黄河,无奈地叹息着。
      “黄河年年泛滥,你们为什么不去寻一处风调雨顺的乐土?”马芳铃问船夫。
      船夫摆着桨,笑道:“这里是我们的根啊,我们能去哪里?”
      “根?”马芳铃忽然想起马空群说过,他就像一棵树,边城就是他的根,他要是走了很快就会死的。
      “那我的根就是我的父亲吧,我是那里长出的一片叶芽儿。”她这样想着,不禁又自嘲地笑了笑。

      北方传来傅红雪的消息。听说他连杀了魔教三位大法王,直闯魔教神坛,然后又销声匿迹了。没有傅红雪的冬天,江湖显得格外平静。
      马芳铃此时正到扬州。进城的时候,扬州城的天空飘起了她今年见到的第一场雪。轻轻地抬起手,雪就一点点落在她的掌心,然后被掌心的热力融化,渐渐变成了水。
      而这江湖的这场红色的雪,什么时候才能融化呢?
      那天傍晚的时候,一个叫俞琴的少年拜访了她住的小院,“明日午时,公子请马姑娘在瘦西湖一会。”
      “瘦西湖?”马芳铃双手捧着个小暖炉,靠在狐裘垫着的贵妃椅上,轻叹道:“我都愁得比西湖瘦了,你家公子游湖赏雪,倒惬意得很。”
      俞琴稽首,回道:“公子说,上次未能与姑娘相见,深表歉意,特意奉上一份礼物。”
      马芳铃抬起眼,淡淡道:“什么东西?”
      俞琴微笑,从袖中掏出一物,道:“此画乃公子所绘,请姑娘鉴赏。”
      马芳铃心中狐疑,但接过画卷随手一放,缓缓道:“回去告诉公子羽,明天我会准时赴约。”

      是一幅长长的卷轴,画了好几张小画。
      第一张画的是一群土匪占山为王,正在饮酒作乐,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出现在大门口,穿着高贵的墨绿百褶裙,漆黑的长发,挽着最时髦的杨妃堕马髻,满头珠翠,而山寨不远处的枫树林中,却站在一个苍颜白发的老人,背手而立,静静地眺望着远山;接着却满地的尸体,血流成河,白发的老人右手握着刀,满脸煞气,连身边的美人都惊骇得颤抖;第三张,是老人带着美人,逃亡在苍茫无人的山野,前方山高谷深,并无出路……
      马芳铃的心渐渐地沉入谷底,忙揭开画轴继续看下去。
      后半画的却是一个翠衣少女,手里提着个包袱,垂着头跟一个黑衣跛足的少年身后;紧接着黑衣少年却是醉了,潦倒地躺在烟柳巷中,似死了那般,少女垂着泪凝视着他,温柔地抱着他;后来却是少年痛苦地搂着翠衣的少女,少女身后插了一把匕首,血一滴滴流下来,身侧满是持着尖刀利器怒目而视的敌人……
      “翠浓啊……”马芳铃放下手中画,重重地叹了一声,再看时画风却突然产生了变化。几点墨迹落下,脏了一幅小小的肖像,只见到少女的脸正微微侧过,宝石般的眼眸里流溢着神秘的光辉,轻轻的甜美的一笑,让人迷醉在梦的轻波中。
      “是,小仙?”马芳铃微微蹙眉,又看了画最后的两行小字,不由叹了几口气,放下画轴,凭窗而立,望着屋外琉璃白雪的世界凝思。
      往年冬日,她都是坐在温暖如春的暖阁中,剪了几支梅花插在案头,看书作画,听歌赏曲,或是架起一个暖炉,美滋滋地吃上一顿火锅,也是极美的事儿。可如今,她的父亲天涯逃亡,她的姐姐生死不明,纵使她现在仍是锦衣暖裘,也不过如寒冬里的一只麻雀,不知哪天就没了。

      就在她最困顿的时候,她又见到了叶开与丁灵琳。
      满天的飞雪,一夜之间世界变得如此白净,他们就这样并肩走来。叶开,她都差点忘了叶开从前对她那温存的目光,那样的目光此刻正看着他身边的女郎。丁灵琳,她笑得那么甜,身上的铃铛叮铃叮铃地响,如雪中的精灵,风中的天使,清丽动人。而对马芳铃来说,这无疑像是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里。
      所以她压低了纸伞,转身就走。但少年早一刻便发现了她。“芳铃!”叶开这样唤她,尤是记忆中的语声。
      “好久不见,叶公子。”马芳铃抬起伞,露出苍白的脸。
      “你还好吗?”叶开望着她,好半天才想了这么一句话。
      马芳铃淡淡地笑了笑,余光瞥了丁灵琳一眼,缓缓道:“如所谓好或者不好,至少还活着,那就是上天最大的仁慈了。”
      叶开叹了口气,道:“你应该也听说了,关于傅红雪与魔教,还有翠浓……”
      “翠浓死了吗?”马芳铃苦笑,轻轻地笑道:“傅红雪怎么不去死呢!”
      叶开眼神凝重地望着她,叹道:“替父报仇,难道也是错的吗?”
      马芳铃注视着他的眼眸,然后慢慢摇了摇头,道:“没错。傅红雪没错,你也没错,错的是马空群,错的也是我……”
      “芳铃!”叶开无奈地叹息着,“事已至此,只怕想杀你父亲的人更多了。你的处境很危险,太多人想从你身上知道马空群的下落。”
      马芳铃轻轻地笑了笑,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感动,看了丁灵琳一眼,颔首道:“丁姑娘,好久不见。你爹还好吗?”
      “我爹?”丁灵琳微微一怔,点头道:“他应该很好。”
      马芳铃道:“江湖已经许久没有过武林大会了。丁家作为武林三大世家,丁庄主更是德高望重,只是这近二十年来一直深居简出。这次丁庄主能出面主持大局,实是武林幸事。”
      丁灵琳叹道:“我也没想到父亲会出来……”
      这不过是她刚刚知道的消息。说来好笑,他们知道这个消息,还是因为路小佳送的英雄帖。路小佳不知怎的,近来对这些事儿很是热衷,连送帖这些小事儿,也不知道多少丁家庄的派出去的人被先给他拦下了。
      “我听说路小佳给黄河灾民送了四十万两的银子?”听提到路小佳,连马芳铃对此都刮目相看。
      丁灵琳道:“谁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银子,不义之财还是做点善事积积阴德比较好。”
      积阴德?古话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马芳铃想,她家成于马空群,也败于马空群吧。终究是马空群,忘恩负义,薄情寡恩,应了那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马芳铃沉默间又撑起了那把伞,遮住了大半的身,低低地垂头说道:“叶大哥,丁姑娘,我要走了。你们好好的,不用再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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