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菩提》星纪微澜

38、第 38 章

　　“千忆，我们还是不要擅自行动了，这样很危险的。而且你身上的伤也没有好，青觉发现的话会担心的。”
　　无忧劝说道，心里有些隐隐不安，她总觉得今天的千忆很不一样，苍白的脸色上似乎蒙着一层让人看不清的东西，让无忧的心很慌，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无忧，就算我拜托你好不好？我知道昨天晚上是我自己不对，可是我也是想帮青觉，所以才有些急躁。凰翼的事都是我的错，我只是想尽力弥补，不想给大家添麻烦。我们只是去看看好不好？我保证再也不贸然出手了！请你别告诉任何人，我们就只是去看看，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千忆白着脸，就连声音都还透着颤抖和恳求。
　　无忧不知道千忆要去哪里找凰翼，也不忍心让受伤未愈的千忆到处跑。而且，青觉还千叮万嘱，让无忧一定要看好千忆，再也不能出什么事了。
　　“千忆，有什么事等青觉回来再说好吗？如果你一定要去，就让青觉陪着你去。有他在，就可以好好保护你了。”
　　无忧很担心千忆见到凰翼之后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而且无忧知道自己打不过凰翼，要是真的让千忆再受伤，那么无忧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无忧，求求你，我真的很想弥补我的错误……”千忆见无忧这么坚持，一下子哭了出来，言语间道尽了自己的委屈和内疚，“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对我寄予厚望，希望我成为你们心目中的千忆。可是我真得很没用，不但没有完全恢复记忆，就连灵力都还很弱，根本没办法重返神界。我不想让青觉失望，也不想让你们失望，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想要跟上你们的脚步，成为可以和你们一起并肩战斗的战友。你就在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让我再试试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
　　千忆泪水涟涟哭倒在无忧的怀里，发自肺腑的苦求让无忧再也狠不下心拒绝千忆了。无忧知道千忆又有多苦，也知道她有多努力。为的，就只是获得青觉的肯定，一个赞赏的眼神。无忧看得出来，千忆真的很在乎青觉，她甚至为了青觉再也没有见胤傲枫一面。这样的千忆，无忧又怎么舍得让她失望呢？
　　“好吧，我答应你。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一定不要冲动，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千忆飞快地点了点头，扑进无忧的怀里连声说谢。
　　无忧怜惜千忆的一番苦心，却也不敢让她哭得太久，只好温顺地轻抚着千忆的背，让千忆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可是，无忧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跟着千忆踏上一条不归路。
　　“无忧，我们现在就走吧！”
　　千忆迫不及待地拉着无忧就出了“此生菩提”。无忧甚至来不及和阿木交代一声，就已经被千忆催促着，走出了很远。
　　“千忆，你慢点……”
　　无忧勉力跟在千忆的身后，一只手被千忆拉得紧紧的，根本就挣脱不开。无忧不知道千忆为什么这么兴奋，就连嘴角也扬起了一种狂热的笑容。
　　千忆只顾拉着无忧往许迎曦的住处走去，她不允许无忧再说一个“不”字。要是错过了今天的好机会，千忆可能再也无法亲手毁了许迎曦。
　　听了昨晚青觉和七叶的对话，千忆觉得老天爷给了她一个绝妙的机会，要是不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千忆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算算时间，青觉和七叶也应该回到“此生菩提”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青觉就会发现千忆留下来的讯息，然后赶到这里，亲眼看着许迎曦是如何变成对无忧痛下杀手！
　　一想到这个结果，千忆就觉得全身上的毛孔都在叫嚣，都在狂欢，身上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冲破她的身体。要不是千忆努力将这种沸腾的感觉压制下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在无忧面前露出破绽。
　　“千忆，就是这里吗？果然有很强的妖气？”
　　无忧对千忆的想法浑然不觉，她只是蹙起了秀眉，就站在“浮梦”之外，打量着空气中不纯粹的气息。
　　身为神木，无忧对树妖的气息有着天生的敏锐感，光是看“浮梦”上空盘旋着的妖气，无忧就知道里面的树妖绝不少。可是奇怪的是，似乎有一道很奇怪的屏障把树妖的气息同外界隔离开来，这让无忧捉摸不透。无忧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屏障，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力量能同时禁锢这么多的树妖，让他们的气息只是局限在很小的一块地方，不往外扩散。
　　“无忧，我们进去看看吧。”
　　千忆二话不说，就施展了隐身术，往“浮梦”走去。
　　无忧觉得眼前的情况不容乐观，绝对不是她和千忆能够应付的，可是既然自己说好要保护千忆，就断然没有一个人退缩的道理。
　　见千忆已经隐身进去了，无忧也不敢耽搁，随即跟了上去。
　　进入“浮梦”，千忆没看见胤傲枫，就稍稍有些放心了。
　　千忆知道最近冥界很不太平，尤其是忘川水一刻不得平静，让胤傲枫自顾不暇。所以，千忆才会大着胆子进入到“浮梦”，好好了结她和许迎曦之间的恩怨。
　　“千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无忧惊讶地看着她眼前林林总总的树妖树灵，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无忧只以为这里藏匿了一些妖邪，却没想到眼前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这里不仅仅有树妖，更有火炼、凰翼这样的树灵、堕仙。无忧实在是想不出来到底是谁会这样做，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打伤凰翼的时候，就在他的身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迹。我就是循着他身上的气息找到这里的，却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这么多的妖物。”
　　千忆解释着，打消无忧的疑虑。
　　千忆当然不会告诉无忧真正的原因，更不会告诉她这里的主人就是许迎曦。
　　“无忧，如果这里的主人别有居心，那么，这里这么多的妖物是否能同天界抗衡？”
　　无忧被千忆的假设吓到了，瞳孔急速收缩，扫过面前繁多的树妖树灵，在心中判断着它们的灵力和战斗指数。
　　“如果真的如你所想，那么，三界必定大乱！”
　　无忧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暂时不去说这些树妖树灵到底有多少大的能耐，只要仙界派出各路神木仙木下凡围剿，就足以引起三界的恐慌。更何况，这里面的大部分原本就属于天界，只是趁着千年前的那场动乱，私自逃下凡间，沦为妖邪。若是真的两两相抗，恐怕天界也讨不了什么便宜。
　　无忧的话正中千忆的下怀，她必须确定许迎曦已经触犯了众怒，而且，她必须要逼许迎曦站在天界的对立面。只有这样，才没有任何人能够保全许迎曦，不管是青觉还是胤傲枫。
　　“无忧，如果要毁了这里，你有有多大的把握？”
　　千忆的双眼如同深潭一样盯着无忧，不容无忧有半点退缩。她是在逼无忧，也是在逼许迎曦。千忆已经无路可退，她也不想退，如果无忧能乖乖听她的话，千忆或许还能放无忧一马，如若不然……
　　千忆眼里的算计让无忧感到害怕，更不理解千忆为什么会有这么癫狂的举动。
　　“千忆，你答应过我不贸然行动的。而且就凭我们两个人是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只会打草惊蛇。我们先回去告诉青觉，再来想对策。”
　　无忧的劝阻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只会让千忆更加疯狂。
　　千忆早就不管无忧说什么，也不再隐身，反而大张旗鼓地现出自己的真身，在“浮梦”里肆意大搞破坏，就是为了让许迎曦听见动静。
　　“千忆，你疯了？这样子只会打草惊蛇！根本就不能解决问题！”
　　无忧看着满地狼藉，完全不敢相信她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一直温婉善良的千忆。
　　因为受了许迎曦的压制，所以这些树灵树妖都只是以原形出现，所以灵力也大打折扣。加之千忆突然发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所以，只是短短的一眨眼，千忆就将整个“浮梦”搞的一塌糊涂。
　　许迎曦听见动静从房间里走出来，只看见满地狼藉，原本安然无恙的花花草草全都被扫在地上，泥土四溅。只有少数的灵力较高的安然无恙，可是其他的却都被千忆身上霸道的灵力伤的不轻。
　　“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
　　许迎曦三两步走到千忆的面前，抓住千忆的手，阻止她做出更多的动作。
　　千忆见许迎曦咄咄逼人的眼神，不但没有半点害怕，反而笑了起来，不咸不淡地说：“你终于出来了，省了我好多力气！”
　　无忧正担心千忆的所作所为会触怒这里的主人，却没有想到许迎曦就出现在她的眼前，倒是让无忧吃惊不小。
　　“迎曦，这里是你的地方？这些，都是你的？”
　　无忧看着阔别许久的许迎曦，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重见。眼前的许迎曦面容未变，但是身上却多了几分冷峻、几分淡漠、几分从容，还有盛怒之下令人不敢逼视的气魄。无忧甚至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许迎曦。
　　“你是……无忧？”
　　许迎曦从残存的记忆中搜索出了无忧的名字，这才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无忧。尽管如此，许迎曦仍旧握着千忆的手不肯放。许迎曦记得那天千忆和胤傲枫站在外面剑拔弩张的样子，原以为千忆只是胤傲枫的旧识，却没想到千忆居然会在她的“浮梦”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无忧，我希望这件事与你无关。只是这个人，我决不能轻饶！”
　　许迎曦的手慢慢收紧，手心中冒出点点金光烧灼这千忆的手腕。
　　千忆虽然觉得疼，却不反抗，任由自己的手腕慢慢灼烧，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迎曦，我不能让你伤害她！”
　　无忧见千忆毫无反应，只好上前把许迎曦击退，把千忆挡在自己的身后。
　　“迎曦，我不管你收留这些妖邪出于什么目的，但是我希望你能尽快把这些妖邪处理掉。你这里的妖气已经太重，瞒不了多久。如果你不希望与整个天界为敌的话，听我一句劝，把凰翼交给我。不要一错再错了！”
　　虽然无忧不知道许迎曦到底想干什么，但是屋子里的这些树灵树妖实在是一个很大的威胁。一旦出了差错，就会为祸苍生，搅得天地不宁。
　　许迎曦没有对无忧出手，却对她的劝说无动于衷。也许在无忧看来，许迎曦收留的只是上不了台面的妖邪，可是许迎曦却觉得这些所谓的妖邪倒是比千忆这般道貌岸然的所谓神木要好上许多。
　　“难道身为神木就可以任意践踏这些生命？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痛下杀手？无忧，我不想为难你，但是她必须留下！”
　　许迎曦话不多说，双手对着千忆就扫过去，强劲的掌风吹得千忆和无忧的头发肆意飘扬。
　　无忧没料到许迎曦的灵力如此强大，却也毫不退缩，迎着许迎曦就冲了上去。
　　许迎曦无意与无忧过多纠缠，只是挡开无忧的招式，步步向着千忆走过去。
　　千忆不躲也不闪，甚至不出手反击，好像就是等着许迎曦对她出手一样。
　　无忧见许迎曦无意伤她，虽然心存感激，但还是不依不饶地阻挡着许迎曦的攻势。
　　倒是无忧觉得千忆有点过分冷静了，先前无故挑起事端，引得许迎曦发怒，现在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就看着无忧和许迎曦缠斗在一起，好像全然事不关己的样子。
　　无忧虽然觉得气恼，却也无可奈何，她既然跟着千忆出来了，就有责任把千忆完好无损地带回去。
　　“无忧，我不想伤你，却也不会任由你在我这里胡闹。你如果还拿我当朋友，就不要插手这件事！”
　　许迎曦不想与无忧纠缠下去，当下便从身上飞舞出数朵金莲，将无忧的去路全都封死。无忧在金莲做成的牢笼里心急如焚，可是不管怎么样也没办法冲出去。不管无忧对着金莲使出什么招式，都像是泥牛入海一样，轻易就被金莲化解了灵力。
　　“千忆，你快点走！快离开这儿！”
　　无忧只能冲着千忆大喊，可是千忆却充耳不闻，只是定定地看着许迎曦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今天，你我的恩怨就要了结了，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千忆此刻已经心如止水，在经历过了一阵心绪跌宕之后，她再看许迎曦反而没有以前的那种恨意了。只有一种怜悯，一种对许迎曦无知的怜悯。
　　不管今天许迎曦做了什么事情，青觉都不可能再包庇她了。青觉这个人虽然心软，却也将三界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如果许迎曦只是平常的小妖小怪，或是什么普通的凡人，青觉或许还能假装视而不见，可是，偏偏许迎曦的身份是那样的隐秘，那样的天理难容。
　　“我们的恩怨？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哪来什么恩怨？”
　　许迎曦的一句“不认识”倒是让千忆错愕，却也更加激怒了千忆。
　　自己心心念念想要报仇雪恨，彻底将许迎曦从这个世界上抹掉，却只换来许迎曦的“不认识”。难道在许迎曦的心中，千忆就是这么不值一提，甚至不值得她记住吗？
　　千忆不怒反笑，却是挡在焦急的无忧面前，对着许迎曦轻声说：“好一句不认得！你抢走了我的身份，抢走了青觉，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东西，现在却告诉我你不认得我？”
　　千忆这么一说，许迎曦只是眉头一皱，似乎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只是自从许迎曦落入忘川之后，记忆力一日不如一日了，别说只是见过几次面的千忆，就连日日陪在身边的胤傲枫都只是在许迎曦的心里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如果不仔细回想，甚至都想不起来。
　　见着许迎曦忽然愣神，千忆见机会来了，便趁着许迎曦分神的片刻，对着许迎曦使出了杀招。
　　虽然千忆的灵力比不过许迎曦，但是突如其来的偷袭却让千忆占了便宜。这么近的距离，许迎曦虽然勉强躲过，但是身上却受了千忆灵力的震荡，也多少受了点伤，后退几步才停了下来。
　　许迎曦见千忆这么不留情，心中也恼怒了起来，遍地的狼藉更是让许迎曦怒火中烧。现在的许迎曦虽然还是一个凡人的身体，但是属于许迎曦的部分也已经越来越少了，要不是许迎曦的灵魂深处仍旧残留着自己的情感，她早就变成昀映了。
　　即便是被困在这个普通的身体里面，昀映骨子里不容挑衅的性格却也渐渐外露出来，这才让众人眼里的许迎曦一下子变得无比霸道。
　　“这可都是你自找的！”
　　许迎曦的双眼如同点了火一样熊熊燃烧着血性，也慢慢想起了千忆为什么会这么恨她的原因。一张张熟悉的脸在许迎曦的脑海中一一划过，让她想起了自己淡忘已久的往事。也想起了自己是如何步步退让，千忆又是如何不依不饶，甚至想要杀了她。
　　许迎曦的记忆加上昀映的脾气，此时的许迎曦早就不是那个只知道一味退让一味逃避的“鸵鸟”了。
　　有些事，只有拼个你死我活才能彻底了断！
　　许迎曦不再手下留情，手中忽然出现一柄金色长剑，对着千忆直刺过去。
　　剑锋闪耀着骇人的寒光，闪得千忆忍不住闭上了眼，她的身体却主动迎了上去，直接朝着许迎曦扑过去。
　　许迎曦大骇，虽然手里收了力道，剑尖却还是刺透了千忆的肩膀。
　　“你到底想干什么？”
　　许迎曦不知道千忆打什么主意，一下子有些拿不定主意。
　　千忆的身体被许迎曦重创，但还是避过了要害，只是伤了皮肉。千忆看着许迎曦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忍心，却是嘲讽地笑了笑，断断续续地说：“许迎曦，你终究还是输了！”
　　千忆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却让许迎曦心神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
　　“许迎曦，再见了！”
　　千忆忽然折断了插在自己身上的剑，猛然转身，对着她身后的无忧狠狠地刺过去。
　　无忧毫无防备，更不可能想到千忆会这样做。无忧只看见滴着血的剑在自己的眼前划出一道血线，狠狠地没入心头。
　　千忆的这一击使出了她全身的力气，许迎曦虽然出手阻止，却还是晚了一步。
　　早已癫狂的千忆离无忧只不过寸余距离，她尽全力的一击已然将无忧的心房刺穿，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
　　千忆大笑着，抱住瘫软的无忧，毒辣的目光落在许迎曦的脸上，似乎恨不得把许迎曦碎尸万段。
　　“千忆，你为什么……”
　　无忧难以置信地看着千忆，胸口阵阵发冷，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无忧，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报仇！”千忆抱着无忧，在她的耳边轻语着，带着畅快的笑意，“只要你死在她的手里，青觉就再也不能保护她了！不管是她的身份，还是你的死，一切的秘密都会天下大白！你先去，我这就让许迎曦给你陪葬可好？还有这些妖邪，都会去黄泉路上陪你的！”
　　无忧最终还是慢慢地闭上了眼，死在了千忆的怀里，可是无忧圆睁的双眼却像是不甘心似得一直不肯闭上，紧紧地看着面容扭曲的千忆。
　　无忧的身体慢慢冷却，胸口还插着那把滴着血的断剑。
　　一颗晶莹的灵石从无忧的心口飘出，飘到空中，最后猛然碎裂化成了灰烬。
　　沉闷的爆炸声如同凄厉的哀乐，昭示了神木的陨落，也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
　　“许迎曦，你的末日来临了！”
　　许迎曦淡然地看着泣血的千忆，心中没有一丝惊慌。许迎曦只是觉得千忆很可怜，为了一个虚无飘渺的执念，亲手杀了一个真心敬她爱她的朋友。
　　不远处的天空中红云滚滚而来，遮蔽了日光，在地上投下一片血红色的阴影。
　　许迎曦就站在这片阴影之下，垂手而立，默默地等待着她早已注定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