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的大小姐[小李飞刀系列]》英飞

17、姐姐

　　路小佳只带回了柳东来的尸体。那触目惊心的一刀，比公孙断死时还要恐怖。仇恨已经深入傅红雪的骨髓，复仇的魔力比以往更盛。
　　马芳铃的心是冷的，她并没有为自己的作为自责。她只想着那一刀若是插在马空群或是她的胸膛上，又该是怎么的丑陋。
　　“袁青枫呢？”马芳铃最后平静地问道。
　　路小佳语气淡淡地回道：“他走了。”
　　“走了？”马芳铃转身看着他，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什么叫走了？”
　　路小佳冷笑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扔在她的面前，道：“你自己看吧。”
　　一页薄薄的纸上，就是袁青枫留给马芳铃最后的话。
　　他说他看过傅红雪的刀，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刀。
　　他说几年前他来拜访万马堂，可马空群拒绝他去见她。后来他父亲告诉，万马堂的女婿，一定是要人中龙凤。
　　他说在天山派学剑的日子里，他一直都很想念她。
　　他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去复仇。
　　她慢慢地读着。那每读过一个字，都像尖刀在心上划下一道痕。当读完以后，她什么也没再问，只慢慢地将信撕碎，松开双手，碎片就随风而散。
　　秋日，枫叶正红，可她已等不到白云庄的枫叶再青时。

　　失去挚友的袁秋云好像老了十岁，已经完全不复精气和神采，但他还是客气地挽留了她。
　　马芳铃摇了摇头，她已经没有任何脸面留在白云庄。她大步地跨出山庄，再没有回头。
　　“从现在起，我再也不会踏入白云庄一步。”

　　秋雨弥空。马芳铃在一座破庙避雨。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座泥塑的菩萨，坐在满是灰尘的神龛上。
　　“你本应受众生膜拜、万人信仰，如今却在这样荒败之地，连支香烛供奉都没有。”马芳铃凝视着菩萨感慨，随后拣了一处还算干燥的地打坐。
　　风雨潇潇，诉不尽的凄凉与阴冷。当夜色来临，只剩下一片沉沉的灰色时，马芳铃猛然睁眼，看到门外走来的人。
　　傅红雪，你还是来了。
　　马芳铃缓缓站起。
　　他看起来就像此时寒雨中的枯叶，阴阴森森，身体抖得厉害。但他的手还是很稳，他的手上握着那边漆黑的刀。
　　“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们？”马芳铃忽然想起了袁青枫的信，轻叹着道：“我父亲已是风烛残年，没多少年头好活了，但是你还这么年轻。鱼死网破，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你杀的人已经够多了。”
　　“马空群在哪里？”傅红雪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
　　马芳铃又叹了口气，道：“你找不到他的。我不知道他的下落，更不会告诉你，就算你杀了我也没用。”
　　傅红雪的眼里流露出痛苦的神色，“这就是父女亲情吗？可我一出生就被夺走了父亲，现在，你们又来害我的母亲！”
　　“你的，母亲？”马芳铃的心不由沉了下去。她不知道上官小仙做了什么。
　　“我的母亲从来没有走出过那间屋子。可我再去找她时，她却不见了。神龛上只有一道血，血已经黑了。”
　　她总是跪在黑色的神龛前，黑色的蒲团上，一声声，诅咒着他们的仇人。可当他离开梅花庵回去时，她却离开了那间屋子。
　　她不可能无缘无故离开那里。
　　马芳铃轻叹着：“除了你，谁还知道你母亲的所在地！我爹爹虽然十多年来一直在找寻花白凤的下落，可从未有一点消息。”
　　傅红雪慢慢地陷入了沉思：“知道我回去的，只有依伶，我的妹妹……”白依伶，他的妹妹，有着和他同样悲惨身世、单纯可怜的妹妹！
　　可马芳铃接着的一句话却将他打回了地狱：“白依伶是谁？据万马堂的情报，白天羽只有你一个遗孤。”
　　“一个……那白依伶是谁？梅花庵里的那个女孩是谁？”
　　马芳铃的嘴角勾起轻轻的微笑，“你不会是被骗了吧。梅花庵里的那个女孩，我也会过。她是魔教四大天王之一，上官小仙。”
　　魔教！白依伶是魔教四大天王，傅红雪的母亲正是魔教的圣女。难道十八年前那场战役，真的和魔教脱不了干系？
　　马芳铃缓缓地说道：“这些年来关东魔教势力渗透很严重，我也就多少知道一些魔教的事情。听说魔教教规森严，其圣女更应坚贞圣洁，终身不嫁。如有违抗，当受烈火焚烧之刑。你的母亲生下了你，只怕这么多年来魔教一直在追踪你母子的下落吧。”
　　“烈火焚烧！”傅红雪不由握紧了手上的刀。他的母亲虽然对他那么残忍，但她的苦与恨，也唯有他知道。他怎么能让自己苦难的母亲再受那些的折磨！
　　看到这样的傅红雪，马芳铃忽然也有了点同情，便劝道：“冤冤相报何时了。萧别离、薛斌、郭威、柳东来，这些仇人都已经死了。我爹当年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其实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寝食难安，非常后悔。如果你能原谅他，我们愿意放弃万马堂的一切，归隐山林，日日诵经悔过。”
　　“悔过？”傅红雪的语声中满是不屑和讥讽，“你和马空群一样虚伪和奸诈。唯有血，红色的血，才能慰藉我父亲的冤屈！”
　　“你！”马芳铃恨恨地咬紧了牙。她真是多费口舌。
　　“当你父亲死的时候，你也会一起陪葬。”傅红雪慢慢地走了出去，走到茫茫的夜雨与黑暗中去，“当年神刀堂三十几口人，连二岁的孩子，都无一幸免……”

　　马芳铃被傅红雪的仇恨压得喘不过气。她只手撑在神龛上，唯有这样才能不倒下。
　　傅红雪实在太可怕了。还有那个叶开，他虽然没有明说，但绝对有着同样的目的。怎么办？她的力量那么渺小，连上官小仙都说她杀不了他们。
　　这江湖最可怕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呢？马芳铃的目光变得异常冷峻。
　　突然，夜雨中又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马芳铃斜眼望出去，听声音虽像是不用武功的，但她的警惕心也不敢放下。
　　但她想不到的是，进来的竟然是她的婢女小翠。
　　“小姐！”小翠轻轻地呼唤着她，似是生死过后的重逢那么激动。
　　马芳铃不由娥眉微蹙，淡淡道：“我现在该是叫你小翠，还是翠浓？”
　　小翠整个人怔了怔，然后轻叹道：“名字不过是一个称呼，不是吗？”她的脸上满是雨水，但她的目光却永是那么清澈如翠。
　　马芳铃也不由一叹，道：“你为什么要跟着傅红雪？如果是我爹威胁了你，你是我的丫鬟，大可不必听他的。”小翠是跟她大的丫鬟，当时她是让小翠带着小虎子去草棚等小官小仙的，她为什么又要离开？
　　小翠听了却是笑了，她笑得那样轻，又好像很安慰，道：“这都是我自愿的。”
　　马芳铃奇怪地看着她，道：“为什么？当初我已经遣散了万马堂的众人，你现在和万马堂没有一丝关系。”如果说小时候她从勾栏院里将小翠抢了过来，委身仇家以报恩什么的也太悲壮了吧。
　　“我不用你报答，我们马家的事情还用不着你来付出。”马芳铃淡淡地说。
　　小翠静静地听完，却是沉重地叹了口气，幽幽道：“可是我也姓马。”
　　古时奴婢跟主人家的姓。马芳铃便不以为然道：“你已经自由了，你不是马家的人。”
　　小翠似笑非笑，似泣非泣，缓缓道：“可是我姓马，我的爹，他叫马空群。”
　　“轰！”简直平地一声雷。她便宜老爹居然给她娘戴了绿帽子！马芳铃心里顿时糟成一片。这简直比白天羽有个遗孤来复仇还要惊悚有什么！她老爹的沧海遗珠，居然在他的正经女儿那里做了十来年的奴婢！
　　“我爹知不知道你的身份？”马芳铃过了许久才问道。
　　小翠黯然地点了点头。
　　“那他为什么不认你？”马芳铃可不以为这是她老爹顾忌到自己的名声，她老爹虽不至于风流成性但也是处处留情的人。
　　“因为……”小翠陷入了无穷的痛苦，“我娘本是长白山的采参客，早已嫁人成婚。有一次她丈夫上山救了一位受伤的人，可是这人伤好以后，非但没报恩反而觊觎美色□□了我娘，更在事发后杀了好几个村人。我娘在那次之后便怀上了我，但被村人不容，流落他乡……”
　　小翠轻轻地诉说着，马芳铃越听面色越黑。她这老爹也忒不是东西了吧，简直比毒蛇还恶毒！她都要重新评估一下她对马空群的态度了，是不是让他恶有恶报算了。
　　“我告诉你，并非是让你认我这个姐姐。”小翠幽幽地说着，“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没有背叛马家，没有背弃你。”
　　“你……”马芳铃一时该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其实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觉得小翠怪怪的。小翠对她是真的好，真心真意的好。另一方面，她却也怀疑小翠暗地里被她老爹收编，时时查探她的信息。
　　小翠努力地笑了笑，道：“我该走了。傅红雪马上就会想起我的。”
　　“傅红雪对你好吗？”马芳铃沉声道。傅红雪爱的女人居然是仇人的女儿，这苍天未免也太会开玩笑了吧。
　　马芳铃接着道：“你没必要为了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父亲付出你的贞操和自由的，他，他不值得……”
　　翠浓却笑着说：“但他是我们的父亲啊。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知道，其实芳铃也很爱我们的父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