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Chapter.I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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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壶水、三块黑面包、一件薄毛衣，以及一把普洛夫特地挑选的以轻便灵活弹容量大著称的GSH-18手木仓[注]。这是撒加目前全部的财产。
背着轻得过分的小型野战包，撒加走出屋子，普洛夫在背后轻轻关上了房门。他们都心知肚明此行将一去不复返，然而普洛夫还是细心地锁上了门，像所有习惯早出晚归的人一样，将门钥匙塞进了口袋里。
“走吧，去教堂。”他低声说。
万物仍未苏醒，包括战地与黎明。拉斯科尼的街道昏暗一片，许多像他们一样背着行李或武器的人，朝着同一个方向安静地前行。
没有人说话，连幼儿的啜泣都被压抑在掌心里，幢幢人影比起逃难，更近似于行进在朝圣的道路上，郊外灯光闪烁的教堂像是一盏指路明灯。
沉默的路途在十分钟后结束，来到教堂的人前后有序地走了进去。
刚进门就看见了坐在圣母像脚边的莫洛斯，他对每一个进来的人露出微笑。
如果他换上祭衣，也许会让人误以为今天只是一个平常的礼拜日。
看到这个笑容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紧绷的面容，唯独撒加对那笑容毫不掩饰地皱眉。他挂上一脸的严肃走向莫洛斯，半途却被普洛夫拦住去路。
在普洛夫壮实的手臂后，莫洛斯投来了一个略显狡黠的笑容，肖似恶作剧成功的孩童。
这个混蛋。撒加心想。
普洛夫面上的严肃丝毫不逊于撒加，强硬地将他拽到教堂一角。“你什么都改变不了。今天之前你连木仓都没摸过，你觉得你能做什么？”
“……”撒加依然严肃地陷入了沉默。
“明白了吗？外乡人。如果你还想回到希腊，就老实待在这里，莫洛斯会安排好一切。埃尔斯特，看住他别让他乱跑。”
“明白！”
墙角的阴影里响起少年响亮的回答，埃尔斯特跨出阴影站到撒加身边，普洛夫以少见的亲昵揉了揉他的头，转身走开了。
进来的人越来越少，不大的教堂此时到处都是人，但总数并不多，也许不超过五十人，其中以妇孺和失去战斗力的重伤员为主。撒加突然意识到这是拉斯科尼仅剩的非战斗人员。
除此以外还有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巡逻似的在教堂内走动，不时与其他人交谈几句，神情十分柔和。走开的普洛夫很快加入了这个行列。
撒加转头看向埃尔斯特，少年的气息明快了许多。
“埃尔斯特，你看起来心情不错。烦恼都解决了吗？”
“没有，莫洛斯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但是那不重要了，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任务。”
埃尔斯特堪称沉稳地笑了笑，撒加不知道这个感情丰富的少年又把什么东西背到了肩上。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嗯？”埃尔斯特先是一脸疑惑，之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普洛夫没有和你说清楚吧。我就知道会这样。莫洛斯打算突围，前线的人吸引火力，我们护送这里的人离开。你不用担心，普洛夫认识路，他会想办法让你回希腊的。”
“就算没有普洛夫我也能回希腊。”撒加皱起眉头，“但是莫洛斯和其他人怎么办？就在前线打光最后一颗子弹？这就是他想出来的方法吗？既然有办法逃走，以前为什么不逃？”
“因为……”
“那是不可能的。”一个声音截断了他们的对话，瑟娜走到他们面前，放下沉重的野战包，“你一定见识过敌方的监视和封锁了，大规模的人口转移不可能实现。并且，”她看了埃尔斯特一眼，“我们的战士永远不会向非正义的战争屈服，也没有母亲、妻子和孩子会扔下战场上的儿子、丈夫和父亲自己逃命。”
“那么现在呢？”
“如你所见，拉斯科尼最后的儿子、丈夫和父亲，都在这里了。”
瑟娜语毕，一片压抑的沉默降临。
细微而带着哽咽的说话声在这沉默中被放大了，前方不远处一个年轻而憔悴的瘦弱女人，拉着许是丈夫的高大士兵絮絮低语。那个士兵背着步木仓半蹲在地，一手与她交握，一手在她背上徐徐安抚。
这样的景象在教堂随处可见，它们在撒加心中涌起酸楚。
一些人选择战死沙场，为同胞争取生存的机会，一些人选择逃离战场，背负着同胞的生命继续前行。
他们后悔吗？他们愧疚吗？
无人可知，但他们都已经做出了选择。
埃尔斯特突然说道：“我也该留在前面。”
瑟娜眉头一跳，撒加低头轻叹，默默后退了两步。
果然，埃尔斯特下一句“反正我也没有亲人”还没说完，瑟娜的巴掌就清脆地扇在了他脸上，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说什么孩子话！早就不是做英雄梦的时候了！”
“我才没有。”埃尔斯特捂着脸颊委屈地嘟囔。
瑟娜双手叉腰，深吸一口气，“不过在前线待了两天，放了几个冷木仓，就觉得自己神勇无敌了吗？你是木仓法特别准？还是特别会行军布阵？”她突然指向早已自觉退到漩涡之外的撒加，“或者是像这边这个一样皮糙肉厚？”
“皮糙肉厚”的撒加哭笑不得地指了指被殃及的自己，考虑着是不是应该反驳点什么。
瑟娜却突然话锋一转：“而且，你要留下我一个人吗？”
“啊？”已经缩进墙角的埃尔斯特探出头愣愣地张嘴。
“啧。”瑟娜有些烦躁地咬住嘴唇，似乎不想面对少年的愚蠢。
这时候，身边传来数声意味深长的“哦~”，不知何时围了许多旁听者。周遭的空气暧昧得让人一时弄不清到底身处何方。
瑟娜近乎暴躁地瞪视着埃尔斯特，却不肯再多说什么。两人一个尚未回神，一个闹起了别扭，在众人围观的视线中心，莫名其妙地僵持了起来。
这时，有节奏的击掌声突然在这粉色的空气中横插了一脚，男性低沉磁性的歌声随之响起。
撒加走到两人之间，左右看看，接着拍起手，一本正经地唱起了昨晚听过的那首古老的战地情歌。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喀秋莎站在那竣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喀秋莎站在那竣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俄语的发音并不标准，歌词也记得不甚清晰，男人唱歌的天赋与俊美的长相毫不沾边，调子总是偏离正道。
【姑娘唱着美妙的歌曲，她在歌唱草原的雄鹰；她在歌唱心爱的人儿，她还藏着爱人的书信。
【她在歌唱心爱的人儿，她还藏着爱人的书信；啊这歌声姑娘的歌声，跟着光明的太阳飞去吧。】
但埃尔斯特还是被他吓得一个倒仰，身后伸出七八只手将他推了回去。
【去向远方边疆的战士，把喀秋莎的问候传达；去向远方边疆的战士，把喀秋莎的问候传达。
【驻守边疆年轻的战士，心中怀念遥远的姑娘；勇敢战斗保卫祖国，喀秋莎爱情永远属于他。】
瑟娜翻了一个恨其不争的白眼，扶着又向前跌倒的埃尔斯特站好。
【勇敢战斗保卫祖国，喀秋莎爱情永远属于他；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
【喀秋莎站在竣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喀秋莎站在竣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了进来。行动不便的重伤员撑起身子敲击着手边够得着的一切，人群中的爱侣们也慢慢依偎在了一起。
瑟娜瞟了撒加一眼，那眼神看不出到底是嗔怪撒加多事，还是表扬他干得漂亮。撒加依照自己对她的理解，自行解读为第二种。毕竟这姑娘的脾性时常令他赞叹不已。
埃尔斯特依然呆楞着，脖子耳根处却慢慢爬上了红云。撒加退到后方，闭上嘴将舞台完全让给了他们。
身后响起莫洛斯的声音，它停驻在耳边。撒加随着他的目光，一同温柔地注视着歌声中心的少男少女。
有着一头艳丽金发的少女伸出手，在一片带着笑意的歌声中抓住少年的衣领，踮起脚尖气势汹汹又温柔异常地贴上了少年的嘴唇。
歌声变成了热烈的掌声和不正经的口哨。
撒加难以抑制地露出笑容。昨晚他还觉得注定终局的战争里，这样的恋情只是一出悲剧，然而现在却被不断渗入四肢百骸的幸福感充盈。
无论未来如何，至少他们拥有着当下的彼此。
“这一次，这首歌出现对了地方吗？”
莫洛斯放下刚吹了个指哨的手，笑眯眯地回道：“这才是它应该出现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Chapter.IX.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