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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二十八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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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端之上,莫邪望着脚下的黑暗有些出神,而太一则有意飞得慢些,并不时偷眼向后看去,昏暗的月光竟照不亮方寸的云朵,禾丘跟在他们身后,强撑着不让自己落下太多,唇色鲜红得让人心惊,眼下的黑青亦在迅速蔓延,他用手捂住嘴,可红艳到诡异的血液还是从指缝中溢了出来,扯出中衣的袖子将嘴角残血抹去,他望着前面不远的两人,垂眸一笑。
“有什么明日再说,先好好休息吧。”太一将莫邪送到房门口,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情。
莫邪点头,合上了门,“他已入轮回,世上再没有谢春风了。”门外,太一扔下这么一句,便闪身不见,却让倚在门后的莫邪攥紧了衣襟。
“还没死吧?”太一径自推开了禾丘的房门,朗声道。
“呵……还没称了你心意,不过也许就快了。”禾丘的声音细弱,夹带着些许喘息。
太一走近,手一挥,桌上凭空多了一盏火苗,“啧,”他看了看禾丘的面色,道:“你又何苦将沉火草让于我。”
“我…我从不欠人情。”禾丘的脸色被火光一照,更显诡异。
太一蹙眉,挥了挥袍袖,一阵风从平地而起,将禾丘散在肩上的青丝吹起,只见他后颈之上,已是黑青一片,隐约还有几道似是血脉的红线凸起,太一抿了抿嘴,指尖聚起灵力,顿时金刃闪耀,可他正欲划破那几道凸起时,却被禾丘握住了手腕,“你不信我?”太一挑着眉问。
禾丘面色不豫,呼吸沉重,可看向太一的眸子却还是晶亮,蓦地,他轻笑了一声,道:“满处是血,你要我如何向她解释。”
太一略微一挣,很轻松的就脱开了他的束缚,金刃随即没进禾丘后颈正中,顿时白衣之上,绽满了黑色的血花,“你有什么资格说不欠人情,又有什么资格怕她担心。”太一冷声道,手中的灵力却愈盛,“我知道你不信我,可眼下却也由不得你。”
禾丘闭起眼,眉头微蹙,轻笑了一声,却不说话。
“何必跟去冥府,你明知那里阴气聚集,会加剧毒发……”太一还没说完,却仿佛意识到什么,顿了顿,惊道:“难道……你知道莫邪决定要……你们先前……”
“啊,我是知道。”禾丘才一说完,只觉得体内灵力一震,噗的一口血便不可抑制的喷了出来,“你若是不救,我还会死的舒服些。”他又扯出中衣的袖子,只见上面的血已经凝固干硬,正要抹去唇边血迹,他想了想,又放下了手。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劝阻,万一谢春风真的在三生石上刻下了什么,你当如何?”太一稳住了灵力,口气中带着怨懑。
禾丘闻言,哼笑了一声,道:“呵呵,你怪我没劝阻她,她怪我没有劝阻交胥,你们当真不明白么,劝阻若有用,我们又如何会走到今日这步,何况,有些事情,只要跨出第一步,便注定要用悲剧收场,而有些人,必须要被牺牲。”他微喘着,又停了半晌才继续说:“依谢春风的个性,我赌他不敢也不会做出什么破格的事情,即便他一时冲动真的敢在三生石上刻下什么,我才不会管什么忘川沸腾不沸腾,定要他魂飞魄散。”
“你……”太一被他噎得接不上话,而灵力随着他的情绪一盛,禾丘又被激得吐出一口鲜血,只是明显,此时的血色已然正常了不少。
“好,那你这番话,要如何对她说,说谢春风是该死?哼,你活该被她怨怪。”太一手指一转,有意让灵力波动了一下。
“咳咳,”禾丘轻咳了两声,又有些残血被吐出,“谢春风死得突然,纵然她有满腔忿恨,但交胥已死,手刃仇人一事便再不可能,她心中的悲伤忿恨,无处宣泄,如若怨怪于我,可以让她心中好过,我便心甘情愿被她冷落怪罪。”
太一听了没有再说话,只是双眼紧盯着手上的金光,禾丘却沉吟一下,继续道:“有些话,本不想告诉你,但让你有所准备,也许更好成事。”他顿了顿,见太一并没有强烈的反应,才接着说:“这些时日你也亲眼所见,觊觎苍夔珠者,不管灵力高低,均是要杀之而后取,即便之前都是有惊无险,可若是日后遇到强手,或是让自己无法出手的人,你会看着她被人毁去元神,消散如尘烟么?”
太一仍旧沉默,禾丘蓦地冷笑出声,道:“我原以为苍夔珠只对我狐族灵力敏感,可机缘巧合,竟被我发现,翡月那非妖非巫的灵力也会让苍夔珠反应,如今唯一能将苍夔珠剥离,而又不伤及她的办法只有这一个了,”他略微一抬手,指了指床后的墙角,“翡月的灵力,加上离人骨上的混沌之气,还有我的心头血,原本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可谁知竟会中了这螣毒……”他闭了闭眼,暗自深吸了一口气,“说实话,我眼下无法确保解封之时可以万无一失,所以,若是到时,苍夔珠一发而不可遏制,请你保她性命。”
“你与天君到底定了什么契约。”太一沉声问。
禾丘不语,沉吟半晌,并没有回答:“此事言出必行,你若不愿,我亦不勉强,但你若想劝阻,”他把这两个字说的尤为戏谑,“也绝不可能,除非,你现在便杀了我。”
太一眉头一凝,此刻他的心脉正毫无保留的攥在自己手中,只要自己心思一动,缚住他心脉的灵力便可以化作利刃,这个不可一世的人,顷刻便会元神尽散。
许是太一心中多少掠过几丝杀念,只见禾丘肩膀一颤,喉头一动,静默良久,太一突然收回了手,“她的生死我会放在心上,你想要做什么,我亦不会插手,但是你记住,必要的时候,我会毫不迟疑的杀了你。”他背转身子,快步离去,经过桌子时,火光也随之悄然熄灭。
屋内恢复到一片昏暗之中,禾丘摇晃着站起身,才迈出一步,喉中的腥甜便冲口而出,他正要扯出中衣袖子去抹嘴边的残血,余光一瞟,原本雪白的深衣,此刻已被血尽数染红,他对着合紧的房门,微微一笑,解下一身黑黑红红的袍子,向着床后的墙角走了过去。
想起在冥府中见到的谢春风,又看着躺在灵床之上的他,那深深凹陷的两颊和双眼,莫邪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两人重合在一起,“阿景,是时候让他好好安息了。”莫邪淡淡的说。
“莫姑娘,你……”许是跪的时间久了,阿景站起身的时候打了个趔趄。
“让祥子他们把院中的柳树砍了,再让人用那柳木给他做口棺椁。”莫邪不理会阿景的惊异,自顾自的说着。
“不行,柳木为棺不吉,而且这柳树是谢家的宝贝,绝不能砍。”阿景一口回绝。
“吉与不吉本就是说给活人的听的,再者活着才是宝,死了,便什么都不是了,”莫邪转过身子,对着阿景轻轻一笑,说:“抱着不放也不能改变什么,逝者已矣,让他们都去了吧。”
阿景语塞,莫邪向他走了两步,轻声说:“今生,他真的走了,可谁又说得准来世,阿景,只要你坚信他会回来,总有一天能再次相见的。”
阿景怔了怔,望着莫邪的眼中,有什么东西聚了又散,片刻后才轻轻点了点头,决然转身出了灵堂,去招呼祥子他们砍树。
“若有来生,为了自己,为了爱你的人活着,不要再遇到我。”莫邪最后看了一眼谢春风,微微一笑,转身跨出了灵堂。
当一众伙计听说掌柜终于肯收敛老板时,心中的开心不言而喻,可又不敢表现出来,只有趁着阿景去与莫邪商议事务时,他们才敢向彼此投去振奋的目光。
“没了这棵树,没了老板,这深柳居就再不是深柳居了。”阿景有些惆怅。
“那不叫深柳居便是。”莫邪道。