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菩提》星纪微澜

37、第 37 章

　　“吧嗒，吧嗒……”
　　夜色中，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长长的小巷子中，一个美丽的身影不疾不徐行走着，全然没有发现她的身后出现了另一个黑色的影子，一路尾随。
　　许是发现了身后的异样，走在前面的女人忽然加快了脚步，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却没想到一个不留神扭了脚，跌坐在地上，脚上的高跟鞋甩出去一只，正狼狈地躺在不远处。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行人经过，偶尔几声凄厉的猫叫惊起树上栖息的野鸟，引得周围一阵骚乱。
　　女人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往四周看看，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人，这才一瘸一拐地捡起地上的高跟鞋。
　　就在这时，女人忽然发现自己眼前的光亮被遮住了，抬头一看，一张好看的男人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位小姐，你没事吧？需要我帮忙吗？”
　　男人的皮肤很白，即使是这么昏暗的夜色，也遮不住他脸上的神采。
　　女人的脸色一红，心里却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
　　“不用了，我的家就在前面。”
　　女人弯下腰去穿鞋子，却始终盯着地上黑色的影子。
　　地上男人的影子慢慢靠近了，一只手从黑色的影子里伸出来，慢慢朝着女人的脚踝伸过去。
　　一阵尖叫打破了平静的夜色。
　　男人满意地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女人，邪邪一笑说：“你的这张脸真是特别啊！”说着，男人伸手就要触摸女人的脸颊，却没想到一道绿光从女人的身上射出，将他的双手紧紧捆了起来。
　　“你……”
　　男人气结，三两下就挣脱了开来，还没等他反击，就发现自己的身前又突然出现了四个人，将他团团围住。而他的周围更是竖起了高高的结界，将这条小巷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凰翼，你屡次伤害无辜，将他们囚禁起来作为自己的私人收藏。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了天条，今天还是束手就擒吧！”
　　无忧撕开身上的伪装，双手在身前结成一个防御的姿势，冷冰冰地看着眼前美貌的男人。
　　凰翼知道自己上当了，虽然气恼，却毫不担心自己的处境。他冷冷地扫了一眼自己面前的人，在心中判断着自己到底有多大的胜算。
　　今天，为了抓住凰翼，每个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掉以轻心。
　　青觉和千忆站在一起，切断了凰翼的退路。七叶和阿木则分别站在无忧的两边，担任着进攻的主要角色。
　　眼前的凰翼并不是普通的妖，他原本是天上的花仙，却在千年前的那场浩劫之中私自下凡，流连于人间，甚至在人间追捕美貌之人，无论男女，像是收集宠物一样收集着天下所有的美丽。
　　凰翼的真身是水仙，样貌过人，又十分自恋，他偏爱世上一切的美，又不肯与他人分享，在仙界的风评并不好。也许是受不了仙界的管束，他才心甘情愿成为堕仙，游荡在人间。
　　“青觉，我也许打不过你，但是我听说你身边的人，好像还没有完全觉醒是吧？”
　　凰翼一边说话，一边从手中幻化出一条莹白色的鞭子，狠狠地抽向千忆。
　　千忆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凰翼手中的鞭子霸道极了，鞭尾还没有碰到千忆，千忆就觉得胸口的压力陡然增大，自己的双腿也有些站不住了。
　　青觉见千忆抵挡不住，飞快地将千忆扯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凰翼的鞭子。与此同时，他的身前浮起了一堵透明的墙，挡住了鞭子上鼓荡的杀气。
　　青觉身前的水墙虽然暂时挡住了凰翼的第一招，但是受到鞭子的抽打，水墙剧烈地抖动起来，一下子往四周消散开去，散成成百上千颗晶莹的水珠，然后轰然落在地上。
　　身后的千忆还没有从慌乱中缓过来，就看见凰翼手中的鞭子在夜空中呼啸而来，又向着青觉猛抽过来。
　　七叶见此情形，在心中催动咒语，团团烈火在七叶身边灼灼燃烧起来，朝着凰翼飞过去。
　　凰翼轻巧地躲开了七叶的攻击，又在瞬间改变了鞭尾的方向。
　　原本抽向青觉的鞭子居然就在空中划出一个离奇的角度，向着全身心都放在青觉身上的无忧挥了过去。
　　“无忧小心！”
　　青觉第一时间察觉到凰翼的意图，出言提醒，却发现凰翼的鞭子远比声音更快更迅速。青觉的话还没说完，凰翼的鞭子就已经近在无忧的眼前了。
　　阿木见自己捏诀已经来不及了，当时也顾不了那么许多，竟然就要冲出去用身体生生挡住这一鞭。好在无忧即使发力，虽然勉强避过了鞭子，却还是看见阿木的手臂上裂开了一道口子。
　　“凰翼，我们原本不想与你为难，却没想到你招招夺命。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青觉原本只是想收复凰翼，让他再也不能胡来，却没想到凰翼好像铁了心要和他们拼命一样，一出手就让他们毫无招架之力。这样一来，青觉也不用对他客气，即便凰翼是个不容小视的堕仙，青觉也还是要让他有来无回。
　　“七叶，无忧，新月破云！”
　　听到青觉的话，七叶和无忧立刻改变了自己的位置，和青觉站成一道弧形，将彼此的灵力贯穿起来。在他们五个人之中，千忆和阿木灵力最弱，就只好站在他们三人的身后，化出结界将自己保护起来，隐隐形成一个可攻可守的阵法。
　　凰翼不能给他们机会将阵法结成，所以在青觉下令的同时朝着青觉飞去，手心中化出寸余长的银针，如天女散花一样朝着青觉飞射出去。
　　凰翼的银针是由水仙的花蕊炼成的，虽然看上去毫不起眼，却有着无坚不摧的力量。而且这些银针中全都注入了凰翼的灵力，所以，只要凰翼将银针洒向谁，这些银针就会自发地攻击谁。而且除非凰翼死了，这些银针才会停止共识。
　　这样一来，这些银针就像是凰翼的分身，凌厉霸道，又不知疲倦，不痛不痒，不达目的绝不收手。
　　青觉知道凰翼是个难缠的对手，但是他还是先凰翼一步结成了“新月破云”的阵法。眼看着急如雨丝的银针，青觉只是心念一动，七叶和无忧就同时发力，将“新月破云”阵的威力发挥到极致，不但弹开了密密麻麻的银针，更是将还没来得及防御的凰翼震得心神一荡，从空中跌下来，勉强站稳了身体。
　　千忆见状，从他们的身后跑出来，对着凰翼连连发力。凰翼虽然受了点伤，但是对付还没有完全觉醒的千忆却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凰翼一边阻挡着千忆的攻击，一边想办法逃离。
　　“千忆，当心！”
　　千忆的突然出现打乱了青觉的计划，他不得不离开自己的位置，为千忆阻挡大部分的攻击。
　　原本今夜青觉不打算让千忆参与此事，可是耐不住千忆的多番请求，青觉也只好答应。毕竟千忆今后是要统领整个仙界的，有必要在战斗中吸取经验，顺便也让她今早认清当今的局势。
　　可是，出发前，千忆曾经答应过青觉不会轻举妄动。如今却这样冒失地跑出来，不管不顾地对着凰翼使出她还不熟练的招式。这样一来，不但给了凰翼可乘之机，更是凸显了千忆的有勇无谋。
　　快速飞身到千忆的身边，青觉只能示意无忧、七叶和阿木暂时挡住凰翼，自己则拦在千忆的面前，不让她与凰翼正面冲突。
　　“青觉，你让开！”
　　这几日千忆一直被许迎曦的事弄得坐卧不安，得知华珞瑜带去的人没把许迎曦怎么样，千忆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千忆必须尽快证明自己的实力，证明自己不输给许迎曦，也要证明自己在青觉心里的地位。所以，今天的千忆特别急躁，一方面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收复凰翼，在众人面前扬眉吐气；另一方面又想让自己以身犯险，借此来窥视青觉心中对自己的关切程度。
　　青觉没有想到千忆心中这么多的想法，他只是觉得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千忆变得很急躁和很冒进，经常会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也许是因为千忆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所以和以前的千忆大相径庭。可是，一个人再怎么变，骨子里的心性却是不会变的。
　　以前青觉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可是最近千忆的表现却让自己不得不怀疑千忆的身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千忆，你现在的灵力还太弱，不是凰翼的对手……”
　　青觉出言提醒千忆，希望她能及时收手，将所有的事情都留给其他人。
　　可是这句话在千忆听来却很不是滋味，就好像自己是个累赘，一点都帮不上忙一样。
　　千忆恨恨地看了青觉一眼，不去理睬他，反而又离凰翼近了几步。
　　凰翼吃力地阻挡着眼前五个人的攻击，早有点力不从心。可是周围的结界却又那么严密。连一点缝隙都没有。如果再这么纠缠下去，凰翼总会有精疲力尽的一刻，到时候，他就真的要乖乖束手就擒了。
　　凰翼的脑袋转的飞快，忽然看见千忆和青觉之间神色有异。看见千忆的眼中闪着不甘心，而青觉又是一脸无奈的样子，凰翼忽然笑了笑，决定拿千忆开刀。
　　千忆欺身上前，凰翼只是轻巧地躲开，却并不还手，静静地观察着眼前有些陌生的千忆。
　　虽然凰翼已经离开仙界很久了，可是他对神木千忆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在凰翼的记忆中，千忆一直是很沉稳很从容的，不管什么事都不能引起她强烈的情绪。可是眼前的千忆却好像很鲁莽，就连身手也比以前的千忆差了很多。
　　果然，千忆才是最好的突破口。
　　凰翼微笑着收敛起眼中的算计，慢慢地向千忆靠近。
　　千忆不知道凰翼的打算，只是一心想着要改变青觉对自己的看法，急着要获得青觉的肯定。
　　千忆的招式连连落空，全都打在了周围的结界上。虽然整个结界是青觉设的，但是千忆与青觉的灵力本是同源，所以在不知不觉中削弱了结界的威力。
　　看着周围的结界越来越薄，凰翼满意地一笑，心中还是很感激千忆无心的帮助。
　　看着凰翼忽然对着自己笑，千忆心神忽然一怔，还没等她察觉到不对时，凰翼已经一把扣住了千忆的咽喉，把她困在身前当成了活靶子。
　　“放了她，我让你走！”
　　青觉收回已经成型的“诛神诀”，示意其他人不要动手。现在凰翼有了千忆在手，青觉就不得不忌惮三分，转而从交战变成了谈判。
　　“放了她？那多可惜啊！怎么说千忆也算是个难得的美人。”
　　凰翼的脸上露出调笑，但是他语气里阴森的杀气让千忆不敢轻举妄动。
　　千忆原本想要收服凰翼，好好露露脸，结果现在自己反而成了人质，脸上顿时没什么好脸色。却碍着自己的命还捏在凰翼的手上，不敢发作。
　　凰翼叹了口气，不禁摇了摇头。眼前的千忆还是太嫩，没什么脑子不说，连自己的脾气都控制不住，真不知道这样的人要怎么统领仙界。
　　看来，凰翼下凡的决定还是正确的。
　　要是尊这样愚笨的千忆为神，凰翼宁愿留在人间过他的快活日子。
　　“放了她也行，先把结界打开。”
　　凰翼退到结界的周围，警惕地看着眼前的青觉，一边收紧了手中的力道。千忆在凰翼手里无法动弹，却怎么也不肯露出半点软弱的神情。千忆知道青觉一定会救她，但是她不想要这样的结局。
　　凰翼本来就应该是她的，千忆绝不会轻易放手！
　　青觉催动心诀，解开了周围的封印，说道：“结界已开，快点放了千忆。”
　　凰翼边走边退，正想一把推开千忆逃命的时候，却没想到千忆不顾自己，急速转身，将一把剪刀刺向了凰翼的胸口。这么近的距离，凰翼虽然有所防范，却还是受了伤。而千忆也没想到自己的致命一击居然会偏离方向。凰翼捂着身上的伤口，狠狠地在千忆身上击了一掌。千忆口吐鲜血，颓然倒地，却仍不想放过凰翼，在迷糊中连连催动灵力。
　　凰翼身上带伤，又消耗了太多的灵力，本来就已经很虚弱了，又碰上千忆这么不要命的打法，惊惶之中，凰翼竟然没躲过去，又中招了。
　　凰翼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想到自己的眼前突然一花，然后身体就被卷进了一朵莲花之中。
　　无忧和阿木急着去查看千忆的伤势，没有注意到眼前诡异的一幕。
　　只有青觉落寞地看着消失无踪的凰翼，眉头上染上了一些无奈。
　　听见青觉无意识地念着许迎曦的名字，七叶觉得蹊跷，也定神看着眼前飞快消失的莲花，再联想到最近青觉的异常，心中有了大致的判断。
　　“青觉，千忆受伤了，我们暂时先回去，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青觉没说话，默默地带着受伤的千忆回到了“此生菩提”。
　　在料理完千忆身上的伤势之后，七叶才将青觉带到无人的地方，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金莲花和迎曦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七叶心思细腻，只是从一些蛛丝马迹之中就发现了异常。再看看青觉欲言又止的样子，七叶知道青觉有事瞒着他。
　　“青觉，你不要一直一个人扛着。这件事情总有败露的一天，不是你想瞒就瞒得住的。与其到最后陷入被动，不如现在就想想解决办法。”
　　七叶的话句句在理，可是青觉知道事关重大，又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所以才会一直瞒着，什么都不说。
　　只是从今天许迎曦救走凰翼的事情来看，青觉越发觉得这件事已经不受控制了。
　　前几天，青觉发现天地忽然一震，西南方向隐隐闪着金光，甚至惊动了天界的松长老。而这之后，妖邪的异动也越来越大，很多潜伏许久的妖邪开始频繁活动起来，扰得人间不得安宁。甚至连冥界也受到了影响，百鬼夜夜啼哭，忘川水也渐渐有决堤的态势。
　　而这一切，都和许迎曦有关。
　　今天许迎曦救走凰翼，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和天界占到了对立面？是不是妖邪感受到了杀神出世的气息，所以整个三界又都混乱了起来？
　　七叶看着青觉沉重的脸色，就知道这件事比他想象得更严重。
　　“那朵莲花，是不是九重金莲？”
　　七叶见青觉不开口，只好自己发问。
　　青觉抬起头看了一眼七叶，不回答，眼神中却是默认了七叶的猜想。
　　“那么她是……”七叶难以置信，却还是问出了口，“传说中的杀神？”
　　青觉无力反驳，只好点了点头。
　　七叶没想到许迎曦的身份居然是这么特殊，虽然七叶对杀神了解的不多，但是传说中远古的那场恶战，即使只是听说，七叶也无法忘记透过文字所显露出来的杀伐和阴寒曾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那你打算怎么办？一直隐瞒下去吗？难道松长老会任由这件事情失控吗？”
　　七叶不想逼青觉做出什么承诺，但是面对眼前的境况，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他们的能力范围了。
　　再多的隐瞒也无济于事。到时候不仅仅是许迎曦，就连青觉也会成为千夫所指的对象。
　　“七叶，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会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的。”
　　青觉眼里的哀求让七叶不忍心拒绝。直到现在这个时候，七叶才发现许迎曦在青觉的心里已经根深蒂固，远远超出了七叶的猜测。
　　以前，七叶一直以为，青觉对许迎曦呵护有加是出于责任和愧疚，毕竟那时候众人都以为许迎曦是千忆的转世，所以，青觉才会对她特别不一样。可是现在千忆回来了，青觉反而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静静地发呆，对许迎曦绝口不提。
　　七叶以为青觉只是对许迎曦心怀歉意，却没想到，青觉的心居然沦陷在了许迎曦的身上。
　　作为神木，人的七情六欲只会影响修行。前世的千忆就已经为了虚无飘渺的情爱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七叶不希望青觉再步千忆的后尘。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你和她，终究是不可能的。”
　　七叶不忍心说重话，却又不得不说。
　　其实，青觉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只不过是自欺欺人，心存幻想罢了。
　　青觉将脸埋在手掌之中，心中默默地回荡着七叶的话。
　　七叶也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青觉是个明白人，断然不会拿三界的苍生开玩笑。
　　孰轻孰重，青觉还是分得清楚的。
　　现在，青觉只是需要好好冷静一下，梳理一下自己的心绪。
　　七叶拍了拍青觉的肩膀，默默地离开了，留青觉一个人陷在沉思中。
　　谁都没有发现，千忆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直勾勾看着疲惫不堪的青觉，双手紧握成拳，恶狠狠地吐出三个字：“许！迎！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